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瘦了——。”太皇太后较齐天走时苍老了些许,却也依旧是神采奕奕,上下端详着齐天,心疼的不住的拍着她的手。
想起当日自己便那样走了,一声也未曾支应,齐天心中十分愧疚,小心的搀扶着太皇太后。
太皇太后看出了她的心思,释然一笑,赞许的看了看齐天,揶揄道:“皇上收南疆降敌楚,纵横天下,可谓气吞山河。怎的见了我这颤巍巍的老太婆,反倒扭捏起来了?”
“皇奶奶,折煞孙儿了。”齐天窘然的面上通红。
清冷的朝阳下,祖孙俩走在宽敞的宫道上,一高一矮的两道身影拖的长长的,却也为这个朔冬中庄严的皇宫添了一抹温馨。
云舟十分不适应北方的干冷,才下了小轿,便不由得扯了扯头上的皮帽。
却被眼前的殿宇惊的一怔。
“锦云轩?”身后的晓千惊呼着,仰首看着,不可置信的道:“北齐皇宫里也有锦云轩?”
锦云轩是云舟在楚宫的住所,竟如搬来般,丝毫不差。
进了园子,绕过轩阁,凌波楼也清楚的立在不远处。
“陛下,陛下真是神了!”晓千叹为观止的唏嘘着:“竟把凌波楼也搬来了。”
“参见娘娘——。”随着二人的走近,楼前跪着众内侍,为首的太监晓千怎么瞧都觉得十分眼熟,不由走近凑过去瞧了瞧。
“德公公?”晓千惊呼的拍了拍为首的太监,欣喜的对云舟呼道:“主子,是德川德公公!”
德川是昔日楚宫锦云轩的外事总管,与晓千一样,自云舟回宫便一直在她身边当差,不想也被调来北齐了。
云舟面上虽是一如往日的平淡,心内却因这接二连三的惊喜和齐天的体贴而大为感动。
齐天忙至午后,才得闲暇,抽身到了锦云轩。
“陛下还不进来么?”云舟亭亭的立在楼前,见齐天未戴皮帽,两只耳朵冻得通红,却还是四处的瞧着,迟迟不入楼来。
“竟造的如此之像!”齐天赞叹着握过云舟冰冷的手,边上楼边不住的里外的瞧着。
“陛下倒像个没事人般。”云舟嗔笑着,看她这满脸的孩子模样。
“我——。”齐天本欲辩解几句,不料云舟猛然扯住她,投入她怀中。
齐天眨眨眼,受宠若惊的傻笑着小心翼翼揽上云舟的纤腰,她还从没见过云舟这般的主动,且还是在一干内侍们面前。
晚上,于宣政殿内摆宴,宴请朝中重臣和皇亲国戚。
而太皇太后却也在康寿宫摆了席子,请了好些个女眷,云舟和兰兮则是应邀去佐陪。
所谓,先礼后兵,齐天宴上自是一副礼贤下士的模样,执着酒盏逐一的与重臣们客客气气的敬酒,气氛倒也难得的其乐融融。
自从齐天经历了前两年的挫折后,却也成就了她今日“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酒量。
吃的倦乏了,齐天索性慵懒的偎在龙椅上,一手晃着杯中的酒,一边眯着眼,饶有兴致的俯视着殿下推杯换盏的臣子们。
不知几时,她深觉自己开始厌恶了这些尔虞我诈的嘴脸,虽然她自幼便生活在这种氛围中从未改变过。
想着想着,一种莫名的疲惫感袭上心头,她想起了那个心如止水的人,总是淡淡的,随意的。
于是,饮尽杯中残酒,翩然离去。
才入了康寿宫,齐天便扫视着众人,寻着那个她心心念着的人。
纵使,殿中的莺莺燕燕们姹紫嫣红,姿态万千,可待寻到那一抹淡绿的身影后,齐天不由轻扬起嘴角。
万花丛中一点绿般,周围的其他俱已顷刻间黯淡了。
看到那抹身影,静静的坐在那,不知为何,她心中泛起一丝悲伤。
她第一次这样强烈的觉得,这实在不该是云舟的世界。
毕竟,看着那样一个不惹尘埃的伊人,为应酬强颜欢笑,她心底会泛起撕裂般的疼。
“唉!”齐天不禁叹了口气,她此时觉得,生活的本质便是接受或改变着络绎不绝的无奈。
无论你是号令天下的帝王,还是平凡无奇的黎民,无奈是无处不在的。
“陛下,可是醉的狠了?”太皇太后的询问,将齐天从少有的多愁善感中拉了回来。
“哦,呵呵——。”齐天施了个礼,干笑着坐到太皇太后身侧。
太皇太后是过来人,她早早就察觉到齐天在殿外伫立时的痴迷眼神。虽说,云舟早在嫁与齐天前便上过京,可今日却是她第一次得见。
她在皇宫中活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妃嫔没有见过?
