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越夕一直没回来。
赵衍亭挣扎着,居然扶着洞壁站了起来。沈越夕果然没骗他,无色散的效力正在减退,再过一日应该就会散去。他扶着洞壁才走了两步,沈越夕就回来了。
他一身风尘,半身血迹,长剑在手,面容冷漠,全不似那个在飞鸣山庄嬉笑着摇扇子的富贵公子。
看到赵衍亭举步维艰的样子,那张冷漠的面容露出温柔的笑意,上前一把扶住人道:“急什么?还有一天呢。”
赵衍亭冷哼一声:“我以为你死在外面了。”
沈越夕笑了:“你担心我?”
赵衍亭呸了一声。
沈越夕笑了一下,从怀里掏出一个油纸包递给赵衍亭,打开一看,却是两个热乎乎的包子,真不知道他一身血迹是从哪里弄来的包子。
赵衍亭沉默地接过,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沈越夕看他吃着,叹了口气,道:“马儿被放跑了,一会我们只能靠腿了。”
赵衍亭突然问了一句:“还有几个人?”
沈越夕摇了摇头:“没了,我都清掉了。”
赵衍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沈越夕只是笑笑说道:“这回你可以慢慢走了。”
说是让赵衍亭自己走,其实赵衍亭没了支撑,站都站不起来,最后还是沈越夕背着他走的。
沈越夕走得不快,赵衍亭倒不觉的不适,反倒有些无聊。这时候,沈越夕说话了:“从这里一直走,翻过三座山,大约一百里开外,南侧有一个山谷,滕蔓丛生,枝叶葳蕤,与世隔绝,非常幽静。”
赵衍亭懒洋洋地答话:“哦,你去过?”
“嗯……如果以后战乱,你可入谷一避。”
“我可不认得路。”
“我绘有地图,迟点给你。”
赵衍亭心中一动,作势勒住身下人的颈项,手上却没什么力:“你给我做什么?你想做什么?”
“咳,就当我还你当年的三百两好了。”
“哼,我不要!”
“要吧……”
“不要!”
“要吧……”
“不要!”
……
两人说着闲话,走一程歇一程,没有追兵,走得倒挺从容。
沈越夕选了一条荒芜的羊肠小道,几经曲折才拐出深山,天色将暗的时候他们宿在一条小河边。
作者有话要说:
☆、还君一夜
第五章还君一夜
沈越夕下河抓了几尾鱼,剖洗干净,生了火上架烤,“往北再走十里路,就是洹州城了。”
赵衍亭没回答,他在打坐。无色散的效力失去大半,他现在正尝试聚起内力。
沈越夕看了他一会,又翻动架上的鱼,将其烤熟。
沈越夕将鱼递过去:“先吃东西吧,好不好?”
好一会,赵衍亭才睁开双眼,面无表情地看着递来的鱼。
沈越夕笑笑:“别着急,还有一晚呢。”
赵衍亭沉默地接过鱼吃了起来。
吃完后,沈越夕拧了条布巾给他擦手擦脸,还问他要不要擦身。
赵衍亭摇摇头:“明天我自己来。”
沈越夕点点头,“那我去洗洗,身上都是血。”
沈越夕在河里洗了很久,洗完后把湿衣服挂在树枝上晾着,浑身□□地朝着赵衍亭而来。
赵衍亭靠在石壁边坐在一堆枯草上,见他走来,以为他要拿身边包袱里的衣物,但他刚想把身边的包袱递给沈越夕,就被沈越夕出手如电地点住了。
赵衍亭怒喝:“你做什么?!”
沈越夕自顾自地拿过包袱,挑拣里面的东西。他将一卷地图、一张银票、一只水囊和一包干粮拿出来单独包好,放在赵衍亭的佩刀边。然后又从空了大半的包袱中摸出一个艳红的瓷瓶。木塞拔出,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
赵衍亭目呲欲裂,咬牙吐出几个字:“别逼我恨你,沈越夕!”
沈越夕笑了,“原来你不恨我啊。”
赵衍亭一双眼睛就要冒出火来,“你敢再来一次,我必将你千刀万剐!”
