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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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错- 第13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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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七章

  夏日晨光降临得很早,踩着露水晏栖桐终于又来到了山洞口。
  她记起来其实自己根本没有恐高症,但上次被宝桥挟到头顶的悬崖上时还是吓得半死。自那后她再没有去过上头甚至是到这里,整日都宁愿屈居在园子里那个逼仄的空间下,因而几乎都要忘了那种恐惧。可是现在突然之间,视线变得不一样了,又有了临空之感。身后的山洞犹如怪兽之眼,只冷冷地目送她离开,而眼前天地渺渺无有一物,空洞得令人不知四向,无限惶恐。
  而今日无风,四周一片寂静。比之上次的松涛阵阵,眼前看不到的深渊如同瀚海之下,无声到眼耳口鼻都要闭塞一般的窒息。晏栖桐只听说过有人会得幽闭恐惧症之类的小空间心理疾病,从没想到自己恰好与之相反,竟然会害怕这样的宽阔。她远远地就开始喘大气了,一声比一声急促;她背着桑梓的药箱几乎要被压垮,寸步不能前行,膝盖如有千斤。
  送她们出来的那对夫妇感到十分诧异,只以为她身体突然不适,连忙叫住走在最前面的桑梓。
  桑梓一回头,被晏栖桐满额的汗水吓了一跳:“你怎么了?”她上前搭住栖桐的手腕,这脉搏似曾相识呀。她回望了眼身后,终于想起宝桥上次的行径来:“你怕高?”
  “不怕。”晏栖桐咬着嘴唇硬声应道。她甩开了桑梓的手,向前走了两步,双腿却越发的打软,一时支撑不住,委了下去跌坐在地上。
  难道是上回被宝桥吓过头了?桑梓把晏栖桐的背包卸了下来,从里面找出一颗定心安神的药丸给她服下。等了一会儿之后,晏栖桐的眼里终于有了些神采。
  在旁的这对夫妇原是在山外不远处的城里开家药店,本就是用来呼应桑梓需求的。这一回桑梓叫她们上山守一段时间,她们乐得避世闲居,享二人世界。只是不知道这个一直蒙着面的女子是谁,身子比桑梓还弱又是怎么上的山呢?二人也不敢多问,只是殷勤地把洞口边上的挂索拉出来,捧到桑梓跟前。
  桑梓见晏栖桐还是体力不支的模样,就自己背起了药箱,幸得托她的福,确实轻了不少。她把绳索系在腰间,朝晏栖桐伸出了手,可晏栖桐倏地就立圆了眼,慌得连退了数步。开什么玩笑,宝桥带她她都怕得要死,这病蔫蔫的桑梓哪来的自信敢把她攀岩似的也带上去。
  “我送你上去吧。”站在一旁的女子立即道。
  晏栖桐摇头,冷静了会儿伸手一指,向着了在场唯一的男人。
  她想,跟着他,应该可靠一点。
  那男子见还有自己的事,便撤了一步,摇了摇手道:“恐怕不妥,男女授受不亲……”但见晏栖桐双眸含泪地看着他,这后面的话都不好意思说了。
  那女子愣了愣,便去看桑梓,桑梓没有开口,只是紧了紧绳索,退到了洞牙子上。
  晏栖桐不由又向前踩了几步,着实一阵心惊肉跳。也许是潜意识的,她一直避开在心中去想要面临的这段过程。但她最终发现,桑梓比她所想的还是不一样,至少她可以脚踏崖石,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的视线里。
