哑巴顿了一下,又写道:“对不起。”
苏璟摇了摇头,觉得疲倦又沉沉睡了过去。日子过的很平淡,齐林经常带着齐琪来看他,带来新酿的米酒,苏璟总是嫌弃不够烈,然而哑巴却连普通的米酒都不让他喝。
苏璟抱着沈墨岩的骨灰,有时会想,到底为什么他们会走到这一步呢?一个死了,一个,呵,也差不多大限将至。但是考虑过后总是无果,想借酒消愁,那该死的哑巴却不肯给他留一滴。苏璟又想去偷了。
天虹寺这种佛门净地自然是没有酒的,但是苏璟却知道哑巴的酒藏在哪里,他偷偷摸摸的进了哑巴的房间,每天的这个时候哑巴都会给他熬药,不会留在房里。但是苏璟再一次高估了自己的能力,还没出门,就被哑巴抓住了。哑巴叹了一口气,虽然苏璟眼上敷药看不见,却奇异的感到了一种强烈的似曾相识。似乎以前也有谁,会这样叹气。
哑巴在他手上写字:“今天放过你,我陪你喝。”
有人相陪,自然是件美事,苏璟在得知今天可以开怀畅饮之后,也高兴的坐了下来,两个人,一个看不见,一个不能说话,竟然只是闷着头喝酒。喝了几杯,苏璟便有了微微的醉意:“这样喝酒多没意思,咱们来划拳!”
哑巴微笑颔首,苏璟便兴冲冲的喊了起来,两轮过后,苏璟已经多喝了十几杯酒了。他趴在桌上,总是苍白的面上是已是一片酒气熏出的粉红,嘴唇微微张开,颜色红润犹如春桃。
哑巴忍不住靠了上去。苏璟却突然低低的笑了出来:“我不行了我不要喝了。”
哑巴拉着他的手:“那就不要喝了。”
苏璟却还是笑:“可是心里,很苦……我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哑巴顿了一下:“你可以告诉我,我不会说出去的。”
苏璟吃吃笑道:“不要,可你会写字。”
哑巴顿时蔫了下来,苏璟却靠上他的肩膀:“告诉你也没关系,谁让我今天高兴,喝酒真好。”
他突然抓住哑巴的手:“我真不甘心,沈墨岩这个混蛋,他凭什么,说放手就放手了……”
哑巴犹豫一下,写道:“王爷的确不是东西,但他都死了你……”忘了他吧……
苏璟摇摇头:“不是这样,我并不想他死。如果我是他,当初可能也会这么报复仇家,所以,我没有恨他。我只是……”很害怕。
“哑巴你知道吗?我其实很害怕,我很害怕那种事……”他微微缩了□子:“他又是那么耀眼的一个人,早晚有一天,我不能满足他,他也会再次抛弃我的……”
他苦笑一声:“个过个的不好吗?为什么一定要在一起,现在……他走的轻松,却让我一个人记他一辈子。我不甘心……我真的不甘心……”
苏璟把自己缩进哑巴的怀里,呜咽出声:“我本来都要原谅他的了……”
哑巴浑身颤抖,紧紧的抱住了苏璟。
第二天早上醒来,哑巴一笔一划的在苏璟手掌上写道:“我以前,也做过很多错事,然后发现自己想补救都已经无从补救了,当时也想一死了之,但是有人告诉我,活着,总会遇到好事情的。我后来,遇到了很好的事,你……也一定会遇到的”
苏璟苦笑:“好像也有个人跟我这样说过,但是……”苏璟拨弄着手指:“我……不会再遇到什么好事了。”因为最想见的那个人已经不在了。
哑巴还是很郑重:“你的两个妹妹,一个当了母亲,一个马上就嫁人,这也不算好事情么?”