沈越夕扯下了他的腰带,蒙上了他的眼睛,又一手捂住了他的嘴巴,道:“嘘,别说话……”
(和谐3955字)
作者有话要说: 省略部分请求助万能的度娘……
☆、一念回眸
第六章一念回眸
纵欲过后的身体异常疲惫,两人相拥着沉沉睡了一夜,第二日天光大亮时,赵衍亭先醒了,他一动,沈越夕也醒了。
两人睡眼惺忪地对望了一眼,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视线。
“早。”赵衍亭清了清嗓子说道。
“早。”沈越夕嘴角勾着一点笑意,回道。
虚弱混乱了三天后,头脑清醒地重新得回内力的感觉不啻再世为人。赵衍亭跳起来活动了下筋骨,便抓着刀去河里沐浴了,他习武多年,内力深厚,根本不畏惧深秋河水的冰凉,大肆洗涮一番,回来的时候,沈越夕已经衣衫整齐等着他了。
沈越夕面无表情地把昨晚打包好的小包袱递给他,“既然你已经恢复,那么就早点离开吧。”
赵衍亭挑了挑眉,意味不明。
沈越夕又道:“向东南一直走就能到官道,以你的能力,应不会迷路。”
赵衍亭笑着道:“急着赶我走?”
沈越夕也笑了:“你总是要走的。”
他们是孤独的野兽,是命运让他们短暂的相遇,但是相遇之后,等待他们的始终是离别。
赵衍亭思量了一番,徐徐地开口:“如果我,想带你一起走呢?”
沈越夕怔了一下,仿佛听到什么不可思议之事。半晌之后他露出一个不知是甜蜜还是苦涩的笑容,摇了摇头。
生命中,毕竟还有比对方更重要的事。
赵衍亭沉默地接过了包袱,随手翻了翻里面的东西后,他轻蔑地笑了一声:“一万两……沈公子可真看得起我啊,这三夜的价钱可比青楼的红牌高多了。”
沈越夕的脸色淡淡,并不答话。
赵衍亭取出银票双指夹着向沈越夕一甩,沈越夕的左脸上顿时多了一道浅浅的血痕。
沈越夕一动不动看着他。
赵衍亭又掏出羊皮绘制的地图,看也不看地甩在沈越夕的脸上。
“衍亭……”沈越夕终于还是开口了,神色带着哀求。
几口吞下干粮,再仰脖喝光水囊里的水,赵衍亭把包袱里的东西都扔下了。他用手背擦擦嘴角,笑着道:“多谢招待,江湖不见。”说罢一提长刀,掉头就走。
身后传来沈越夕的声音,但是赵衍亭没有回头。
他浪迹江湖时,身边不乏红颜知己,但是女人对他这种四海漂泊、快意恩仇的江湖客而言实在太过柔弱,所以他一直恪守本心,不为情爱所动;退出江湖后,他已看尽世事,过尽千帆,再美再温柔的女人对他而言都淡而无味。
但沈越夕是特别的,他既有女人的温柔缱绻,又有男人的坚强锋利;他掠夺他的□□,同时又用自己偿还;他被他迷惑了。
昨夜,在那张勾魂的嘴中说出喜欢的时候,他以为一切会有那么一点不一样的,他以为。
可惜,他错了。
他们终究只是过客。
赵衍亭向山下狂奔,他轻功高绝,并不择路,遇石过石,遇水过水,他在郁郁葱葱的林间全力奔驰,山风夹着湿气掠过周身,身上的每一个毛孔都张开了,久违的自由,潇洒豪迈,又苍凉孤独。
这不就是他的宿命么?
