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福见主子跪下,也跟着跪地,还向时湛生磕头道:「奴才也求先生救救匡将军!」
「唉,我何德何能可让一国之君跪地相求?你们都起来罢。」时湛生上前扶起二人,让宋玄禛坐在床沿,续说:「我又岂会拒绝一国之君的请求,更何况……我更不可能不应侄儿之求啊。」
「……侄儿?」平福与宋玄禛皆惊愕不已,二人对视一眼,不知时湛生所指何人。
时湛生徐徐从袖袋中取出一块白玉,翻手递到宋玄禛面前,淡说:「此玉乃尧高祖御赐,亦即是你的祖父送给我的。」
宋玄禛执起腰间的青玉与时湛生白玉一比,惊见两玉玉纹皆同,只是一为青玉雕成,而另一块则以白玉所雕。
宋玄禛难以置信地轻喃:「可朕不曾听过父皇与皇叔提起……」
「当然了,我未满六岁已离宫上山学医,为免麻烦特地隐姓埋名,而且我与先帝和小曷亦非嫡生兄弟。我乃先帝叔父静明王之子,故论辈份……我该是你的堂叔。」
平福目瞪口呆地看着时湛生,心里不知何故,突然觉得时湛生的眉目跟主子有点相像之处。
时湛生收回白玉,不以为然摆手说:「无论怎样,我倒求你不要唤我皇叔,听着耳痒,唤先生好听多了。」
他轻拍宋玄禛手,走到床沿执起匡顗的手腕闭目静诊,两眉越蹙越紧,诊罢睁眸一探匡顗项间,遂从药箱取出银针为其刺穴放血。
鲜血丝丝缕缕从银针刺处流出,宋玄禛看着紧张得心悸不断,大惑不解地看着时湛生取瓷瓶存下鲜血的动作。
「看来他不止身中彤毒凝生二毒,还服过专制死士的命从丹。匡顼求得的灵丹虽化去二毒,但命从丹部分馀毒犹在,故令他至今昏睡不醒。」时湛生把瓷瓶收进药箱,另取一枚丹药掐碎混入水中,递给宋玄禛说:「此丹虽能化去命从丹的毒性,但他中毒太久,恐怕一时三刻未能清醒过来,尚须调养啊。」
「朕知道了,谢先生相救!」宋玄禛速速接过杯盏,扶起匡顗,满腔激动道:「顗,你可要快点痊愈,陪我踏雪看梅,好不?」
他一边自说自话喂着匡顗服药,时湛生看着心酸。待宋玄禛喂完匡顗,他便坐在宋玄禛身旁挽过他的手,轻探号脉。
时湛生叹了口气,放开宋玄禛的手说:「你应当多作歇息,不然再多进补也虚不受补,反倒令胎儿生长过大,到时还是苦了你。」
「朕没事的。」宋玄禛抚着肚腹,感到孩子的胎动,柔柔一笑道:「为了匡顗和瑞佑,朕绝对不会让自己出事。」
转眼半月,宋玄禛尚有一月便是临产之期。
他宣布摆朝半月,对外宣称身子抱恙,虽卧病数天,但知情之人皆知他们的国君日日夜夜守在依然昏睡未醒的匡顗身边,甚至移驾到偏殿作息。
「顗,尚有一月瑞佑便要出生了,你若不再醒来可真的赶不及看他刚出生的模样了。」宋玄禛坐在床头轻抚着匡顗的额发,眼见时湛生和匡顼连日来为他针灸用药也不见起色,心里不禁越发失望,只能日夜期盼此非一场空欢喜。
宋玄禛满目悲戚地看着他,苦道:「战事已去,我不要如你所言永不相见,你快醒来啊……」
「陛下莫要激动,时先生说这对身子不好。」平福上前好言相劝。
逊敏跨过门槛走进寝室,向宋玄禛揖手说:「陛下,逖国单于到,不知陛下欲在何处接见?」
