夏侯空这辈子最想要得到的,在这一刻已经得到了,在这本是无上幸福的时刻却突生恐惧,已经得到了最想要的,人生也就圆满了,那么老天爷会不会在下一秒就把自己带走,这样的恐惧让人有些莫名的心慌。这辈子好的坏的都尝过了,足够了,只求老天爷能让自己陪小安走完这一生,其他都不重要了,但求此刻长存。
几番折腾着,又想得到,却又害怕得到拒绝,又想顾虑他的将来,又想试探自己在小安心里的位置,心底却留着一份笃定,笃定他对自己不离不弃,借着这份笃定,做了许多伤人心的事,却到最后连最初的目的都给遗忘了,"只要是程安诺喜欢的自己都去满足,无论任何事物。"就这么简单明了的目的,却在往后单相思的日子里被自己延伸了其他的想法,然后扭曲,被自己更换、遗忘。。。。。。,夏侯空在心里如是叹息着。
夏侯空松开紧抱的双手,然后与程安诺面对面,夏侯空眼中盛满着喜悦与向往,双手捧着程安诺的脸颊,抚摸着红通通的双眼,笑着说:"小安,在往后的岁月里,我会照顾好身体,度过一年又一年,我想与你牵手渡过四季,我想和你经历四季里所有好的事和坏的事,然后在每年冬天下雪的时候我们再一起回镇上,去看看小时候我们第一次相遇的林子,好吗?"
话音一落,就像开关似的,程安诺的泪水猛的就流了出来,话也说不出来,就紧握着夏侯空的手,小声的抽泣着,傻傻的拼命点着头。夏侯空看着程安诺的泪水,不禁也湿润了眼眶。这么多年了,除了小时候那次见他哭过以后,就再也没见他哭过了,夏侯空在心里暗暗发誓,这是最后一次!
夏侯空注视着程安诺的双眼,擦了擦他的眼泪柔声说:"不哭了。。。。。。。"程安诺看着他仍旧是点着头,不语。夏侯空自然的将唇轻轻的贴在程安诺的唇上,四目相交,千言万语在这一刻已显得多余了。
寒露。
夏侯空二十岁,程安诺十九岁。
今年与往年有所不同,原定于明年春天的科举,提前在今年立冬举行。
天气开始转凉,程安诺也离开有六个多月了,距离科举开考还有一个月的时间。
离开的那天总是不知不觉的和现在越来越远,这些日子夏侯空按时起床,洗漱,吃饭,游玩寻乐,没有什么不同,只是身边少了程安诺,多了几副必服的汤药。
是的,夏侯空病了,按时按量的吃药,却丝毫不见好转,拾起了许久不见的药碗。
这次生病没有通知远在京城的双亲及程安诺,只是府里几个老人知道而已,只想着是天凉,伤风罢了。夏侯空越来越体虚了,已经无法长时间在外走动,也就不常出门了,府里的下人还以为他转了性,终于不闹腾了,只有夏侯空心里明白,这只是回到了幼年时的日子而已。
不想将病情告知他人,有人来寻,便让管家及下人推托塘塞过去,日子一长便没有什么朋友上门了,唯有宋元明时不时的还来探望他,带来一些京城那边得消息。
这日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夏侯空叫下人抬了不大不小的张罗汉床,放到自己房前的庭院中的那棵大树下。铺上厚厚软软的床垫,靠枕,一旁置有小茶几,上面摆了几碟点心,还有茶水。
夏侯空遣退下人,随意枕着靠枕,半躺在床上,身上盖着薄被,仰头望向前方,舒适的光透过树叶间的空隙若隐若现的照在身上,让人觉得很温暖,舒服。
"呵,夏侯公子好大的闲心呐!"宋元明摇着扇子从院外走来,面带笑容打趣儿的说:"就不知远在京城的程公子是否也有如此闲心雅致享受这大好的晴天了?"