茫茫前路,孤身独往。十多年来,一直如此。
赵衍亭忍不住胸中满涨的情愫,张口纵声长啸,林间草叶莎莎作响,仿佛在应和这男人悲凉的啸声。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赵衍亭就奔出了偌大的山林,来到了山脚的路口。出了路口,就是延伸至远方的平整官道。
站在山脚下,他最后回头看了一眼。
连绵的山脉,茂盛的树林,不知何时已经乌云密布的天穹,以及天穹下盘旋的山鹰。
一只在山林上空不住盘旋的山鹰。
赵衍亭凝目看了一会,那只山鹰只是重复地绕着东北方向的某一处不停地盘旋,既不飞离,也不落下,而那里,正是他离开的地方。
赵衍亭低骂了一声,提着刀原路折返。
只一盏茶的功夫,天上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秋雨冰冷,打在赵衍亭的身上,也冷到了他的心。
山鹰已经离去,追兵不知是否已经来到;情花露的药效不知过了没有,沈越夕……会不会有事?
他全力飞驰,但上山毕竟没有下山容易,半柱香的时间过去,他离之前同沈越夕分别的地方还有四分之一的路程。雨势开始变大,雨点打得树叶啪啪作响,赵衍亭的脸上都是水,视线受阻,内心却更加忧焚。
等赵衍亭接近昨夜的落脚点,雨势已经变为滂沱大雨。浓重的水汽中夹杂着淡淡的血腥味,哗啦的雨声中隐约可辨一点兵刃相击的金属声。他拔刀出鞘,一提真气,直扑向声源处。
掠过几株大树,便见前方一处空地上,三个黑衣人正围攻一个青衣人,青衣人寡不敌众,身上已经挂彩,赵衍亭一眼掠过去,马上确认了青衣人的身份。他身随心动,手中四尺长刀挟着风雷之势悍然劈出。
由于雨势太大,这四人居然没能提前察觉有人接近,此时赵衍亭突然扑出来横劈一刀,其中一个黑衣人闪避不及,马上血花飞溅、身首分家。
青衣人骤然少了一个敌人,压力大减,他奋起反击,剑光大盛,两个黑衣人被他迫得身形大缓。这时候,赵衍亭的第二刀已经到了,这第二刀快如流光,迅如奔雷,刀势之强连雨线也仿佛被其斩断。
这便是他赖以成名的断水一刀!
第二个黑衣人惨嚎一声,连人带剑被拦腰斩断,鲜血并着秽物喷洒而出,一截断剑斜飞出几丈远后,啪的一声掉在雨地里。
雷霆般击杀了两个人后,赵衍亭就不动了,他站在一旁,刀尖斜斜指地,为青衣人掠阵。最后一个黑衣人狂啸一声,猛扑向青衣人,青衣人不闪不避持剑迎上。二十招后,黑衣人惨叫一声,被一剑穿心。
敌人全部倒下之后,赵衍亭和青衣人隔着雨帘手持刀剑对峙,青衣人的左肩拉了一道长长的伤口,皮肉绽开,却又被雨水冲得发白,那一张妖魅的脸,已经没有半点血色。
赵衍亭往前走了一步,长刀前指:“我说过,我要杀了你。”
眼前的人惨笑了一下,“所以你来救我是不想我死在别人的剑下么?”
赵衍亭嗤笑一声:“不错。”
青衣人突然放手,任长剑掉落地上,“衍亭……”他迎着刀锋走上前去,那张苍白的脸上,似乎带着那么一点希翼和哀求。
赵衍亭皱眉看着沈越夕走向自己的刀锋,雨势太大,他视线模糊,看不清刀锋与那人颈项的距离,他的心有些乱。
要是能一刀劈上去,让那张脸混着血色一分为二该多好。可惜,在那人的颈项接近刀锋的之前,赵衍亭突然把刀锋横移了两寸,那人便毫无阻碍地走到了他的跟前,伸手抱住了他。
那人闭着眼将头枕在他的肩上,满带虚弱地问道:“衍亭,你为什么要回头?”
是啊,为什么要回头?为什么不杀了他?以他现在的状态,杀他简直易如反掌。到底为什么不杀了他?
身前的躯体宛如雨水般冰冷,手中前指的长刀最终缓缓放了下来,赵衍亭冷冷地开口:“我最后问你一次,你到底想做什么?杀聂展,灭飞鸣山庄,一路被人追杀,你到底想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