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驾!”殿中一片慌乱,近卫一拥而上,顷刻间禁军将殿外围得水泄不通。
齐天搂扶住云舟“太,太医!”看着云舟苍白的脸,额头渗出的虚汗,臂上血还流着不止,一时间慌得有些语结。
太医闻讯赶到,及时的为云舟止血包扎了伤口。
齐天小心翼翼的挡住云舟裸露在为的玉臂,轻轻的横抱起她,快步走回内殿,直到了软榻前才放了手。
之后沮丧的坐到床边,满脸复杂的紧盯着虚弱的云舟,苦着脸,纠结了片刻后,道“如何了?疼的紧么?”语气里透着关切。
云舟看着一直都紧握自己的那只手,还在微微的发颤,宽慰的一笑“没事的,殿下不必担心。殿下,又吃这么多酒——”嗅到她一身的酒气,秀眉一凝。
见此时齐天深埋着头,戚戚的唤了声,“舟儿——”思及刚才,她心中难过,将头低的更深了。
云舟于她眼前摊开另一只手,在她面前晃了晃:“臣妾本是给殿下送荷包的。”
齐天看到那纤纤素手上,握着一个湖色的荷包,上边一对凤凰栩栩如生。探出双手轻轻接的过后,紧攥在手中,心为之动了动。觉得自己之前几乎是关心则乱,完全成了意气用事,心胸狭窄之辈,更是觉惭愧。
云舟轻不可闻的叹了口气,“殿下,打算如何处理那些刺客?”
“他们伤了舟儿,死不足惜。但,本王更想知道他们的主子——”齐天眯了眯眼“是不是楚仲!”
“是,抑或不是,又能如何?”云舟疼的面上都抽动了几下。
“是他,本王要让他倾楚来偿。不是,就另当别论了。”齐天说的平静,却透着决绝。
云舟听了,心底顿时就炸了个闷雷。
她没想到,在齐天眼里自己已重要如斯,一个向来以大局为重的人,会说出这等怒发冲冠为红颜的话来。
“他们是楚显派来的,那个歌女叫‘文竹’,臣妾在楚宫与她有过几面之缘。”说完之后,云舟闭目养神。
晓千捧来了太医煮好的药,齐天接过吩咐道“去取些温水来,为王妃擦擦身,压压惊。”又一面柔声的道“喝药了。”之后向云舟身边挪了挪,捧着药碗吹了又吹,直到微温时,轻送到云舟唇边。
云舟嗅到药味后,睁开眼凝视了片刻。看上去仿佛在斟酌着什么,实则是在心里做着准备。下定决心后,接了药碗,一饮而尽。可放下碗后,就砸了砸舌头,苦的面上表情都扭曲了。
“东石——”齐天见此,向外殿唤了一声。
“殿下,早备好了。”东石奉上一个精致的小瓷罐,齐天接过后慌忙的从里面倒出一粒来,递到云舟嘴边。
云舟细瞧是各种腌制的梅子,轻启朱唇含了一颗,入口后酸甜之感弥散开来,冲淡了方才口中的苦涩,便又进了几颗。
晓千端来了水盆,准备为云舟擦身换衣服。
齐天起身,嘱咐着晓千动作要轻柔些,不要牵动了云舟的伤口,之后也自去沐浴更衣了。等她洗漱完毕又听了宋牧的禀告再回到承启殿时,云舟已然睡下了。齐天蹑手蹑脚的走到床前,对睡梦中的云舟注视良久后,也宽了外袍。
“殿下,奴婢刚点了安神香,娘娘便睡下了。”晓千接过齐天宽下的外袍,低声禀告着。
“嗯,你也下去歇了吧。”屏退晓千后,齐天先是千般小心的放下帏帐,生怕弄出一丝响声惊醒梦中人。之后又是万般小心的挨着床边躺下,更怕碰到了云舟的伤口。
躺下后就着广寒之光,打量着近在咫尺的云舟,想起今日之事,心也起伏了几次,后怕的长出了口气。
想着想着,拿出那个荷包细瞧起来,情不自禁的抚了抚跃然在上的凤凰,忍不住扬起嘴角。女红她也是见过不少的,像这么精致的,没个一月半月的工夫自是成不得的。舟儿心里还是极看重自己的,不然又怎么会赶过来救自己呢。思及至此,郁郁不欢几日的心,终是明朗了起来。
现如今她静下心来思来,云舟的本性薄凉,为人潇洒脱俗,在自己面前的本才是她的真性情。至于在景泰面前的,应是逢场作戏,绝对是出于其他的目的。这个景泰——想到这个男人,齐天紧锁起双眉。是那个在楚国担任过大司马,曾手握重兵的景泰!