苏璟轻轻笑了一下,没有说话。
哑巴犹豫一下,再次郑重的在他手上写:“既然你都不在乎自己的命了,那我们打个赌如何?再过一段时间,你一定,一定会遇到很好的事,遇到珍惜你的人。”
苏璟笑了,不知为何,哑巴让他感觉到熟悉,让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既然你都这样说了,那我就等下去看看吧。”
又是一年桃花开。
天虹寺的桃花开的绚烂,而苏璟眼睛中的毒,终于要拔清了。
拆药的那天,齐林齐琪都聚在身边,兴奋的看着苏璟拆下眼上的药布。苏璟慢慢的睁开眼,那一片白色的雾霭已经散去,这个是齐林,这个是齐琪,小丫头,都长那么大了。
“哑巴呢?”苏璟环看一周,竟然没看到哑巴。
齐林齐琪面面相觑:“他说让你去后面的桃花林,他有礼物送你。”
“是吗?他还真是喜欢故弄玄虚。”苏璟揉了揉眼睛,走向后面的桃林,越走越快,到最后几乎跑了起来,可是他还是想,再快一点,再快一点。
猛的一下,他突然站住了,张大了嘴巴,一行清泪顺着脸颊慢慢的流了下来。
不远处的桃树下,乱红纷飞,一袭白衣,公子翩翩。
远远的桃花溪上,传来了渔家女欢乐的歌唱。
春有百花秋有月
夏有凉风冬有雪
若无闲事挂心头
便是人间好时节
==END==
作者有话要说:完结了,哦也(* ̄︶ ̄)y
27
27、番外:桃李不言 。。。
陶溪有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这个人,黑色的靴子,紫色的袍子,头上是八宝冠,腰里是锦玉带。有点眼熟,他这样想。这个人蹲在他跟前,他向后退了一步,防备的看着他。那个人的手伸过来,陶溪有点紧张,大概会被打,但是看上去他没有用力。
陶溪闭上了眼睛,有什么轻轻拂过脸颊,然后就跌进了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陶溪不可思议的睁大眼睛,那个人抱着自己,抱的那么紧,他不怕自己衣服脏么?他的衣服看上去那么漂亮那么贵重。
那个人松了手,脱下自己的外袍包住陶溪:“小溪,让你受苦了。”
见陶溪睁大了眼睛没有反应,他有些焦急的摇摇陶溪的肩膀:“小溪,你不记得我了吗?我是你姐夫啊!是你石头哥哥啊!”
姐……夫……
陶溪的瞳孔猛的收缩起来,脑子里翻江倒海一般涌上无数念头。
爹……娘……姐姐……还有那个总是陪着自己玩的大个子……全家抄斩……血……
陶溪突然蹲下,缩成一团嚎啕大哭。那个男人无措的抱着陶溪,有些笨拙的哄他:“小溪乖啊,不哭不哭……”
陶溪的泪水全都蹭在他华贵的紫色袍子上,哭的不能自己,那个男人只是耐心的拍拍他的后背,低声说着劝慰的话。
陶溪哭着哭着,就睡着了,他太累了,自从来到了这北疆,就没一天能吃好睡好的。梦乡中有人低低交谈。
“太子殿下莫要担心,陶小公子只是受了刺激才一时记不得了,醒来应该就无恙了。”
“他若真是忘了,到也不错。唉……”
“太子殿下请节哀,当前的大事是要保住陶小公子性命,万不可让苏家那老匹夫再伤了他。”
“这个你不用挂心,替身的尸体找到了吗?”
“找到了,是一个冻死的小乞丐,身量跟小公子差不多,到时放一把火……”
“如此最好。”
回家了,陶溪迷迷糊糊的想,翻个身又睡了过去。
一直到很多年后,沈均岩都还记得第一次见到陶溪时的情景。刚出生的小娃娃,粉粉嫩嫩的一团,漆黑的大眼睛,缩在襁褓里,打着小小的呵欠。
陶茜伸出细长的指头,去戳他的小脸,戳完左边再戳右边,小小的娃儿伸出手臂追着姐姐的手,追不到,便不耐的用两只小手捂住脸,逗出陶茜的一迭笑声。陶茜把小宝宝递给沈均岩:“石头,你来抱他。”
沈均岩两只手托着小小的襁褓,顿时无措起来:“这…他会不会哭……”
那么小,那么软的一团……
“怕什么,我们陶家的儿女,才没有那么柔弱!”陶茜帮他抱好小宝贝,又去捏捏他的小嫩脸。小陶溪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一圈,突然“咯咯”笑了起来。沈均岩托着他,只觉得袖子渐渐的湿了起来。陶茜睁大眼睛,一把抱起小陶溪,看着沈均岩胳膊上那明显的水迹,不由得大笑了起来。沈均岩看着一大一小两张笑脸,心情也跟着轻松起来。他环住陶茜娇小的身躯:“陶陶,我们以后,也生个这样的娃娃可好?”
