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比比皆是,再过半个月就是考试周了。
郑陆挨着一个小太阳坐着,食指来回拨弄着精读课本的书页,一边和陶承柏打电话。两人中午是必然要通电话的,没什么事,就扯闲篇。问问对方冷不冷,中午都吃些什么了。陶承柏知道郑陆吃完饭是要犯困的,就叮嘱他不要随便趴在哪就睡着了,小心冻着。
尤宏志把刚才几个人填好的表格收进来,和前面几天的合在一起,倒足足有一大摞。
“有这么多人要申请勤工俭学的岗位啊?”郑陆看了一眼,有点吃惊:“系里有那么多岗位么?”
“你不清楚这里面的情况。”尤宏志把头稍微偏过来,因为屋子里还有别人,所以他声音放低了一些:“咱们系里能安排的岗位有些是比较清闲的,比如几个机房的管理岗位,图书馆管理员助理,活又不累,也不像打扫教室那么丢面子,夏天有空调冬天有暖气,补助也不比在外面做兼职差,所以有些家庭条件比较不错的同学也都想要申请,竞争地也厉害。也有人到会长副会长各个干事那里去找关系。”
“那你们学生会是怎么分配岗位的?能分得清谁条件好谁条件坏吗?真正困难的同学要是得不到补助怎么办?”郑陆问着,一边把他手上的表格拿过来看,草草地翻了翻,只见家庭成员工作及月收入那一栏一律皆是一千元以下的困难情况。
“这个我们当然能分清了。我们有学校办理助学贷款的学生名单。乱填的我们能查出来。”尤宏志说着从手中抽出一张表格:“你看这个叫沈林的,他家就比较困难,是贵州山里的。学费这一栏勾的是助学贷款,他也有困难补助。”
郑陆一顿,把表格拿过来仔细看了看:姓名:沈林,年龄:二十岁,政治面貌:团员。身高:170CM。民族:水族。无父,母亲四十五岁,职业:务农。收入那一栏,没有填,只用黑色水笔斜斜地画了一道。表格的左上角是一张一寸彩照,红色的背景,照片上的男孩嘴角抿得紧,可能在摄影师按快门的一霎那眨了眼,虽然不是闭着眼,但是眼睛没有完全睁开,那眼神便因此带上了一些迷茫的颜色。和他图书证上面的一寸照是一样的。
郑陆想起来那天追沈林的时候,他呜呜地要哭了一样辩解说他不是故意的,真的是没有钱了,再也不敢了。贵州山区少数名族,没有父亲,助学贷款,困难补助,看来,他的家庭应该是真的很困难。
考试周的第一个礼拜二的傍晚下起了雪,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飘飘洒洒的并不大。吃完饭,两人穿上外套,戴上围巾帽子,兴致颇好,非常浪漫地要去进行一场雪中漫步。
天还没有完全黑下去,路灯都已经亮起来了。这时候雪落到地上还不成规模,只有薄薄的一层白色。没有风,雪花簌簌地落在帽子围巾上。郑陆看自己鼻尖下的围巾上落了几片雪花,便伸出舌头去舔食。陶承柏在他伸舌头的时候,忽然抬手快速用食指戳在了上面。郑陆蹙眉叫了一声,陶承柏呵呵何自己先笑了,抓住了郑陆要拍他的手,塞进自己的羽绒服口袋里。两只手在温暖狭窄的空间里你拉我往地闹了一会,最后安静妥帖地握在了一起。
两人于是一边闲庭信步,一边有一句没一句地聊天。
“刚才打电话我听叔问你有没有女朋友?”陶承柏仰着头看着天幕上的雪花,闲闲地问。
“嗯——”郑陆点了点头,拖着音回答。陶承柏无声地笑了一下。
“承柏?”
“嗯?”