  人是往上消失的,总比往下消失好些,晏栖桐几欲晕厥地想。这一刻她根本记不起来上次宝桥是怎么带她上去的,也不想看到自己是怎么上去的。她果断地把蒙面的丝绸取了下来,蒙在了眼睛前。既然要置之死地而后生,那就只好随命而去。若是不幸摔下山崖,好歹这一回会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头又实实在在地开始疼了,她不敢想就这么会穿越回去,那样一来,她的命也实在是太过好些了。
  那个男子临时受命要送晏栖桐上去,见她突然的举动,不觉惊讶地回头看向他家夫人,两人对视的眼里全是惊艳。但他们什么都没说,那女子只是默默地上前牵住晏栖桐,把她引到自家夫君的身后。
  “多谢。”晏栖桐轻声道。
  女子不由张大了口,朝她夫君使个了眼色,于是两人目光便又齐齐落在晏栖桐受伤的那半边脸上。
  原来她只是桑梓的病人。女子有些怜惜地无声地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可惜了张美人的脸……
  眼被蒙住了,晏栖桐便干脆努力调整呼吸让自己尽量平静下来,不要造成别人的负担。那对夫妇一直没有说话,透着几分诡异,但如今晏栖桐也管不了了,只静静地呆着。感觉过了许久之后,才似有劈空之声呼啸而下,她的心一提,好在那女子道了句“是绳子下来了”才没有立时昏过去。
  被指引着趴在那男子的背上时,晏栖桐的头简直就要炸裂开了。一片黑暗里,好像有什么在蠢动着,伴着刚才那声破空之响,想狰狞地冒出头来。她隐约感觉是自己丢掉的什么记忆要闪现在脑海中,但偏偏那男子连同她在内一道箍紧了绳子,叫她一口气上不来,脑子里一下就空白了。
  再等一等,只等一等让她想想就好了。晏栖桐很想这样说,可是已经明白的感觉到这男子开始攀爬了,背后是凉飕飕一片,脚下不用说,已经是万丈腾空。
  而等男子终上悬崖放下晏栖桐后才发现,这个女子已经一脸惨淡毫无反应了。
  桑梓本就在一旁等着,似有预见的,手起针落,在晏栖桐的人中、内关等几处穴上飞了下去。那男子不由也出了冷汗,虚拭了几下额头,不由小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
  桑梓却指着她蒙眼的丝绸道:“她自己蒙的?”
  男子点了点头,心里有奇,想问,但见桑梓若有所思,又不好问出口来。
  相比于脸上的伤,她倒更惜这条命。桑梓缓缓捻动银针,待底下得气之后才徐徐放开手去。晏栖桐的变化终究会到哪里止步呢?她突然有点期待日后若能让宝桥与之再度相遇,不定会如何惊叹了。
  “你去吧。”桑梓对那男子道。
  那男子便又揽了绳下去了。
  等了足有半个时辰,晏栖桐才长“噫”一声,转醒过来,醒后便觉眼前一晃,桑梓手影掠了过去。头依旧痛得要命,晏栖桐伸手想要去捧头,却被桑梓制止住。
  等桑梓把针都取出来后,才扶着她慢慢坐了起来。
  眼前的丝绸已经被拿掉了,但脑子里还是那片空白。此刻的晏栖桐木讷之极,只由着桑梓搬动她。直到唇边被打湿了一些,她才仿佛寻着了甘露般拼命吮吸了几口递到嘴边的水。
  这才又有活过来的感觉。
  可惜,还是那个可怕的悬崖,身边,也还是那个可怕的女人。
  “怎么?”桑梓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底的失落,便又要去搭她的脉。
  “我没事。”晏栖桐避了开,爬起身来。
  桑梓为她忙活了一阵,这会儿见她完全清醒了便也松了口气,疲乏跟着就涌了上来:“歇一阵,我们再走。”说罢便找了个树底下靠着去了。
  晏栖桐离悬崖远远地站着。这儿不比下面,风起于森林,层层叠叠而至,俨然与山洞里的平静是两个世界。身上全是冷汗,被风一吹,几分凉意便簇在了心头。她抱着自己的双臂,抬头仰望着天空,眼里的泪倒流了回去,眼眶里一片模糊。
  未落山下,也许就是告诉自己还可以去寻找回家的路,她还能指着什么活呢,回忆如同雨点拍落于泥泞,坑坑洼洼。她已经完全揪不回刚才一闪而逝的那点回忆了,只仿佛觉得自己怕高,似乎不是这么简单——