齐天颔首,一切了然于胸。楚显帝楚显派人冒充楚仲刺杀自己,无非是想挑拨自己与楚仲以及云舟之间的关系。看来,这个楚显还真是时日不多了,齐天释然的一笑。
“是何事令得殿下如此展颜?”身旁突然传来云舟梦呓般的声音,吓的齐天侧目直瞧着她。
“怎么就醒了?”齐天支起身来,为她掖了掖被角。
“有些口渴。”云舟挣扎着要坐起来,语气都柔柔的。
齐天轻扶起她,将软枕放好让她倚着,“就去拿。”说着去倒水来,捧着看她喝下。
见云舟依旧想躺下,遂又将软枕拿下摆好扶她再躺下,盖好被子。送完茶碗回来后,瞧到云舟搭在被子外面受伤的手臂,便轻托起云舟的手摩挲着,随意坐到床边,道“还疼么?”
云舟点点头,“不碍的,疼疼也就好了的。殿下刚才为何发笑呢?”云舟好奇的追问,总觉得齐天刚才笑的少有的狡黠。
“本王——只是觉得,有时眼见不见得就为实。”齐天说的很认真。
“这又是何以见得?”云舟手任她抚着,因流血而变的冰冷麻木的手上传来了阵阵暖意。
“舟儿的心思——要用心看。”齐天埋着头,讷讷的瞧着自己手中的柔夷,就是这双素手绣出了那等活灵活现的凤凰来的?却遮不住面上的感动,“我知道,让楚仲拿舟儿的母妃换军费粮草,是舟儿的谋策。”
“殿下,多心了。”被齐天猜出了心思,云舟心中除了一惊也自是有一喜,她果然是个能共谋大事的人,嘴上却仍事不关己般不承认。
“如此一来,不但能救出母妃,还让楚国陷入了内乱。楚显得知是我与楚仲为伍,就派人来刺杀我,无论如何审问都咬死是楚仲派来的,为的是挑拨我们之间的关系。而舟儿图的,便是要我师出有名,可随时伐楚。”
“殿下,是如何识破楚显的心思的?”云舟倒真是好奇,齐天是怎么顿悟的。
“因为那歌女的曲儿唱的好‘男子征驭天下,红颜慕纵男君’,分明是在说舟儿有野心。可对于南齐上下来说,舟儿虽是个楚国的公主,但自从嫁入王府后深居简出,并无什么越礼之处。一个青楼的弱智女流,怎么就能唱出这样离间王爷王妃和睦的曲词来呢?”