郑陆什么也没说,陶承柏用力捏了捏手心里的那只手,郑陆的手手指修长,手掌较薄,软中有硬,正好够他一握。
“下礼拜考完了,咱们去给姥爷和小妮妮买礼物吧。”郑陆隔了一会说。
“好啊,你买给小妮妮和姥爷,我来买你爸妈的那份。”陶承柏立即笑着把话接了过去。
这时候有两个打伞的女生从他两身边路过,其中一个和郑陆有了一秒钟的对视。错身而过,走出了几步远,她又转了一□,多看了郑陆一眼。
雪渐渐下得大起来。走到东大门附近的一个大十字路口的时候,远远看到一辆车停在路边,开着大灯,车头两个人,一站一卧,仿佛是出了事故。
沈林此时还歪在车头的地上,一手扶着自己的膝盖,表情痛苦。他身边散落了几个已经沾了雪水泥灰的锅巴馒头。
车主三十来岁年纪,中等身材,神情冷漠,居高临下地问他:“能起来么?”
沈林试着想站起来,腿很疼,于是拧眉摇了摇头。
车主转身回了车上,准备掏钱。这时从驾驶座上下来一个身材高挑的年轻女孩,踩着高跟鞋,穿一件黑色的长大衣。她漫不经心的两步走到沈林面前,将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嗤笑一声开口道:“我刚才根本就没挨着你,是你自己往地上躺的,看来你这是想讹人是吧?”
“好了,你给我闭嘴。”男人拿出了钱包,训斥了女孩一声,又转过身来面对了沈林。
在这个过程中,沈林歪在地上一直是低着头,嘴里此时发出了细微的□。
“年轻人,你觉得多少赔偿比较合理,说个数吧。”男人依然是声音冷漠。
“我觉得先生您跟这位小姐应该先跟这位同学道歉。”一个声音忽然□来,连沈林都偏过头去看了一眼,然后他就瞪大了眼睛。看着郑陆几步走到了他身边,两手□他的腋下,用力将自己拖了起来,揽在了怀里。
在陶承柏打了学校保安室的电话,及郑陆不道歉就只好报警处理的强势下,傲娇女和冷漠男只好态度敷衍地给沈林道了歉,并留下几百元的赔偿及一张名片。
陶承柏将沈林背到了校医院做检查,还好并没有大碍,就是摔倒的时候左腿的膝盖擦掉了很大一块皮,伤口看着吓人,其实修养几天就能好。
此时外面已经下成了鹅毛大雪。陶承柏跑回家要将车开过来,郑陆就陪着沈林坐在一楼玻璃门边的椅子上等。
两人坐着也没什么话说。郑陆倒自在得很,透过玻璃看外面的大雪。看着看着便笑起来,他想起了他和陶承柏的第一次,那天的雪特别大,陶承柏故意让他喝酒,结果他喝醉了,就被他啃得连渣都不剩了。
沈林尴尬地坐着,囧得身上想往外冒汗。忽然肚子咕咕地叫了起来。
“你饿了?”郑陆转过脸来问他。
沈林连忙点点头。
郑陆想起刚才滚在地上的那几个锅巴馒头,这才一下子明白过来,那就是沈林的晚饭。是的,他家庭比较困难。他看着沈林依然单薄的衣着,忽然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果然是冰凉冰凉的。
坐在身边的这个男孩,在这么冷的天,没有吃饭没有衣穿。因为曾经偷自己的手表未遂,所以自己见他如此尴尬竟也丝毫不同情,完全不想搭理他。
郑陆掏出手机给陶承柏打电话,让他从家里带点吃的来:“这个伤员晚上到现在没吃呢。”
“冷么?”郑陆两手包住了他的手,轻轻地来回搓:“我帮你捂捂吧。”
“谢谢。”沈林有点受宠若惊了,小声地答谢,抬头掠了郑陆一眼,对方也正在看他,表情很认真,一对漂亮的杏仁眼里映着两个小小的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的,郑、陆?”沈林很想知道这个问题,喊郑陆的名字的时候,舌头都有点打结了。
