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靖棠笑眯眯的把人请进了府上,嘘寒问暖,香茶以待。江韶矽对于杜靖棠的殷勤不以为然,他是来弄清楚真相的。
屏退了旁人,杜靖棠有意坐近江韶矽,被对方嫌恶的向后一挪:“杜先生,我是来请教唐小五一事,请你自重。”
杜靖棠哈哈大笑:“你呀你。”
笑声落了,他继而神情严肃娓娓道来:“你当初被韩参谋长绑架,唐副官是知晓实情的,但他刻意隐瞒,致使你遭了罪被人放了血。后来此事被令兄得知,愤怒之下误伤了唐副官,令兄走得急,把人落在我的府上,我不能见死不救,就让他在府上养了一阵。再后来的事情,想必你也知道了,就不用杜某多言。”
江韶矽狐疑的看了杜靖棠一眼:“我哥哥向来和你不对头,这些事怎么会传到你的耳朵里。”
杜靖棠微微一笑:“令兄当时误以为我把你绑了去,就来杜某府上要人,一言不合想要大开杀戒,幸而唐副官道出真相,我杜府上下才逃过一劫。唐副官在府上养伤之时,我们曾略略谈过此事,杜某知晓一二。”
江韶矽隐隐发抖,他记起自己告别唐小五之后被韩苏抓走,万万想不到唐小五是知道此事的。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哥哥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要把人带到家里来,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一心相护。
江韶年维护唐小五之时的场景历历在目,那人究竟是怀着什么样的心情把一个盼着自己弟弟去死的人留在身边。江韶矽握紧了拳头,只觉得恨。
杜靖棠自知火候够了,他太了解江韶矽的私心,这个睚眦必报的少爷绝对不会听完就算。果不其然,片刻之后,江韶矽笑得恶毒:“杜先生,若你帮我除了此人,我遂了你的心思,这笔买卖,做不做?”
杜靖棠终于光明正大的靠近了江韶矽,用指腹轻轻摩挲对方的薄唇:“遂了我的心思?不知你指的哪个?”
江韶矽直视对方,冷然一笑,却笑得颇为引诱:“你说呢。”
杜靖棠内心一紧,差点没有把持住,他轻咳一声,假意提醒对方:“不知道是谁说要还我钱,到现在我连一个子儿也没见。”
江韶矽细白的脸颊蒙了一层红润,居然羞愧了:“哎呀,一直想要给杜先生送钱来,就是没有顾得上。明天我就派人给你换成金条,装进檀木盒子里送来。”
杜靖棠噗嗤一乐:“你这小家伙儿倒是讲究。”
两人商定一通,江韶矽告了别。杜靖棠站在窗口目送江韶矽的汽车离去,笑得别有深意,对罗回吩咐道:“给阮富山去个电话,就说事儿成了。”
唐小五抵达新居,这是一处离司令部不远的独门小院,是别人巴结江韶年的,江韶年自然没有去住过,放着也是放着,现如今终于派上用场了。
两三名下人里里外外打扫整理,唐小五就坐在前厅的檀木雕花椅上发呆,不时有小丫头走来询问:“唐少爷,这个花瓶顶好的,您说摆在哪里好?”
唐小五瞅了瞅小丫头怀里那只瓷瓶,摆了摆手:“你们看着办吧,我没有那么多讲究。”
他想起昨晚江韶年与他的谈话,起先是让他高兴的,因为对方说要送他一处宅子,这是多么贵重的礼物,他蓦然觉得自己是被重视的,可江韶年话锋一转,又说既然送了,就得搬去新宅居住。他顿时全明白了,江韶年这是要赶他走。
“是因为小少爷么。”
“……算是吧,这样对你也好,韶矽的个性太强,免不了要为难你,你被打了两次,一次比一次下手狠,我怕…”
“团座,不用说了,我搬,我明天就搬。”
吃过了午饭,新居来了一位熟悉的客人,是江公馆的一名厨子,唐小五大感意外:“你怎么来了?”
那厨子把家当往地上一放,抹了一把汗,笑眯眯答道:“江团长说了,唐少爷您吃惯了咱们做的饭,再找新厨子怕是不合您的胃口,就把我给派过来了。”
唐小五让人安置妥当,内心苦笑,这算是补偿么,可是,谁稀罕。
与此同时,刚到家不久的江韶矽上了饭桌,点着筷子找了许久,皱起了眉头:“红烧鱼呢,我昨儿个说了,午饭要上一道红烧鱼,这王栓怎么这么不长记性啊。”
丁贵急忙解释:“回小少爷,王栓今儿个被派到新宅去了,您要是想吃,我吩咐其他厨子现做。”
江韶矽抬起头来:“新宅?你是说唐小五住的那个地方?”
丁贵点了点头:“正是。”
江韶矽撇了撇嘴:“他挺不客气啊,搬就搬吧,把人也给带走了。”
丁贵忍不住为唐小五说了句公道话:“这是江团长吩咐的,唐少爷不知情。”
江韶矽的筷子悬在半空中半天没落下来,末了,他低下头来唇角泛起一丝苦笑,喃喃自语:“他倒是想得周全。”
时至傍晚,江韶年的军车进了院子,他进门瞧见了丁贵,低声问道:“人过去了么。”
丁贵频频点头:“一早儿就搬过去了。后来您打电话说让王栓去新宅,我也给您安排稳妥了。”
江韶年解开衬衫的两颗扣子,松了松衣领:“小少爷呢。”
丁贵支支吾吾答不上来,江韶年冷冷瞥了他一眼:“有什么话就说。”
丁贵还在犹豫,他在想,这到底算不算出卖江韶矽。
江韶年显然不耐烦了,可他也能猜上个大概,暗骂一句:“他妈的这小子栓也栓不住了!”
