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仕邈上前道:“吾已经向将军讲明。”
屠素葛点点头,咳嗽两声,接过吴仕邈递来的清水,向楚陌寒道:“那么楚将军,能否完成一位老人最后的心愿呢?”
楚陌寒心中一阵苍凉,轻叹一声,道:“楚某言出必行,决不负英王之恩情。”
屠素葛有些艰难的吞咽下端至嘴边的清水,舒缓一下气息,悠悠的笑道:“那么,孤可以瞑目了。”
坐在榻上的吴仕邈接过颤抖的瓷碗,剑眉深锁,面色凝重。英王……为何苍天偏要如此作弄?刚刚稳定下来的江山,终难逃脱腥风血雨的摧残啊……
☆、第七十九回 山雨欲来
清风徐来,拨乱垂在鬓前的长发,兰漱风倚坐在回廊的窗棂,凝望向万里无云的长空。他轻轻敲着手中的折扇,嘴角勾起一丝玩味的微笑。
真是……安静的天空啊,连一只路过的飞鸟也无。而当下的时局,又能安静到几时呢?
此到芪都不过三日光景,楚陌寒应该在昨日抵达。掐指算来,这边也应该差不多了吧。他悠悠的闭上眼睛,思量着各方的举动。虽然自己向楚陌寒指出一步好棋,但他心中也明白,这场棋局的变数太多,比起夜雨之事,可谓有过之而无不及。
可是,又有什么办法呢?楚家军在各方面皆处于劣势,若想要扭转局势,只有拼一拼运气了。如果失败……如果失败,也不过是抛下所有的积累,再去做个隐于乱世的游医罢了。一切,又要重头算起。
不仅如此,如果失败,他,恐怕不只是性命之虞这么简单。他轻叹一声,不管此行会遇到怎样的困难,也一定要保证他万无一失才好……
“兰公子早啊,又在想些什么?”辰冰清从回廊的一侧出现,边走边伸了个懒腰。
“没什么,樨州的景致,与北方大不相同呢。”兰漱风微微笑道。
“哎,你是第一次来到樨州么?”辰冰清透过宽敞的窗子,看着外面的风景。
“是啊,”兰漱风悠悠的道,“九州之中,只差槟州没有去过了。古人道行万里路,也不过如此吧。”
“哈哈,”辰冰清爽朗的一笑,“怎么?兰公子还要去槟州转转?”
兰漱风眯起眼睛,笑道:“是啊,这么好的机会,不去白不去嘛。”
“顺便再找个州牧玩玩,看这些人到底不正常到什么地步?”
“啊哈,最好把这些人聚齐了一把火烧掉,天下就终于太平了。”
两人呵呵的笑了一阵,辰冰清顿了顿,严肃的问道:“喂,兰公子,你到底有什么打算?”
“哦?”兰漱风笑眯眯的道,“能有什么打算,好好的做谋士呗。”
“说真的,”辰冰清正色道,“你对那只笨狼到底怎么看?”
“哎,怎么连你也认真起来了?”兰漱风向后倚着窗棂,盯着上方的屋檐,“怎么说呢?他是我认定的,可以托予天下的人吧。”
“那么吴仕邈呢?”辰冰清一挑眉毛,“要是吴仕邈更早招你去做谋士,你就把天下托付给他了么?”
“嗯?哈哈,这倒是有可能,帮助吴仕邈至少会容易一些,”兰漱风淡淡的道,“但吴仕邈才不会那么死皮赖脸的缠着我才对,所以我也不可能做他的谋士。”
“兰公子,”辰冰清凝视着他的眼睛,“我知道这个问题那只笨狼一直不敢开口,但我有必要替他来问你一问。如果打下了都城,你还要离开么?”
幽风一缕,拂起淡蓝色的衣带,兰漱风闭上眼睛,脸上浮起一丝笑意,“辰少侠,你为何如此关心我的去留呢?”
辰冰清颦起眉毛,道:“兰公子,这不是我关不关心的问题,也不是你不说就能逃避的问题。你明白我的意思。这么不清不楚的拖下去,对你们都没有好处。”
兰漱风轻轻一叹,道:“辰少侠,我问你,如果我现在就这么一走了之,你认为那只笨狼会放过我么?”
“这……”辰冰清沉吟道,“当然不会。可这是两码事……”
“呵,又有什么区别呢?”兰漱风淡淡一笑,“对于他,我虽然很多时候难以理解,但我至少不愿伤害他……然而未来的事情,并不是我可以左右的。就像现在,将自己也置于棋盘之中,也是我从不曾料得的事情。”
“到底是为什么呢?”辰冰清困惑道,“我就是不能明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难道还有什么可以商量的不成?”
兰漱风悠悠的睁开眼睛,对他笑道:“如果真的有那么简单,我也不用如此费心了。辰少侠,你知道屠素葛一死,意味着什么吗?”
“嗯?干嘛又扯上那个老头子?”辰冰清道,“你为什么非要把这些东西混在一起呢?”
“呵,因为我们和辰少侠不同啊,背负的东西太多了,天下一日不定,就一日不得安宁。而且我的存在,早晚有一天会威胁到他的性命……”兰漱风声音渐沉,“这是我最不希望看到的,所以,我必须为他的天下,铺出一条路来……”
“……”辰冰清挠挠头,“我还是搞不懂……”
“呵呵,没关系,我已经习惯在荆棘中摸索。即使是悬崖峭壁,也一定能找到一条叩开皇城的道路。这也是我作为谋士存在的价值,”兰漱风一点点抿开素色的折扇,“也是我唯一能够为他做的……”
“不,不对,”辰冰清摇摇头,“兰公子,他不会愿意让你为他涉险的!你为何不……”
“那么,”兰漱风打断他的话,“我要做什么?他的附属品么?辰少侠,你是了解我的,我宁可抛却一切世间繁华,也绝不愿像庙堂龟骨一样被人无端供养。不,我不能忍受那种生活。那样的我,只是一副失去灵魂的空壳罢了。”
“但是……”辰冰清顿了顿,终不知说什么好。是啊,这一点他完全了解,但为什么总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到底有什么,隐藏在这傲然不屈的身骨之中呢?