可她就是没见过云舟这般眼中身上如此纯净的女子。
她纵有倾城之貌,倾国之姿,举手投足间却丝毫没有卖弄做作之意,永远都是一派淡淡的恬静。
若说,她与齐天的最大的情投意合,恐怕便是心中对彼此的那种纯粹吧。
“陛下请用。”此时,兰兮捧了碗茶来,奉与齐天,齐天接过颔首致谢。
太皇太后又瞧了眼此二人的架势,俨然的君臣,不是夫妻。
这二人虽如此相敬如宾,可在她看来,却远远不及远处那个人依旧坐在那,偶尔向齐天身上瞥上一眼的情义来的深重。
“好个知进退的女子!”太皇太后赞许的对上云舟的眼睛,片刻后收回探究的目光“上年纪喽,经不起这般折腾了!”说着缓缓的起身。 齐天忙上前搀扶,孝顺道:“时辰却也不早了,皇奶奶累了,便去歇罢。”
“本宫知道,如今前边,乌烟瘴气!”到了内殿,太皇太后坐到榻前,拍了拍身侧的褥子道:“你皇叔新供来的火狐褥子,天儿坐上来,暖和暖和。”
“皇叔是孝顺的。”齐天瞧着红的发亮的褥子,深知十分难得,由衷的道。
“不只齐国,也不只天启,历代朝堂都免不了党争。”太皇太后宽慰的抚着齐天的手,道:“所以,天儿也不必太过忧心。”
太皇太后见齐天一回来便马不停蹄的召见臣工,看着她单薄的身子,十分心疼。
“皇奶奶放心,孙儿谨记。倒是皇奶奶要好好安养身子。”齐天见太皇太后精神虽好,身上气力却不济,遂叮嘱道。
“嗯!”太皇太后应承道:“那是自然,老太婆还等着四世同堂呢!”说着慈祥的一笑,语重心长的道:“天儿的心思,也该放些在后宫了,敬王的世子已经七岁,就连季子也牙牙学语了。”
齐天受教的点点头,又聊了些许,便跪安了。
待到出了内殿,前边的宴已然散了,看时候怕是也近三更了。
因她之前吃了不少酒,明日还要早朝,便不到云舟那去了,独自心事重重的回了允德轩。
云舟听东石回禀说齐天今个不过来了,询问了几句齐天晚膳用的如何,心中多少不免有些惦念。
便拿了些齐天爱吃的点心,随东石去瞧瞧。
不料,一进殿便嗅到呛人的烟草味,殿内齐天衣襟散乱的靠在榻上。
手上端着烟袋,正啧啧有声的抽着,目无焦距的盯着前边,并未察觉云舟已至身前。
云舟只知齐天之前在北都添了许些习气,知她酗酒成性,倒是不曾想过齐天会抽起烟袋来。
轻不可闻的叹息声,竟惊到了神游沉思的齐天,“舟儿!”齐天忙将烟袋敲灭,嘴上笑着解释着“提提神——。”
“三更天了,还不歇么?”云舟上前理了理她的衣襟,并没有嗔怪的意思,更多的是心疼。
“嗯,就歇!”齐天抖擞下精神,起身唤人铺床。
服侍她简单洗漱后,齐天见云舟没有要走的意思,心却也踏实下来。
云舟点了把香,看着徐徐上升的白烟,若有所思的道:“天儿看,这炉为何是三足?”