  总不至于自己是跳楼而死的吧。晏栖桐随意地想了下,便从脚底瞬间僵硬到了头顶。应该不至于吧,她屏住呼吸,垂下了头,无力地看着足尖。
  桑梓闭目养了好一会儿神,一直都没听到动静,便睁了眼。晏栖桐在离自己不远处,好似无助地立着,凭生伶仃之感。刚想唤她,却突然看见晏栖桐竟然缓缓地开了一步,却是朝着悬崖的方向。
  她是何时退到离悬崖那么远的,桑梓不知道,更不知道她现在又为何要朝着它去。桑梓脸上浮现了一丝愠色,她冷冷地看着,只轻声道:“你若再要寻死,死了便罢,若未死成,我便叫你永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
  晏栖桐被吓住了。那声音冰冷地好似蛇绕,到骨子里都令人惧得慌。她望着前面,猛地又出了一身的冷汗。刚才她在想什么,现在都不敢再回想,她就这么犹豫地站在那儿,前不是,后也不是。
  桑梓叹了口气,从背包里抽出一件长衣,慢慢地走到晏栖桐的身后,披在了她的肩上:“你受惊过度,还是远离些要好。”
  扶着晏栖桐的肩,如捧木偶般,桑梓将她引回到树底下。这树是一棵古树,树冠如华顶盖头,树干宽绰,应该能有些安全感。
  “我竟不知……你会如此艰难。”桑梓摸了把她冰冷的脸颊,柔下声来,“宝桥确有些过份了。”
  晏栖桐的眼里缓缓回神,凝聚在桑梓脸上。她看过桑梓平淡的一面,也看过她冷酷的一面,她应有许多面,其实大部分时间里,都是一张温和的面孔。偶尔也会忘了山外岁月,若是能得一挚友,没有时空隔阂,也没有人世间俗气的利益往来,只有桑梓的能耐和性情来相伴,那应该是很奇妙的一件事。
  晏栖桐突然有满腹的委屈,她不知道是哪一件哪一桩,可件件桩桩都齐涌上来,争先恐后的,快要盛装不下了。
  她是再克制不住了,伸手一把抱着了桑梓,埋首在那瘦弱的肩头放声痛哭起来。

  ☆、第十八章

  桑梓没看过晏栖桐那样笑过,也没有见她这般哭过。
  她曾哭得绝望,只为脸上的伤,却不是眼下的无助。她的哭声简直震动山野,头顶树冠中栖息的一群乌鸦被惊得“呱呱”乱飞,场面有一度失控之感。
  桑梓无奈地蹲在一旁,她也不知道该劝些什么。面对这样痛苦的发泄,竟也不觉得这个正凄惨着的女子有可恶之处了。她只好轻轻捋顺那张弓得紧绷的背,好半天才道了一句:“我会对你好点的。”
  许是离开了药园子那终是有些压抑的地方,即使还有后怕,眼前的悬崖也已经平安攀上来了。晏栖桐想她再也不会回到这个鬼地方了,心中突然就放松了。她红着眼直楞楞地看着桑梓:“不再让我闻情花是不是就叫好点了?”
  这般幽怨的语气惹得桑梓抿唇一笑,好言道:“只要你乖乖的,我依你就是。”
  虽然桑梓说的这么好,晏栖桐也并未完全当真。人的个性可以十分的矛盾,她不会傻到将真心诚意都交付出去。任谁与谁都没有长久的情份,那边如此,这边也当如是。晏栖桐不知心底这忽涌的失落从何而起,但哭也哭过了,头痛也熬过去了,只停留于此,恐怕是没有用的。
  她从地上爬了起来,拍了周身的尘土,慢慢敛了心思。又从桑梓那背回背包,仔细检查一番无误后,低声道:“我们下山吧。”
  桑梓定定地看着她。不经淬炼何来宝铁,这世间就没有生来坚毅强悍的人。闺阁里养出的只能是娇花,娇花虽艳却易折损。兴许改弦到这自然之中,方能挺历风雨,结出硕果。所以,此为命运。命运无常,未到结局都不定是否好坏,其实只要能顺境而行就可以了。她当初便是这样想,才能从次次悬关之口走出来。瞧,这不是等来一个晏栖桐了么。
  她想着这些的时候,见晏栖桐从一旁的矮树上折了一枝树枝在手。剥了枝上细岔稍节,又在地上杵了杵方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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