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一个王爷,替人梳了半天头发,不但被嫌弃不好看不舒服又尽数散下来,还因此责怪他动作不够快。
“是,萧大爷您走前头,我这就跟上了。”
语气阴阳怪气的,萧云兮没听他这样说过,觉得特别好笑,从门边回过头来,弯着眸子开怀地笑个不停。
身后阳光温软,平溪崖胸膛沉沉地跳,便也微微一乐,提步跟上去,同他一道出门。
“走吧。”
两人缠着手指头一路到后堂。
堂里早饭摆齐一桌,却只看见一个断颜和两个小孩。
“咦,人呢都?”萧云兮意外。
原想给几位哥哥一个惊喜,可眼下望着碗筷尽在,人却全部消失了的情境,反倒是自己被落了个惊吓。
断颜搁下勺子回他道:“方才还没怎么吃,就听谦竹阁里的人来讲,说是又有人来闹了,他们便都去了。”
萧漓喝着粥叹气:“唉,四哥好不容易早起,结果还是慢了哥哥们一步,真是可悲。”
语气悲悲切切,一分同情,九分欠揍。
萧云兮瞪他一眼,来不及提手去揍,赶紧同平溪崖离开,往谦竹阁赶去。
“大清早闹起来,该不会是娘又来了?”
“不会,”他一路赶得紧张,身旁平溪崖却看似从容不迫,道,“师父眼下不会再出现的,不管怎样,她会佯装自己在狱中。”
他心头思忖着,恐怕是因为死了人的缘故。
昨日之事过后,只管同萧云兮试起了琴谱,太过放松,今日一早竟差点把这事给忘记了。
若是计划不出差错,那五个人应当在夜里死了三个才对。
罢了,是不是如此,去了便知。
“这魔女太过嚣张,三位前辈遭此毒手,一定同她脱不开干系!”
“对!此次既已赶赴京城,必取她性命,给大家一个说法!”
阁中不知是谁义愤填膺,纷杂之间,有不少人呼应赞同。
场面越发混乱起来,萧一雨轻轻敲了敲柜台,这不一样的音色来得突然,一时竟止住了不少人的吵嚷声。
见众人纷纷静下来往这处来看,他便笑道:“各位难不成忘了,昨日那位女子已被瑜王手下的人带走,如何再取人性命?”
有人回道:“我等所说,是与她脱不开干系罢了!人在牢中,可她身后不还有一个魔教。”
“那又有谁能证明,这个魔教已现身京城?倘若如此,各位又如何断定,魔教中人就不是混迹于你们之中?”
话中疑问掷地有声,厅下人纷纷蹙眉,竟犹疑地悄悄观察起身边人来。
萧一雨趁着众人被煞住,便又涨了几分气焰,微愠道:“在下商界中人,不懂江湖之事,亦不曾习得半点武艺,却也听说过江湖道义,需讲究一个‘理’字。。。。。。我今日不同你们理论这三条人命究竟遭谁毒手,我只问各位一句,你们一大清早便气势冲冲地齐聚于谦竹阁内,就像是要我萧家来承担这后果似的,是不是太过分了?”
话落只觉又安静几重,半晌后有人起身对他行江湖礼道:“我等俗人本就少些礼数,其实也知道此一行给贵阁老板带来诸多麻烦,只是话说回来,我等也不过是寻个地方以便于聚首议事罢了,还望萧老板大度。”
“这么说倒成了我小气了,”萧一雨笑道,“在下不过是心中不安,只望各位不要误伤了我家人才好。”
席中又有一女子起身,手到身侧行一欠身之礼。
分明是江湖女子,却一派大家闺秀的作风,萧一雨觉得十分好奇,仔细瞧了她,竟在那挽髻上瞧见了一支无比眼熟的簪花。
她道:“小女子昌安镖门门主之长女章暄景,先给萧老板赔个不是了。。。。。。小女子的表叔章乔顾,也是我镖门之大镖头,在昨夜里死于非命,思来想去都与奉月仙有密切关联。而那奉月仙失踪十年,昨日又突然现身于谦竹阁中,故而为寻个说法,我等只好求个水落石出。”
她话方道罢,又有人一声冷哼,将兵器拍在桌上,这才起身奉拳道:“还有我炎枫谷的长司安大人,岂能白白送了这条性命?还望萧老板谅解。”
“我霏羽宫也断不会就此作罢,金左使的命,定要人血债血偿!望阁下莫要阻拦得好!”