夏侯空转头瞧了宋元明一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转回头,闭上双眼假寐,戏谑道:"白相公又给你寄信了,看把你乐得,尾巴都快翘上天了。"
宋元明得意的笑了笑。合上扇子,一撩衣摆,迳自坐到床边,倚着夏侯空随意躺下。
"千辰是来信了,他今日很好,心境也十分平常,只是,程安诺有些反常,之前也告诉你了,刚去的时候他还会和千辰他们出去散心,与他人一同沟通学习,近日却紧闭房门,用功学习,如非必要甚少出门,连千辰都很难请得出门,他,会不会太紧张了,不是说只是试试的吗?"宋元明柔声道。
"小安自小如此,要做的绝对会做到最好的,紧张也是必然的,只是。。。。。。。"夏侯空怅然道:"天凉了,他走的时候我没有注意他的行李是否准备齐全。。。。。。。"
宋元明嗤笑道:"得了吧!人家程安诺心细着呢,你以为和你一样忘性大,该担心的不担心,不该担心的瞎操什么心呐?"
夏侯空静静的侧头望着对面程安诺那间紧闭的房门,沉默了会儿,说:"他对别人的事会比较上心。尤其是我,身体不好,该注意的地方太多了,也含糊不得,因此他自然会细心些,但,他对自己从来都是得过且过。"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会打点那边随行的下人赶紧给你的小安置办衣物的!绕了这么久不就是为这个么?上次给他找的那些书也是,还有上上次!你和程安诺到底怎么了嘛?他不给你寄家书,你也不,却老是让我和千辰帮你做这做那儿。"宋元明挺身坐起,嘟囔道:"这是演的是哪出啊?阴阳怪气的。"
"元明,实在是麻烦的话,也就算了,为兄不强求的。"夏侯空突然扮柔弱,深情款款的朝着宋元明说。
而宋元明听到后,则整个面部条件反射的抽搐会儿。
夏侯空笑了笑,闭了眼,假寐着。
"夏侯啊,你看离开考的时间越来越近了,不知道他准备的怎么样了,哎,他为这一年准备了那么久,万一,万一,他没有高中怎么办呐?依着他那要强的性子,真怕他受不住,烦人。"宋元明躺夏侯空的另一头,有些懊恼的说着,"如果他没高中的话,我愿意供他再次参加科举,只是不知道他愿不愿接受我的帮助,就怕他那性子觉得不光彩,不过,没中也好,至少能留在我身边哪儿也不用去,多好啊!"
"又来?你见我一回,这些话就要问一回,我都不想敷衍你了。"
"可我每一次都是发自肺腑的担心啊!"
"你这少妇情绪也未免太折腾人了吧?"
"夏、侯、空!"
"咳,那,你是怎么想的呢?是希望他金榜题名?还是回归故里呢?"
"金榜题名,千辰这一辈子就奔着这个念头的,他爷爷、爹娘和弟弟这一辈子也是为这个念头奔波着,他的担子很重,自然还是高中的好,高中之后就可以光宗耀祖,扬眉吐气,前途光明。这些我都知道,所以他许诺此生能陪伴我左右,我已经很满足了,我很怕有一天,他会为了我们的感情去忤逆他的家人,也很怕有一天这样的感情会影响他的仕途,更怕有一天他会后悔,无论是哪一种,都是我不想见到的,虽然我不懂事,但我不贪心。倘若。。。。。。,倘若他真的高中了,做官了,我便不再去纠缠他了,毕竟,这样对他不好。"
"你真能放他走。。。。。。?"夏侯空微微张开了眼,望着透过光的树枝,随着风,笨重的迟缓的摇晃着,不时的飞落几片枯叶,打了几个旋儿,落在了地上。
"我三少是谁啊?谁能从我手里拿走什么啊?我是从来没想过让他留下,留在这个小地方!"