宋玄禛闻言强自打起精神,但连月照顾匡顗的疲累依然在脸上留下憔悴的痕迹。他吃力地扶住平福的手托腹而起,淡说:「摆驾大殿,朕不可失了礼数。」
平福与逊敏面面相觑,遂还是平福说道:「陛下虽有御辇代步,但前往大殿路途遥远,路上难免受凉。陛下不如在谦德殿接见单于,岂不更好?」
宋玄禛摆摆手,决然道:「两国议和后乌伊赤首次来尧,朕又岂可如此对待他?朕说大殿接见便是,无须再说。」
「是……」平福满脸担忧地扶主子步出寿延宫,登上一直候在寝宫处的御辇,突然眼皮直跳,总觉得将有不祥之事发生。
宋攸躲在树后看着平福一行人扶了宋玄禛上辇,待他们走远了,便从树后跳出来,避过候在寿延宫宫人注意,悄悄窜进偏殿去。
她小跑到匡顗床边,当她看见匡顗沉睡的脸,立时高兴地低喊:「页页!我终于见到你了!」
她踢掉脚上的鞋子,手脚并用地爬到匡顗身上,一边奸笑,一边把冰凉的手捂在匡顗两颊。
「嘿嘿!冷醒你!」
昏睡中的匡顗对宋攸的「攻击」不闻不动,连眉头也不皱一下。宋攸见状,本来喜上眉梢的样子渐渐敛了下来,扁扁小嘴说:「页页,你真的病了吗?你怎么不睁开眼睛跟攸儿玩?页页……」
宋攸不断用小手推匡顗的身体,让匡顗的身体左右微晃了好几下。
「父皇和母后说你病了,我不信。我偷听大殿的叔叔说,他们更坏心地说你快要死了,我都不信!可是你现在这个样子……你快点起来啊,告诉他们你只是困了,睡着了!」宋攸不断扑打匡顗的胸口,就像平时耍泼闹别扭时拍打床板一样,使尽全力用小拳头、小飞腿踢打在匡顗身上。
「起来啊!页页起来!不然……不然攸儿要,呜……要哭了哇啊啊啊……」话未说完,宋攸已忍不住边捶打边嚎啕大哭,引来门外的宫人注意,纷纷冲了进去。
「啊咳!」
宋攸听见一声难耐的咳声,立时停下哭声,淌着眼泪鼻涕抬起头来,瞥见匡顗皱起眉头,眼睫籁籁颤抖,显现是睡醒的样子!
她见匡顗有所反应,立马照样画葫,一双小粉拳连连使劲往匡顗胸前招呼,大喊:「页页!起来陪攸儿玩!不准睡!页页!」
「公主不要这样,匡将军会被你打伤的!」侍者匆匆拉住宋攸的小手,试图把她抱下床去,但宋攸抵死不从,反而一时失衡整个人猛力撞在匡顗身上。
「唔呼!」一口乌血从匡顗口中喷出,血迹污了大半枕头被褥,侍者跟宋攸都目瞪口呆地看着吐血的匡顗不懂反应,反而他们身后的小太监最快镇定下来,抖着声音说:「你们照顾匡将军,我、我去通报陛下!」
宋攸甩开抓住她的侍者,爬在匡顗身上把他嘴边的血塞回嘴里,哭喊说:「页页不要死,页页别死!呜呜……不要……攸儿不要打死页页!」
大殿门前,宋玄禛的御辇刚刚沾地。他扶住平福的手从御辇走出来,看到站在大殿中央上前迎接的乌伊赤,嘴边便勾起一记客气的笑容。
乌伊赤看了宋玄禛圆浑的肚腹一眼,主动在平福另一边伸手欲扶他一把。宋玄禛见状甚是尴尬,一脸不解地看着他。
乌伊赤心知他的疑惑,向他蹙眉苦笑说:「若你在我面前撞倒跌倒,顼一定不会放过我。」
宋玄禛难得在他面前展颜而笑,打趣道:「想不到单于如此惧内啊。」
平福听了在宋玄禛旁边窃笑,乌伊赤立时面色一赧,反唇相讥,「咳嗯……陛下与匡顗又何妨不是如此?」
宋玄禛闻言一愣,脸上的笑容随之黯淡下来,乌伊此此时此刻方知自己说错了话,一时之间也不知说什么挽回才好。