郑陆先笑了,说起来沈林可能又要把脸羞红了。
“你那天跑得太快了,图书证从身上掉了,我捡起来,后来交到图书馆借书处那里了。”
提到偷东西那件事,果然沈林又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了。在他的家乡,偷东西是很羞耻的一件事。低下头,看见郑陆白皙修长的手指盖在自己冻得发红发肿的手上,对方掌心里的热度源源不断地传过来,让他此时觉得无比温暖。
50五十一章
门铃第一遍响起来的时候郑陆还在睡;他所有科目到昨天为止都已经全部考完了,但是陶承柏的还要再考两天,他这学期修的学分太多了。
刚被执着的门铃声吵醒;手机又跟着叫起来。郑陆被吵得烦躁不已,腾一下翻身坐起来,掀了被子就下床。
门外的严啸干脆就把手指一直按在门铃上;幸而这个点左邻右舍都没有人;该考试的考试,该回家的都回家了。他把眼睛贴在猫眼上,正看着呢,门开了,郑陆一把将人蓐进来,随手敲了他一个凿栗。
严啸哎呦一声,摸着头撅嘴想要撒娇,可是郑陆看都不看他,转身趿着拖鞋又回了卧室。
严啸不甘心地跟着进了卧室,郑陆已经躺回床上接着睡了。
因为高三的学习非常紧张,严啸家住得离K大又是非常之远,自从郑陆和陶承柏这学期搬进教工楼以来,他这才是第三次来。平时只能打电话视频什么的。
严啸进屋第一眼看的还是床头的一对枕头,明明有两间房,陶承柏却非要和他的小陆哥睡在一张床上;第二眼看的是床头矮柜上的相框,那是一幅搞怪的自拍照,两人头贴着头大笑着面对镜头,陶承柏一指向上顶着郑陆的鼻子,郑陆则一指扒拉着他的眼角;第三眼看的是郑陆放在枕边的卡地亚蓝气球腕表,那是陶承柏送郑陆的生日礼物。
陶承柏和郑陆的关系实在是太亲密了。
严啸坐在床边,朝屋子里四处看了看,心里面非常嫉妒陶承柏。
“哥?”严啸趴上去扒郑陆的肩膀,“都十点了,你别睡了。我跑这么远来看你,你都不理我啊,快给我起来!”
郑陆不为所动。严啸又发挥了刚才按门铃的执着劲,一个劲唤他,连摇带晃的,郑陆被他烦死了,隔着被子一脚将他踹到了地上。
陶承柏早上走的时候给郑陆留了米粥,煮了两个白水蛋。郑陆在浴室里洗漱,严啸献殷勤,自动地把饭煲里温着的粥盛出来,端到餐桌上。
“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严啸坐在郑陆对面问他,手上摸了一个白水蛋,在桌面上敲了一圈,开始娴熟地剥蛋壳。
“你早上没吃饭?期末考考得怎么样?”郑陆喝一口粥,答非所问。
“考得很好。”严啸非常自信的口气,将剥好的鸡蛋一掰为二,蛋黄不吃抠到碟子里,蛋白塞进嘴里,口齿不清地说:“考你们K大一定没问题。”
“你有户口的优势,干嘛一定要考K大?把蛋黄吃了。”郑陆用调羹指着盘子命令他,跟他抢陶承柏的爱心早餐就算了,居然还敢浪费不吃干净。
严啸撅嘴不愿意吃,蛋黄噎人,他这是打小被家里人惯出来的坏毛病。
“快点!”郑陆拿眼睛瞪他。严啸就是不吃,见郑陆抬手要拍他脑袋,跳起来跑了。
吃完饭,收拾收拾厨房,已经快到中午十一点了。郑陆开了衣柜,找出一件短款的红色羽绒服,这是他众多羽绒服里比较贴身的一件,170的小个子也可以穿的。又找出一件很保暖的羊毛衫,这件衣服他只穿过一次,因为洗法不当缩水地利害,就一直放着了。把东西叠好装进包装袋里。
严啸窝在沙发椅里玩电脑,不时回头地看郑陆,他以为郑陆是要把衣服拿出去干洗。看郑陆穿衣服戴帽子围巾,是要出门的样子,赶紧地把电脑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