江韶矽在灯红酒绿中寻欢作乐,陪在一旁的舞女频频敬酒,他有些微醉,恍惚间瞧见舞台上搔首弄姿的歌女挥舞扇子,满耳都是靡靡之音。
这时,大富贵的经理战战兢兢的来了,附在耳边说道:“五少爷,电话。”
这经理人高马大,站在江韶矽眼前把舞台挡了大半,江韶矽伸手就要把人推开:“什么电话,你给我边儿上去,挡着我看人了。”
经理急了:“五少爷,江团长的电话,请您务必去听一下。”
江韶矽一听就烦,抬脚就把人给踹了:“谁接他的电话啊,你告诉他,我五少爷今儿晚上兴致高,想在你这儿乐呵儿乐呵儿,他要给我搅了局了,我跟他没完。什么江团长,找他的唐副官去吧!”
眼瞅着这是醉了,大富贵的经理也不敢计较这一脚,生生受了,为难的又求道:“您不接电话,待会儿江团长要是怪罪下来,恐怕又要带兵来我这里了,那真就搅了局了。我担待不起啊。”
江韶矽嗤笑一声:“就他有枪啊,就他有人啊,我告诉你,别把他看得太高,那是抬举他了,他脱了那身皮,什么都不是!他跟我在五月巷破衣烂衫过日子的时候,他跟我在煤场饿肚子的时候,他那唐副官还不知道在哪个犄角旮旯呢,现在有钱有权了,把那什么破烂副官当宝贝供得比天都高…”
话说到最后,江韶矽简直是要说给自己听,端着酒杯伏在舞女的大腿上几乎要垂下泪来:“唐小五是盼着我死的,他明明知道…他明明知道。现在人走了,他倒是安排的面面俱到,房子,汽车,下人,厨子…他怎么不把他自己也送过去…”
经理只当江韶矽是在说醉话,干脆一横心把人扶到楼上房里去,他自己一路小跑去和江韶年通电话。
江韶年赶到的时候,江韶矽正躺在沙发上闭目养神,只觉得头晕目眩。江韶年上前把人抱了起来,江韶矽睁开眼睛,瞧见了哥哥的脸,挣扎着从江韶年的怀里一头栽倒在地上。
他扶着摔痛的腰,目不斜视的要往外走。江韶年跟在后面,瞧着弟弟那一瘸一拐的模样很是滑稽,伸手就要搀扶。
江韶矽甩开了江韶年的手,冷然道:“我自己能走。”
回了家,江韶矽依旧板着一张脸,江韶年遣散了下人,忍住怒火,强迫自己心平气和的与弟弟说话:“从今往后,这家里就剩下你和我了,你还不准我回房去睡么。”
江韶矽瞥了哥哥一眼:“本来就只有你和我,难不成在江团长的心里,江家还有第三个人?”
江韶年知道江韶矽这是在故意找茬,隐忍的说道:“你明明知道我在说什么,你还要气多久。”
江韶矽转正了身子,面对江韶年:“我一直很好奇,你把一个巴不得你亲弟弟去死的人放在这家里这么久,心里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江韶年怒了:“你说话别这么阴阳怪气,行么!我他妈每天回来不是为了看你这张冷脸的!唐小五已经滚蛋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他到底干了什么他娘的破事让你这样咬着不放!”
江韶矽面对直眉怒目的江韶年,忽然笑了,一张嘴,江韶年甚至可以闻到一股子酒气,但是他们彼此都知道,江韶矽没有醉。
“敢情我身上的血是让人给白放了。我那么高兴的去见你,他不让我见,不见就不见吧,我在你江团长的公馆门口被绑走,他为什么不告诉你。当然,呵呵…他不愿告诉你是他的事儿,他巴不得我去死我也没有办法。可有一点,江韶年,江大团长,你明明知道了这件事,你为什么还要把他带到家里来恶心我!”
说到最后,江韶矽几乎是要吼出来,他望着说不上话来的江韶年,一种乏力涌上四肢百骸,他转过身,一步一步默默走上了楼。他的身后,那人究竟作何感想,有着什么样的表情,似乎不重要了。
三天之后,江韶矽坐在杜靖棠的车里,望着一群人手持砍刀一窝蜂似的冲进唐小五的住处,大门被踹开,不消片刻,从里面喷薄而出一股鲜血,在门外泼了一地,四溅在土中。江韶矽勾起一抹笑意,他想,那血,一定还是热的。
枪声起了,想必是唐小五的反抗。江韶矽淡淡问道:“你说他会死么。”
杜靖棠颇有自信:“人多,他就是有枪,也是势单力薄。”
正说着,从那门里骨碌出一颗头颅来,眼睛还睁得滚圆,看样子死前受了惊惧。江韶矽认得,那头是厨子王栓的。
杜靖棠吩咐人把车开远一些,江韶矽不言不语,杜靖棠自己倒解释上了:“血气太重,我怕你受不住。”
车到拐角之处停下,杜靖棠独自下了车,不多时罗回赶来在其耳边唧唧喳喳一阵。杜靖棠扭头看了一眼车里靠在座位上闭目养神的江韶矽,低声吩咐道:“既然来了,多派些人,能宰就宰,宰不掉也得把这场戏给我做足了。”
回到车里,杜靖棠附在江韶矽耳边轻语:“韶矽,令兄来救驾了,我们撤吧。”
江韶矽猛然睁开眼睛:“他怎么知道!”
今日江韶年陪同胡万七会见重要客人,这会儿应该待在会议室里。江韶矽以往从江韶年口中得知,依照胡万七的性子,这样的场合是不容许外人随便打扰的。
江韶矽打开车门,跑过拐角,在路对面看到一队士兵冲进了小院,顷刻密集的枪声响彻天地。
江韶年自然进门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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