这些人一人一句,话到后头反倒从致歉成了一番威胁。萧一雨挑起眉梢,轻笑着回道:“这些人命与我何干?你们怒气如此之甚又怎样,冲我发什么脾气?难不成这条命,还要我一个无辜商人来偿么?好啊,我不敢阻拦你们,你们现在要怎样,杀了我泄愤,还是把我谦竹阁砸了?你们一个个都这么有本事,去把那个什么奉月仙找出来啊?”
他一番话彻底将座中数人激怒,空气中陡然传来一阵兵器声响。
恰巧赶到的萧云兮方一进门便听着了这一番对话,心头惊得不能言语,连忙靠近挡在他身前,笑盈盈道:“各位这是做什么,我三哥性子急,却不是有意针对各位,你们忙你们的啊。。。。。。忙你们的!我们不干涉的。”语罢回头看了看三哥身侧的洛筠秋,满眼都是“你怎么还在看热闹”的神色。
洛筠秋却觉得十分好笑,狠狠地憋了一阵。
平溪崖摇了摇头,觉得萧云兮虽性子又直又单纯,可他这一举动,倒也使那些人不再计较,迅速地止了干戈。
萧云兮正松了一口气,身后老三微微笑着扯了扯他,轻声道:“云兮,跟我回岚华轩。”他闻声赶紧点头,也想带着这个人离开这里。
他望向门外找平溪崖,发现那人隐在外头并没有进来,现下视线对上,明白了他的意思便颔首示意,待他离开后便也不多逗留,独身一人不知往什么方向去了。
“三哥你刚刚是怎么了,平日里你可不会这样说话!”
两人离开谦竹阁,一路在街上行着,直走了很远,萧云兮才心有余悸地问道。
萧一雨顺眉。
“没什么,就是想激怒他们,然后看看到底还有哪些是青阳派和沧海楼的人。”
萧云兮怔忡不已,绕了半天明白他的意思,似有一些恍悟,问道:“所以你方才是故意的?”
这人点头,他又问:“难怪昨夜只死了三个人,可为何另两人活着,且需要忌惮他们身后的青阳派和沧海楼?”
“其实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义兄怀疑,现还活着的青阳派李无殇与沧海楼吴姝毓,才是明愿道长最想依托的势力,并且他们很有可能觉出了我们不一样的身份,所以杀虽要杀,却要先一步知根知底。”
“那万一他们真的知晓我们是谁。。。。。。说出去了可怎么办?”
萧一雨突然停下来。
这个问题其实早已经由他仔细考虑过,办法有且仅有一个,并且说不上是万全之策罢了。
有些犹豫,却还是下定决心道:“云兮,让你回到这江湖里,你会怕吗?”
“三哥是什么意思?”
“倘若当真是‘纸包不住火’,这些人知道了我们的身世,萧家便不能再是现在的萧家了。。。。。那个时候你不再是少爷,而是少主,需得离开这京城,重新隐居到竹林深处的墨月教里去。。。。。。你怕吗?”
萧云兮嘴边的笑容慢慢消散。
眼前的三哥一字一句都让他心惊,话到尾处却又意外地让他心安。
怕什么?说什么回到这江湖里,其实他们萧家何曾有哪一刻真的离开了这个江湖?