"这里不好吗?与世无争,恬静,悠然。。。。。。。"
"可是,他和我们不同,他要去争。用自己的力量争来我们早已拥有的,为这他将会忙碌一生。而我们是不用去争的,我们从出生就定好了将来的路子,守着家业,开枝散叶,然后等着老去。。。。。。,这些你应该知道的。"
"是啊,所以。。。。。。,他们才会离去。。。。。。。"夏侯空叹道。
"你叹什么气啊,程安诺和千辰不一样,他肯定会回来的!他守了你这么多年,尽心尽力的伺候着,这都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到时候你就偷着乐好了,别让我看见。"
"往后的事,谁也说不准呐。。。。。。。"
一群鸟儿展翼翱翔,一往无前,结伴飞过无垢的净空,划过夏侯空的视线,然后不见。
"夏侯,你说。。。。。。,你说他还会回来吗?"宋元明享受着暖暖的日光,无神的望着远方,喃喃到。
良久,夏侯空叹息道:"谁知道呢。。。。。。?"
转眼就到了科举开考的日子,夏侯府近日辞退了好些仆人,因着老爷和夫人都没在宅子,就留了管家和几个仆人在府里。夏侯空的身体时好时坏,消瘦了不少,气色也差了好多,面色有些灰白。
开考的这三天,夏侯空在家中坐立难安,寝食难安,经常坐着发呆,在院子里,在自己的屋里,在程安诺的屋里。有时候还会半夜惊醒,心悸胸闷不已,这让夏侯空有些惊慌,总担心程安诺是否出事,终于几天后等来宋元明送来两人平安的消息,这才着实松了口气。
这口气松了,人却晕倒过去,病,加重了。
"少爷啊,你现在的身子真的不适宜远门了,何况还是去京城?少则都需半月时间,还是听爷爷的劝,好好在家中休养休养吧!"两鬓白霜的胡大夫对着半躺在床上的夏侯空苦劝着:"不瞒你说,你现在开始出现头晕,昏倒的现象实在是凶兆啊,得好生调养才是!"
"少爷啊,你就听听胡大夫的劝,别折腾自己的身体了,六叔看着心疼啊!"六管家在一旁着急的说着。
"胡爷爷,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这病,也是您从小看着的,您说的话,我肯定信!但我也信您的医术,我照您的方子,好好吃药,是一定能远行的!胡爷爷帮帮我吧。。。。。。!六叔,你放心,我自己的身体我知道,在路上会照顾好的。。。。。。。"夏侯空气弱道。
"乖孩子,听爷爷的话,在家里好好呆着啊,爷爷肯定能治好你的,等你好了,去哪儿都行!听话啊!"胡大夫那双满是褶子和茧子的大手,一下一下,安抚似的拍着夏侯空露在棉被外的手。
"夏侯,你那么急着去京城,干什么呀?何况现在离放榜还有些日子,干嘛这么急着去!听大夫的话,在家养着!"宋元明有些急躁。
"元明,你不懂,我,我是怕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来得及的,你赶去京城找程安诺吗?他现在好好的在京城待着呢!不是都和你说了几遍了嘛,他现在每天吃好,喝好,玩儿好,心情也好着,估计等放榜了也就会回来了,你就在家安心等着吧!"宋元明不厌其烦的一边说着,一边强将夏侯空扶平躺好,给他理好两边的被子,嫌弃的说道:"现在,你给少爷我好好睡觉!别想些莫名其妙的!"理好后,想领着胡大夫和管家出去。
昏黄的烛火中,夏侯空静静的躺在诺大的檀木床上,看着帐幔出神。
三人脚步声渐渐远去,隐隐的听见宋元明问着胡大夫夏侯病情如何?胡大夫有些难言,最后只听见管家六叔语气带着无限忧虑的说着如何是好。。。。。。。
夏侯空紧闭着双眼,告诉自己,好起来,赶快好起来。
作者有话要说: 今日冷风飕飕,飕飕,飕飕。
☆、小寒(一)
(一)
小寒。
夏侯空二十岁,程安诺十九岁。
京城,户部侍郎傅府大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