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正以明显的速度暗下来,不过雨还没正式开下。雨点儿虽然大,但是偶尔才掉一滴。
看了一眼已经磨到一半儿的树藤,我把心一横,反正都赶上了,早一分钟晚一分钟能有多大区别。
古人上战场打仗前都要敲鼓,算是激励士气,我这会儿才明白过来,有个轰隆轰隆的声音在头顶上没完没了地催着,确实能提高办事效率。
再磨了有三五分钟之后,我脱下T恤包住藤子上的刺儿,然后使劲儿抓住,再用力对准磨断了十分之七的那个位置一踩。
随着“叭嚓”一声儿,该死的树藤终于给我弄下来了。
把根儿上弄断就算是基本成功了,我用被戳得全是窟窿的廉价T恤包着树藤使劲儿把它从树上往下拽,本来觉得这活儿轻松,谁知道这破树藤他妈的这么长!加上又有刺儿勾着树干,我跟拔河似的把藤子根部绕在自己胳膊上,一边儿往后退一边儿用体重扯拽。
就在我骂着这藤子怎么越扯越长的时候,灰蒙蒙的天上突然一亮,一条贼亮的闪电窜过去,紧接着,巨响的一声儿雷炸开了。
那感觉,就跟正对着头顶似的。
从一滴一滴地掉雨点儿到雨突然变大再到我被淋成落汤鸡也就是喘口气儿的功夫。
得了,这脱下来的T恤也没必要穿了,我把全是水点儿的眼镜儿拿下来擦了一下儿再戴上,往来的方向看,好么,刚刚还能清楚看到山路,这雨一大起来,周围就开始起雾,到处灰蒙蒙的,往哪儿看都是长得差不多的树。
刚擦过一遍的眼镜儿很快又起了雾,我也懒得再擦,就把它摘下来塞进了裤兜里,反正看不见,有没有都一样。
顺着扯出好远的树藤往回走,又摸到那棵大树底下,我抬头看,挺高挺壮的树,那树梢却跟根儿草似的,被风吹着东摇西晃。
一大滴雨掉进我眼睛里,我抹了一把脸上的水,再看那树藤,他妈的还不知道有多长呢。
我也没工夫再跟它纠缠了,就着手里攥的位置,手指头那么粗的藤子,捡起一块儿石头就狠狠砸上去。
砸完之后使劲儿一拧,没两下就断了。
妈的早知道就这么砸,也不会耽误时间了。
我把扯下来的七八米长的树藤和之前找到的细藤子绕成一捆儿,塞进已经湿透了的包里,然后把湿了吧唧沾了好些苔藓泥灰脏兮兮的T恤拧干了穿在身上。
我掏出手机,想打个电话问问陈开这种情况该怎么办,是该找个地儿躲躲呢还是想办法儿出山,不过很遗憾,该死的手机虽然还没因为被雨水泡着而报废,信号栏却只剩下最小的一格儿了。
尝试着拨出去,跟预料一样,没戏。
我一边儿四处看着一边儿觉得自己这回有麻烦了。
头发全湿,一直顺着发梢儿往下滴水,身上的衣服也别说了,连内裤都他妈的湿了绷在身上,帆布鞋里也汪着水,随便一动就“噗吱”一声儿。
整片儿林子里,雷声雨声加上大雨点子打在树叶和落叶上的声音“乒乒乓乓”乱成一片,脚底下,也已经开始有水从小条儿汇成大条儿,跟小溪似的哗哗淌。
看着脚底下的水,我把手一拍,就想明白了一个道理。
水往低处流啊!这他妈的是座山啊,管他有没有信号儿能不能看清路呢,只要顺着水流走那就肯定是下山的路啊,哈哈哈!我真他妈的聪明!
