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唐宁一个人坐在书房的书桌前,盯着手里的照片发呆。
穿着睡衣的季景,则将一杯红酒轻轻的放在桌面上,道:“又在看你弟弟小时候的照片?”
唐宁没有说话,他伸手拉过季景,让对方坐在他腿上,在他颈间轻嗅。爱人的体香让他有些烦躁的情绪渐渐平复了下来,于是唐宁道:“怎么还没睡?”他的手渐渐有些不规矩的摸进爱人的睡衣,顺带轻咬着爱人的耳垂,暧昧的道,“怎么,没有我,你睡不着?”
季景将某人胡闹的手拨开,从他怀里站起来,后退了两步,假笑道:“是啊,唐少爷你魅力大,没有你,我哪里睡得着。”
他虽然脸上带笑,但是多年相处,唐宁还是感觉到爱人在同自己生气,他有些摸不着头脑的道:“你在和我生气,为什么?”
季景冷笑:“您是高高在上的大少爷,我这种升斗小民怎么敢跟你生气?”
唐宁此时方才反应过来,自己一定是哪里得罪了爱人。于是凭着对季景的了解,他赶忙放低身段,服软到:“对不起,是我错了。”
“哦?”季景闻言挑眉道,“你哪里错了?”
唐宁闻言一愣,然后很光棍的摇头道:“不知道,反正只要你生气,就一定是我错了。”
季景被爱人的态度弄得又好气,又好笑,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在唐宁身边坐下,开口道:“其实我也没有真的生气,只是这些日子,我心里一直觉得很别扭。”
唐宁闻言,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我当初和你在一起,是因为喜欢你,也是因为你身上并没有京城衙内门身上那些,以自我为中心的坏毛病。”季景见唐宁听得认真,便继续道,“可是这些日子,我冷眼旁观,你找回了自己的弟弟,想多和他相处,并想把他带回唐家——这种的迫切心情我可以理解。可是你怎么忘了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安然的想法?”
他见唐宁若有所思的看着自己,便再接再厉的道:“安然他虽然年纪不大,但是他是一个有着自己独立想法的人,你虽然是他的哥哥,但是也不能将自己的愿望加诸于他的身上。他既然知道了你们的关系,却装作不知道,可见他并没有回到唐家的打算。你这么聪明,怎么可能看不出来?”
唐宁虽然觉得季景说的话有理,但仍旧执拗的道:“可是他毕竟是唐家人!就应该回到唐家!而且我们找了他这么多年,现在既然找到了他,怎么能让他流落在外?”
季景也不甘示弱的道:“但是他不是你们唐家养大的!他是个独立的人!你们没有资格为他决定什么!而且你拼命找他的原因,不就是怕他在外面吃苦吗?他现在过得很好,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你不觉得你太贪心了吗?”
说着,他站起来,强硬的直视着唐宁的眼睛,道:“你也要为安然想一想,他前十七年都不知道自己的家人是谁,现在突然冒出来一个哥哥,要左右他的生活,换做是你,你会怎么办?你要是真疼爱你的弟弟,就应该尊重他的选择,而不是强迫他按你的想法生活。而你,只要为他构筑起一片自由的空间,让他过自己想过的生活,这才是一个真正疼爱弟弟的哥哥该做的!”
季景说完,转身走到门口,又回头补充了一句,“在‘尊重’这一点上,白奕辰做到了,而且做得很好。所以我觉得,对于安然来说,不回唐家,才是最好的选择。”
说完,便扔下若有所思的唐宁,径自离开了书房。
唐宁则看着桌上照片里,正冲自己笑的开心的胖娃娃,口中不自觉的重复着季景的话:“尊重他的选择……”
74、第 74 章
西山公墓细雨蒙蒙
白皙修长的手;轻轻的将一束同样洁白的百合放在一座墓前;安然站起身;静静的看着碑上的照片;眼中有些湿润。
照片中的女子三十多岁;五官精致甜美;笑的一脸恬静温柔,颇有些不食人间烟火的气质;只可惜红颜早逝;空留余叹。
安然终于忍不住,泪水从眼中滑落;他看着照片中的女子;有些哽咽的道:“我来看您了……妈妈。”
白奕辰见他此刻心中难过;也知道在这个时候,自己怎么劝,都是无用。于是便将手中的伞,向爱人的方向偏了偏,一只手揽上爱人的肩膀,算是默默的给予安慰。
安然有些感激的回头看了白奕辰一眼,然后顺势向后靠在爱人身上,将身体的重量交给对方,像是自言自语般的道:“我来看她,她会很高兴的,对不对?”
白奕辰闻言,轻轻的“嗯”了一声,道:“是的。看到你这么乖,这么优秀,她一定会很高兴的。”
安然突然偏过头,用和照片中的女人相似的猫眼看向爱人,道:“那你说,她看到你,会不会高兴?”
白奕辰轻轻帮爱人把额前有些潮湿的刘海整理好,点点头,道:“会的。”
安然对他笃定的态度有些不解,于是问道:“为什么?”