云舟心中一紧,没想到她不但平日在朝堂上有胆有识,设个宴听个曲儿,心思竟也缜密至此。
见齐天又要说什么,不想再继续被揭穿。许些事,说透了就没趣味了,她就是喜欢这“犹抱琵琶半遮面”的感觉。
“殿下还不上床来么?秋凉袭人。”说的是柔情似水,呵气如兰。
齐天闻声不禁的打了个冷战,连连应着上了床。
“这承启殿,与那日竟是大不相同了。”云舟话锋一转,有些感慨的向床顶看了看,“这张喜床倒是软了许多。”
经她这么一说,齐天也想起这是两人当初洞房的地方,而且自己还落了跑,留下她独守空房。面上不自在起来,更多的则是心中的窘然。
静默片刻后,云舟歪过头,认真的看着齐天。齐天感觉到云舟探究的视线后,干咳了几声。
“如若——再回到那日,殿下可愿留下来,看看云舟的妆容么?”对于那天齐天的行为,在她心底,一直是颇为介意的。毕竟那是她凭生第一次,以后也不见得会再有第二次了的洞房花烛夜。
齐天大窘,面红耳赤的,却还是点了点头。如若真能回到那日,她任凭如何也要留下来,再不走了。
“所以,云舟厌恶殿下饮酒。”云舟悠悠的道,甚至还夹杂着幽怨的味道。
“那我日后再不喝了。”齐天当即大表决心,轻轻握住云舟被子下的手。
“只是不要喝的那么狠便是了,殿下不比常人,总是少不了许些应酬的。”被齐天这样拉着,云舟觉得很是欣慰,有齐天这样守在身边,云舟也觉得很安心。因为齐天懂她,而且齐天也愿意用心去懂她。
“殿下,觉得景师兄如何?”云舟试探着问了问,只觉手上动了动。
“舟儿的师兄,自是不会错了的。”齐天实在是不想赞许那个男人什么,只是干干的应了一句。
云舟见她如此,知道她对景泰还是心怀芥蒂的,便不再说了。许多事情,是不能操之过急的。
“我已然禀过了母妃,行宫即日起就留给舟儿的母妃居住了。舟儿平日也可常去小住。至于景泰么——”齐天沉吟着“既然楚国给过他大司马,我也给他个大司马,他若真是个将才,我自是不会委屈了他。”把那个男人弄到军营去,也不失为一个好法子。毕竟,自古以来,近水楼台先得月的更多些。
云舟倒是惊讶于齐天的如此之快的转变与大胆用人,她还真是信自己信得死死的真真儿的。
齐天心满意足,精神一松,睡意袭来,不由得打了几个哈欠。云舟听得外边敲了三更,也不再做声,因为她知道,四更天齐天便要起身准备早上的朝议了,这几日的齐天已然是疲惫不堪了。二人相继入睡,一夜无语。
自上次行刺事件后,云舟的口碑在南齐上下,无论是王府内还是王府外,都一日千里,威望随之就竖立了起来。这倒是完全出乎了她自己的意料。歌颂她的歌谣早就铺天盖地的传遍了民间的小巷。而对于楚国,则是又掀起了新一轮的愤慨。
月末,水灾瘟疫都足渐得以平息,外派的大臣们都陆续的回到南都来述职。
齐天望着案上大批的奏折,大部分都是官员们先给自己扣上个明主的帽子,之后歌功颂德,相互邀功举荐的折子。齐天越是阅,心里越是气愤,索性将朱笔一扔,“好大喜功!”太过愤然,直扔到了外室。
正巧魏廷来述职,路上偶遇了杜回,便一同来了。刚进门透着隔断瞧出里边的齐天面色不善,以及躺在地上的朱笔。两人不约而同的询问般看了看东石。东石边去端茶水,边低声道“二位大人快里边请,殿下正气儿不顺呢。”
“魏相,杜先生,里边说话!”齐天在内室听见了外边的动静,声音中透着不悦的清冷。
两个人进了内室,习惯的看到齐天埋首于奏折堆。刚要见礼,齐天整了整桌案后,起身道,“免了,厅里坐吧。”
绕过书案,几人到小厅落座。
“殿下如此不悦,所为何事?”魏廷已有月余未见到齐天了,心中惦念,忍不住率先开口询问。
“已近秋后,本王忖度着,是该算算帐了。”齐天将几本奏折分发给两人看。
看过之后,魏廷则是摇首叹息,杜回则是抚须而笑。这种情形,对于东石来说自是再熟悉不过了。
以往三人议起事,认真起来,大都是眼下情形。齐天喜怒无常惯了,而杜回就是这样深不可测的笑,魏廷因为忧国忧民而显得忧心忡忡。
看他们君臣得以重逢,东石也跟着高兴,亲自去泡了上好的贡茶来奉。
“呵呵,百官为殿下劳碌了一岁,自是该到了论功行赏的关头了。”杜回依旧不温不火的说着风凉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