定下了战略方针之后,我就低头顺着水流方向走,这会儿是夏天,地上的落叶都是陈年的老叶子,还不知道被水跑过多少回都烂兮兮的,踩上去就粘一脚,稍微不小心还打滑,没走多远呢,我就弄了一腿的泥。
身上也不好受,满头满脸的雨水,即使低着头,也得时刻把水往下擦,不然一会儿眼睛里就得进水。
T恤很快就被泡透了,紧巴巴地贴在身上,本来大热的广东八月天儿,在大雨里走了半天之后,我却开始觉得冷。
虽然这台风天不像想象中有那么大的风,但这雨也太要命,就这么噼里啪啦蹦豆子一样地敲在我后脑壳上,配上不停灌进耳朵里的嘈杂水声儿,我都觉得我被包围了,不管往哪儿走都一个样儿,好像有一块儿雨云追着我不放。前后左右都是差不多的树,脚底下是一样的泥,除了水流越来越粗之外我甚至都感觉不到自己这会儿站的地方跟刚刚有什么不一样。
天色越来越暗,就在我觉得越来越憋闷,有点儿喘不过气的时候,那么一个抬头擦水的功夫,我却突然看见了路。
操啊,路!
一瞬间的感觉就跟困了好几天突然看见软床似的。
我拔腿就往前跑,所谓的乐极生悲就这么回事儿,就在我为自己终于脱离了这该死的林子而差点儿欢呼的时候,脚底下却突然一空。紧接着伴随“哎呀”一声惨叫,我趴倒在湿滑的路上摔了个狗啃泥。
从地上爬起来才发现,林子和路之间有个小斜坡,林子高路低,从我刚刚跑过来的角度根本看不见。
站起来把嘴里的泥水吐掉之后又擦了把脸,我看着自己脏到不行的T恤上多了几条口子,掀开看,所幸身上没划伤,看着一条虽然不怎么平坦但好歹顺溜的下山路,我觉得自己今儿运气不错,虽然上山遇到了台风,但好歹找到了树藤,虽然摔了一跤,但好歹穿了衣服没伤着自己。
看看手机,这会儿都五点半了,从弄到树藤到现在,我活活走了有半个多钟头才看到路,想想当初进来时候用的时间,就知道回来的过程中我肯定绕远儿了,不过还好没跑错方向,不然真绕到山里头再遇到个泥石流啥的,关二爷可就要客死异乡了。
虽然找到了路,但雨却有越来越大的趋势,雾也越来越浓,山风呼呼地从后往前吹,我觉得自己几乎可以不使劲儿就往前飘。
想当年,大雕训练杨过用的风洞,大概也就这效果。
我一路小跑着,到山门儿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远远能看见个小屋子亮着光,我就一头扎了进去。
屋里是个看门儿守山的大爷,正悠闲地看着小电视。
在我跟他大致解释了一下儿自己在山里迷路之后,他用我听不太懂的话数落了我一顿,然后让我留下等台风过去再走。
在艰难地进行了一番南北对话之后,他给我找了件儿雨衣,又给我找了个塑料袋儿包了个老式手电筒,跟我说,要走就抓紧,这会儿光下雨没起风,要抓紧点儿赶回去应该还没问题。
我一边儿在心里嘀咕着要这都不算起风那起了风得什么样儿啊一边儿从兜里掏出钱包,拿出张湿了吧唧的五十块递给老大爷,“谢谢您,这手电雨衣当我买您的。”
老大爷也没跟我客气,收了钱之后给我冲了杯热茶,又跟我说了一遍路。
后面一路折腾,等着打上车真的出了景区上了公路,已经是又过了半个多小时了。
那大爷说的果然没错,一路上眼看着雨越来越大,风呼呼地吹着道边儿的树时不时往下掉树杈,路上的车都开得不快。我看着漫天飞的塑料袋儿、垃圾还有树杈树叶,一边儿担心这车会不会被砸到一边儿觉得这台风天挺刺激。
确实刺激,临到酒店门口儿的时候,我正趴在后玻璃上东张西望,就看见一块五六米高的广告牌儿被风给掀翻了,要不是落地时发出“哐啷”一声儿巨响,我都得怀疑这牌子是纸糊的。
看着摔得变了形的广告牌子,和被吹得到处跑的碎铁片儿,我咽了咽口水,这车要是再开慢一点儿,恐怕我就会跟那广告牌儿似的,躺在地上变了形了。
为了这有惊无险,在下车的时候,我多给了司机一百块钱。
他妈的,今儿才知道,出租司机是多崇高的危险职业。
我拖着一身的泥水进了酒店,看到大厅里亮堂堂的光,再回头看外面要命的狂风暴雨,突然有种难以形容的满足感,折腾了一下午,终于是得偿所愿安全回来了,遇到这种操蛋的天气,我居然只在胳膊上擦破了一点儿皮,真是值得喝几杯庆祝的好运。
不过在那之前,得先洗个澡睡一觉儿,台风天走山路,真太他妈的耗体力了。
“关关!”