「陛下!陛下!」两声慌张不已的高喊打破了二人之间的尴尬,从远处跑过来的小太监被门槛跘倒,连滚带爬地走到宋玄禛面前。
宋玄禛认得他是寿延宫偏殿的小太监,立刻扶起他说:「发生何事如此赶急?」
「匡、匡将军出事了!他被……被公主打到吐……陛下!」
宋玄禛一听匡顗出事,头脑一乱,再也站不住脚往大门迈去。他不理众人的呼劝,暗暗施展轻功在路上躩步而行,仅是如此,他已感到腹中钝痛,脚下轻浮,但他决计不能就此倒下,故他咬紧牙关踏步而去。
乌伊赤深明宋玄禛那份心急如焚的感觉,亦心知此时的宋玄禛无人能劝,所以飞身上前从旁扶住宋玄禛的腰,助他一臂之力往寝宫奔去。
「匡顗!」一踏入偏殿的门,宋玄禛扶住肚腹吃力地跑到床边。
一掀薄纱,瞥见匡顗怀里抱着抽抽噎噎的宋攸,虚弱地靠坐在床柱向他淡淡一笑,「玄禛……」
宋玄禛二话不说扑上前搂住匡顗的脖子,埋首在他的肩窝低声啜泣:「你醒了……你终于醒了。这不是梦……告诉我……」
匡顗抬手抱住宋玄禛,眉头一蹙,眼里的泪水也忍不住夺眶而出,滑过脸庞落在宋玄禛的衣袖上。
「这不是梦,是真的。对不起,玄禛……」
时湛生和匡顼背着药箱跑进偏殿,方一入殿便看见匡顗与宋玄禛相拥而泣,彼此皆松了口气,对视而笑。
小宋攸初次看见页页和父皇哭泣,再瞟了一眼还在父皇肚子里的弟弟,突然觉得自己好像不该赖在页页身上,遂悄悄离开匡顗的怀抱,跳下床跑到时湛生身边,拉拉他的衣摆,「叔叔,页页是不是不会再赖床了?」
时湛生牵起一记笑容蹲身下来,一边摸着宋攸的头,一边说:「嗯,不会了。叔叔听闻全靠公主一拳打醒将军呢,好厉害喔。」
宋攸害羞地低下头去,抓住自己的裙摆扭了扭身子。
乌伊赤一点一点地往匡顼挪去,蓦然伸手一把搂住匡顼的腰,凑近他的耳朵说:「欸,这下子可以跟我回去了吧?娘子。」
匡顼毫不留情地一肘子撞过去,咬牙道:「谁是你娘子,嗯?谁威胁我用自己交换延命药?谁趁火打劫、乘虚而入、落井下石……」
「哎哎哎,我听不懂啊……什么下石,什么打劫啊?」乌伊赤故意说着不纯正的口音,打定主意装傻,看得匡顼牙痒痒的。
平福站在逊敏身前看着宋玄禛和匡顗攥袖抹泪,舒了口气说:「太好了,陛下得偿所愿了。」
「嗯,那我们去隐居罢。」
「咦?」平福转过头去毛着逊敏,本以为自己听错,却看见逊敏看着他说:「陛下有匡顗照看,那你这辈子就由我照看罢,帛松。」
平福抿紧嘴巴颔首,眼泪又再缺堤汹涌而出。
匡顗轻抽鼻儿,没了宋攸的阻碍,他可以用双手把宋玄禛抱得紧。但当彼此的身子贴近,他蓦然感到一个圆乎乎的东西抵住自己的肚子。
他低头一看,难掩惊喜拉开宋玄禛,握住他的肩膀说:「玄禛,你……你没有下胎,瑞佑还在!」
「我怎会不要瑞佑。」宋玄禛含着泪眼低嗔一声,牵起匡顗的手贴在肚腹上,轻轻一抚,瑞佑像是反应过来似的,在宋玄禛的肚皮上撑出一个清晰的手印。
「我、我摸到瑞佑的手!我摸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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