他是萧四少爷,却也一直都没有丢过另一个身份。
“三哥,”他回道,“我一直以萧家为傲,可那不代表,我不以墨月教为傲。若说商贾之首萧家四少爷的身份为我这一生镶了一件金衣,那么墨月教四少主的身份则是我所拥有的力量与筹码。。。。。。我不介意随时回到竹林里的那个地方。”
“。。。。。。”萧一雨沉默着不知如何回答。
他笑了笑,同他继续往前走,好半晌才说道:“云兮现在特别让人放心。”
萧云兮得了他的夸赞,心里却突然又想起平溪崖。
想起自己方才没有讲,他不怕担负什么命运,却只怕这个人也为他担负所谓的命运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章
“云兮。”
“什么?”
他收回四散的心神,听萧一雨蓦地接着道:“你记不记得刚才厅下那名作章暄景的姑娘?”
萧云兮稍作回忆,脑海里出现那个温婉秀气的女子,点头道:“记得,她说她是昌安镖门的大小姐,就是她表叔死咯?”
“嗯,”萧一雨肯定道,“这姑娘身上还有一处有意思的地方。”
萧云兮特别心惊:“三哥你。。。。。。怎么知道她身上哪里有意思?”
这人瞥他一眼:“胡闹,我说的是她头上,她头上戴着岚华轩的簪花。”
“哦。。。。。。”
“我这般提醒,你还没想到什么?”
这话问得有些深意,萧云兮闻言又认真起来,十分仔细地想了想,回道:“这说明她有眼光?”
“。。。。。。”萧一雨放弃,主动开口跟他说明白,“那日我们在岚华轩掩门议事的时候,有一个叫瞿玄的江湖男子来叩门寻物,当时就是他买走了这支簪花。这说明,这个章暄景是神镖瞿玄的心上人,眼下她佩戴了这支簪花,便足以看出他二人已私下定情。”
“三哥你真聪明!”萧云兮像是听了一出好戏,无比佩服地望着他,好一番赞扬,又激动地问道,“可是这关我们什么事?”
“当然关我们的事。”他叹气,也不再让眼前人往深里去思索,解释道,“眼下这昌安镖门根本不知章乔顾是因为跟明愿道长有所勾结,主动挑衅我墨月教,才落得个死有余辜。。。他们既然认定了他的死与奉月仙有关,便只会是我们的敌人。。。。。。神镖瞿玄兴许会因为章暄景而最终成为我们真正的死敌,但反之,我们也还有机会让章暄景因为瞿玄而不再重视这次的事情,让整个昌安镖门不再与我们对峙。”
萧云兮目瞪口呆。
半晌后他抓着这人袖子嚎哭起来:“三哥,你说娘当初是不是生你的时候把她的聪明才智用光了,才会把我生成这样,她真是偏心啊。。。。。。”
“那照你这逻辑,小漓岂不是废了?”
萧云兮抹一把眼泪,点点头:“他就是废材一个。”
萧一雨被他这模样逗笑,摆首道:“你啊云兮,你其实真的很聪明,你就是太过于单纯。。。。。。总是把所有事情想得十分简单,在你的脑子里面,似乎所有事情就该由最直接的方式进行下去。”
“难道不是吗?”
萧一雨弯唇,停下脚步。
眼前是一个路口,正是车水马龙的地方。
他道:“你瞧,这条路走下去,只再一条街就是岚华轩了。”
萧云兮不解他要做什么,他笑了笑,牵过这人袖子转了个方向,往隔街走去。
“三哥你不去岚华轩了?”
“去。”他回道,“明明那条路可以直接回去,可我若是走这里,就能顺便路过好几家热闹的铺子,不论是替小漓带红豆糕,还是替容夕寻些新的彩墨,都很方便。云兮你明白我的意思吗?所有的事情都不要只用一种方式去思考,这世上的人做事的时候,都带着自己的目的,那些目的就像这里的红豆糕和彩墨一般,会驱使他们去走你没有猜到的那一条路。”
萧云兮听得有些恍惚,其实是真的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还有些意外听他如此讲这道理,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