刚走进大堂,就听见有人叫我,我抬头一看,正看见陈开急忙忙小跑过来。
他把我拉到亮堂点儿的地方上上下下看,“你他妈的终于回来了!没事儿吧?伤着哪儿了没?”
我拍他肩膀,“没事儿,这不好好儿的么,等会再跟你说哈,我先回屋洗个澡,这一身的……”
“你遇到叶闻了么?”陈开突然打断我。
“啊?没啊,一天没见了,早上就没找着他人。”我说着往楼梯的方向走。
陈开却一把拽住我,“他没跟你联系?”
我这才开始觉得不对了,“没啊,怎么了?”
132、蛹8 。。。
陈开摸着耳朵,“那家伙出去找你,到现在还没回来。你快看看手机,他肯定给你打过电话,估计是你他妈的没听见。”
我猛地扭头看门外,院子里的树被风吹得摇摇晃晃,感觉随时会给掀翻似的,就这种鬼天气,叶闻居然在外面?
我一把拽住陈开,“这怎么回事儿?他什么时候出去的?出去找我?他干嘛出去找我?”
陈开一把伸进我兜儿里就摸出我的手机,“出去好半天了,雨刚开始变大那会儿他就到我房间敲门儿,问我见没见着你,我说没见着,让他去你房间看看,他说你不在,然后我就让他给你打电话……”他说着鼓捣起我的手机,“没电了?行了先充电。”
他拽着我就往房间跑,一边儿继续说:“他说不在服务区,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儿,我就说你下午去买材料,可能还在展厅信号不好,结果他留了我电话之后就跑了……”陈开特别不把自己当外人地开了我房间的门儿,充电开机,“对了,你他妈的这一下午到底跑哪儿去了?”
我看着自己还在开机中的手机,一把从陈开手里抢过了他的,直接拨了叶闻的号码。
嘟声反复地响,但就是没人接电话。
就在正着急的时候,我自个儿的手机响了,滴滴嘟嘟地一连蹦出好几条儿短信,我一看见叶闻的名字就扑上去点开看。
【你在展厅么?】
【你在哪,看到了给我回个电话】
【你在哪?】
【你在哪】
【你在哪,先找个安全的地方待着,别乱跑】
【你在哪】
……
越往后看越心慌,最后一条儿的时间已经是半个钟头前了。
我一边儿用自己的手机继续拨叶闻电话,一边儿冲陈开嚷嚷,“就这种天儿,他要出去你怎么不拦着啊?妈的,你俩上一回联系是什么时候?他怎么不接电话?他现在能在哪儿?操!陈开你他妈的倒是说句话啊!”
陈开按着我肩膀,“你别急,没用,他可能在路上听不见,我给他发条短信,他一会儿要是看见了就会跟咱们联系的。”他说着动作迅速地发了短信,说我已经回来了。
我听着自己手机里反复传来“对不起,您所拨叫的用户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后再拨……”急得直想砸了手机。
我跑到窗户边儿上拉开帘子。
路面上已经汪了一层水了,跟小河似的,大风吹着,满天飞着些枝枝杈杈和看不清是什么的小物件儿,风口儿的路灯边儿上,甚至有好几棵顶粗的树被掀翻了……
“不行,叶闻肯定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