“因为这样,她就会知道,有个人,在以后的日子里,会代替她,一直陪伴你,照顾你,不离不弃。”白奕辰柔声道,“这对一个爱着孩子的母亲来说,是最值得高兴的事情。”
安然闻言点点头,随即有些遗憾的道:“可惜我到现在,还不知道她的名字。”
白奕辰摸摸他的头,道:“她的名字很好听,她姓林,叫林婉。”
“真是好听的名字。”安然的泪水再次涌了出来,“只可惜,我都没有机会叫她一声妈妈,没有机会跟她说说话。”
白奕辰冲着墓碑点点头,柔声道:“现在也不晚,你想说什么,都可以告诉她。而且,如果你想的话,我以后可以经常陪你来看她。”
安然点点头,冲着墓碑道:“你好……妈妈,我是安然。”他的声音有些哽咽,“你放心,这些年…我过得很好。真的很抱歉,这么晚才来看你…但是我以后会常常来陪你说话的。”
他回头看看白奕辰,又转头道:“妈妈,他叫白奕辰,是我的爱人,他了解我,尊重我…爱我,我和他在一起很开心,而且,我愿意和他生活一辈子。我今天和他来看你,也希望你能给我们祝福。”
这是安然第一次在白奕辰面前袒露心声,也是第一次明确的表示,他想要和白奕辰一直在一起的愿望。白奕辰在狂喜之余,心中却不知为何有些发堵。他将雨伞交到安然手中,上前一步,向着照片深深的鞠了一躬,然后他直起身体,认真的道:“妈妈,我是白奕辰,是安然的爱人。”
他看了看安然,又继续道:“虽然小安和我在一起,可能会失去很多东西,但是我向您保证,这辈子,我会一直陪伴在他身边,会以他的喜怒哀乐为前提,会不顾一切守护他,哪怕代价是…我的生命。所以请您放心的将他交给我,也请给我们谅解,给我们祝福。”
说着,他又深深的鞠了一躬。
安然在他再次直起身来之后,赶紧上前一步,用伞重新遮住了笼罩在细雨中的爱人,然后用目光直直的的看着自己照片中的母亲,嘴里却对白奕辰道:“她会祝福我们的,是吗?”
白奕辰点点头,道:“是的,因为每一个母亲最大的幸福,就是看着自己的孩子平安快乐。”
安然点点头,露出了今早第一个微笑,有些憧憬的道:“不知道她,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我想,她一定非常非常温柔。”
“是的,她不但温柔,而且十分聪明。”——白奕辰还未及答话,一个声音便从二人身后传来。
两人闻言,立刻转过身去,只见不远处唐宁控制着轮椅,打着伞,向二人慢慢靠近,身边还跟着同样打着伞的季景。
安然见他突然出现,不禁有些尴尬。他没有说话,只是红着眼睛,向对方点点头。
唐宁见状,也微笑着点点头。在季景同样把一束百合花放在墓前后,他才有些怀念的道:“妈妈年轻的时候,是京城A大有名的才女和美女。那么多青年才俊想要追求她,可是她偏偏选中了身为军人的爸爸。当时很多人都不看好他们的感情,可是令所有人跌破眼镜的是,他们两人婚后一直鹣鲽情深,如果不是妈妈身体不好,早早辞世,他们一定会是京城人人羡慕的恩爱夫妻。”
安然见他突然出现,又主动说起父母当年的往事,心中不禁有些意外。他有心想多听一些,但是又怕对方会问起自己为什么会来扫墓,今儿挑明自己的身份,所以一时间竟红着眼睛,愣在原地,咬着下唇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唐宁见他这个样子,心中既后悔自己以前有些急进的态度,又感到十分心疼,便开口道:“雨越来越大了,既然你们已经说完了想说的话,那我们就回去吧。”他对着安然微笑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多讲讲她的事情给你听。”
安然闻言感激的点点头,有些不舍得再次冲照片鞠了个躬,便一步三回头的跟着白奕辰离开了。
林婉的墓前,终于恢复了安静,而唐宁的声音,则远远的传来:“对了,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妈妈她的性格里面,也有些调皮的因素。当年爸爸可是被她捉弄的够呛呢。”
“真的?”安然的声音听起来有些雀跃。
“当然,等我们回到诊所,我再坐下来慢慢的告诉你。”唐宁点头微笑道。
他现在相信季景说的话很有道理——很多时候,爱固然很重要,但是尊重同样重要。而以爱为名的强迫,则是一种伤害。
“嗯,到时候不许反悔。”安然的声音越来越远,“对了,我找到了治疗你的腿的新方法,我觉得,这次一定管用……”
“是吗?”唐宁微笑,“那我拭目以待。”
接下来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唐宁仿佛变了个人一样,不再像以前一般,时时刻刻找机会和安然在一起。而且十分识相的在白奕辰也在场的时候,故意给两人留出独处的空间。
而唐老爷子不知道是因为生闷气,还是被唐宁暂时说服,也一直没有出现在诊所。
唐宁的“退让”也得到了意外的收获。他惊喜的发现,安然和自己相处的时候,似乎更加自然了,甚至有的时候,会主动要求自己多讲讲唐家的事情。如果放在原来,他会欣喜若狂的,赶紧趁热打铁要求安然回唐家,可是不知为什么,现在的他,却觉得就这样下去也很好。
安然不会面对身为唐家人的压力,而自己也能和他自然的相处,现在的安然,会无所顾忌的在他面前展现自己的喜怒哀乐,所以,除了一个虚无的“唐家人”的头衔之外,安然此刻对待他的态度,就像一个真正的弟弟。
一切正如季景所言,真正的爱,是需要尊重,而不是自以为是的给予,相对于称呼来说,心与心的贴近,才是最重要的事情。
安然对唐宁的改变也十分欣喜,但是让他更加开心的是,唐宁的腿,终于有了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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