“哼,谁要嫁给你了……”陶茜说着,脸上却渐渐蒙上一层绯红。
陶溪五岁的时候,沈均岩娶了陶茜,头发斑白的父亲连连叹气,陶茜抱着陶溪,像母亲一样细细念叨。陶溪晃晃有些迷糊的小脑袋,问:“姐你嫁人,爹为何要叹气?”
陶茜微笑,点点他的鼻子:“因为姐姐嫁出去了,就没人看着你了,你再调皮搞蛋,爹爹可管不来你。”
陶溪撇撇嘴:“我没有调皮。”
陶茜一下子抱紧了他,低声说:“调皮点也无妨。”
陶溪满脸疑惑,实在弄不清楚姐姐是让自己调皮呢,还是不让自己调皮。
陶溪八岁的时候,陶茜生了一个男孩,陶溪进宫去看,小孩子皱巴巴的一团,实在算不上好看。陶溪有些失望,老老实实坐在姐姐床前剥栗子吃。
没过多久,姐夫来了。这个时候,沈均岩已经是太子了,陶溪站起来行礼:“太子殿下。”
沈均岩扶他起来:“小溪这么客气,叫姐夫就行了,自家人,哪来那么多礼。”
沈均岩摸摸他的头,似乎也很感慨:“小溪都长这么大了,过两年,也是我天朝的大好儿郎。”
“我却不想让小溪掺和那么多朝堂的事。”陶茜不冷不热的打断:“小溪只要平平安安长大就可以了。”沈均岩一怔,马上便反应过来,笑着去劝慰陶茜:“我懂你的意思,你还在坐月子,别激动。”
这两人真怪,陶溪在心里默默的想着,坐在桌子边上继续吃栗子。
两年后,前太子妃陶氏意图谋反,自尽于寝宫,皇上大怒,陶太傅一家被牵连,只有十岁的小公子陶溪不足十五岁,流放到极北之地,终生不得赦免。
同年,太子沈均岩的人尾随流放的犯人,带回了九死一生的陶溪。
“小溪,你留在我身边会有危险,我送你去苗疆可好?”沈均岩轻轻帮陶溪理顺头发,陶溪好久没洗澡,身上脏的不成样子,头发都打成一结一结的。陶溪摇摇头,沈均岩叹息一声,又舀了一勺水从他头上慢慢的浇下去。
“我对不起你姐姐,但一定会保住你,苗疆蛊王跟我颇为投缘,我已经央他收你为徒了,小溪,这件事,你不答应,也要答应的。”
陶溪猛的转身抱住了沈均岩,又落下泪来。
沈均岩拍拍他的背,低声哄他:“小溪听话,等姐夫为你姐姐,为你陶家报了仇……”
陶溪点点头,双臂收的更紧一些。
很快就要走了,陶溪看着这个自己从小长大的京城,看看身边干瘦的师父,心里下了一个决心——他一定要凭着自己的能力,再一次站在这块土地上。
在苗疆的生活不紧不慢,学医学毒,然后冲着京城的方向发呆。姐夫,不知道怎么样了……
姐夫……沈均岩……念着这个名字,陶溪在大好春光里红了脸。
十六岁的时候,陶溪再一次踏上了京城的土地,他想试试自己的功夫。刚提出这个想法的时候,师父眯着眼睛抽了大半袋烟,抽完了,才说:“不知天高地厚……别惹出乱子来,丢了我老人家的名头。”
夜半时分,陶溪悄悄的潜入了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