“三足最为稳定罢。”齐天伸出手,看她只穿了里衣,唤她上床。
于是,两人各怀心思的躺下。
云舟心内想的是,一个家庭,至少要有一个孩子,一家三口才算稳定。
齐天心内想的是,朝中党争分为两派,却都对自己无异,如若再添一派,岂不就稳妥了?又想起方才宴上云舟落寂的身影,说到底她毕竟是个楚人,孤零零的待在这深宫内。
正忖度时,佳人已然入怀,温香暖玉,又岂能坐怀不乱。
如此这般,第二日,齐天旷了朝,直睡到日上三竿。
才到了御书房,就是被那些酸儒们兴师问罪,弹劾的折子堆成了小山,矛头直指云舟。
齐天阴沉着脸,瞪着东石,叱问道:“是谁透露了出去的?”
“奴才不知!”东石捣头如捣蒜般。
“查!”齐天将手中的折本扔到地上。
本来,按宫中规矩,嫔妃是不能常到帝王的住所走动的,更不能寝在寝宫。如若帝王想宠幸哪个嫔妃,都会到嫔妃的寝宫过夜。
云舟昨日此举,势必成了众臣口中的红颜祸水。
东石彻查后,原来是昨个儿执夜的小太监对前来觐见的御史说走了嘴。
“拖出去,打!”齐天青筋暴起,发落道。
众人却不知,这只是齐天报复的开始。
当晚,三更时分,齐天便命人钟鼓齐鸣,传百官入朝议事。
自己则是正襟危坐的坐在大殿上,等着仓惶的百官狼狈的上朝来。
一炷香后,许多大吏皆是衣冠不整,珊珊来迟,且满头的雾水,一脸的迷惑。
齐天当朝大发雷霆,将众臣骂的毫无颜面,之后便是无论品级大小,凡一炷香后才干到的官吏,如数当朝庭杖。
所有人都料到齐天会报复,却没想到她身为一个帝王,会这等的全然不顾,报复如此赤裸裸。
望着凌乱的朝堂,齐天面无表情,目光悠远而深邃的看了看泰然自若立在一旁的赵民泰。
不由心中冷笑,当朕是懦弱的无能的昏君么?
咱们来日方长!
“舟儿——。”齐天忙到二更才回了锦云轩,“我过几日去狩猎,你陪我去罢?”
“这个时节狩猎么?”云舟好奇,狩猎一般都会选夏秋两季,哪有冰天雪地的数九寒冬出去狩猎的。
“只是想到行宫小住些日子,朝中着实是烦。”齐天拧着眉,想耳根清闲几天。
自从上次三更议事后,齐天每每都出其不备弄的满朝文武经常措手不及,朝中上下也难免乌烟瘴气。
“还不到打猎的时候,就不去了罢?”云舟劝着她道:“天儿的腿疾反反复复,还是少吹些冷风稳妥些。”见她烦恼的揉着额头,埋头不语。
云舟不禁莞尔一笑,边为她揉着两边的太阳穴边道:“如今,天下皆归于齐,政治清明,臣子中难免起膨胀之心。陛下虽是万人之上,却也成了众矢之的。食君俸禄,为君分忧。陛下大可吩咐些事情让他们去操劳,一旦忙碌起来,也就再没心思盯着陛下的这些个琐事不放了。”
“话虽如此,可几年的征战下来,举国上下,皆要休养生息。却是没有什么存亡大事,可以分那些酸儒的心!”齐天将头靠在云舟的胸前,闭目养神。
“战火年月,武将马革裹尸。如今,休养生息,正是文官的用武之地。往日的齐国,经过战事后都做些什么呢?”云舟询问着道。
齐天不语,边思索着边用后脑不老实的蹭着云舟胸前的柔软,片刻后笑道:“舟儿说的,可是要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