忽而,廊外的树枝摇动,那只唤作画眉的鹦鹉扑棱棱的飞落在梢头,机敏的看着二人。
“画眉君,”兰漱风轻轻唤道,“风云几何?”
鹦鹉抖了抖浑身的羽毛,叫道:“冷翠烛,劳光彩;西陵下,风吹雨。”
“嗯?这又是什么东西?”辰冰清狐疑的看着身边的人,“它把长吉的诗集都背下来了么?”
兰漱风微微一笑,站起身来,道:“等那只笨狼回来就来不及了,辰少侠,帮我转告柯先生,做好随时开战的准备。”
“啊?哦……”辰冰清反应过来,“等等,转告?你该不会……”
“呵,”兰漱风摇开折扇,看向无云的晴空,“为了他的天下,只能这样了。辰少侠,虽然我无法肯定今后的想法,但至少我现在,是真的想要为他做些事情……”墨色的兰草随着折扇飘动,带起几丝垂至身前的长发。他转过头,如水的眼眸中泛起一层涟漪,轻轻笑道:“所以这次,就请原谅我的任性吧。”
☆、第八十回 秘而不宣
“放开我!让我进去!”
一大早,楚陌寒刚走到英王的寝宫外的大厅,只见小王子容君正与卫兵纠缠着,想要闯进门去。
“英王的命令,殿下您不能进去。”
“为什么?!万一父王有个三长两短,你们要怎么办?!”容君终是无法突破卫兵的阻拦,恨恨的咬着牙,道,“真的是父王的命令么?吴仕邈在哪里?”
“恕无可奉告。”
“哼,一定是他的主意对不对?他想要做什么?趁机把持朝政么?”
见士兵不理会自己,容君气愤的跺着脚,在殿前走来走去。他一抬头,瞥见了一旁的楚陌寒。
“楚大将军,”容君冷冷的道,“你是吴仕邈请来的外援么?我知道你们不把我这个小王子放在眼里,现在连我父王都不让见,你们到底要做到什么地步?”
楚陌寒呵呵一笑,道:“在下投靠英王,跟吴仕邈可没什么关系。现在不也和殿下一样,被拒之门外了么。”
容君瞥了他一眼,也不好说什么。于是别过头,茫然的看着被屏风阻断的内室。
“恕在下多言,”楚陌寒低声道,“这道禁令是什么时候下的?”
“昨天晚上我就被拦在外面了,”容君颦着眉毛,不免焦急的说道,“说父王有令,不想见到任何人。我到处都找不到吴仕邈,所以他一定和父王在一起!”
“昨晚么……”楚陌寒微微皱眉,“昨日清晨见到英王时,他的情况似乎不妙。殿下,你有没有注意御医院的行动?”
“这么说来……”容君低头思索着,白嫩的脸上凝着一丝忧虑,“这……我还真没注意。”
“殿下,”楚陌寒环顾四周,沉声道,“请借一步说话。”
屠容君带着楚陌寒走到自己的宫室,和屠素葛的房间相似,室内的装潢并不豪华。但屋中摆放的器具珍玩、古董书画,皆是极尽精巧之物。毕竟容君是英王晚年所得,长子又失和久矣,英王自是对小儿子宠爱有加。从他的房间摆设来看,处处透出一种颓丽的富贵之气。
“我父王到底怎么样了?”容君有些急切的问道。
“虽然在下不知详细的情况,但,”楚陌寒沉吟道,“昨日傍晚,御医院的几名太医被召进英王的寝宫,直到现在也也没动静。于是……殿下还是做好心理准备为妙。”
“什么?”容君睁大眼睛,“你是说……”
“我并没有确凿的根据,”楚陌寒摆摆手,“但是殿下请想一想,如果英王真的有什么不测,各路人都会有什么反应呢?”
“不可能……他至少会让我见他一面!”容君摇着头,“而且叔父……”
“王子殿下,我想您很清楚吴仕邈的做法,”楚陌寒轻哼一声,道,“南北之势一触即发,姬留雁早就安插密探在芪都活动。如果此时传出英王有何不测的消息,姬留雁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那……”容君有些着慌,“楚将军,我们和姬留雁对峙了这么久,应当不会有什么太大的问题吧……”
“这可说不定,”楚陌寒悠悠的道,“姬留雁之所以会有所顾忌,完全是由于英王的势力。而如今,你认为自己可以向英王那样统领千军么?”
“父王能做到的,我为什么做不到?”容君忿忿的道,“父王在我这个年纪,就已经是沙场的名将了。虽然我没有独自带过兵,但也跟随父王见过不少场面。”
“那好,我再问你,”楚陌寒微微笑道,“英王能够北据大军,很大一部分得力于柑州、榉州、槟州的联线。如果英王不在,王子殿下打算如何处理这三州的关系呢……”
“不要跟我提他!”容君一捶砸在檀木的书桌上,瞪着眼睛看向楚陌寒。
楚陌寒呵呵一笑,眼眸中夜色敛起:“王子殿下所说的‘他’,是指吴仕邈,还是屠容彬呢?”
容君扭过脸,紧紧的攥着拳头。
“王子殿下,”楚陌寒走到他的身边,凝声道,“你也知道,要真打起仗来,屠容彬恐怕不会跟你客气。如果你不想见吴仕邈,也好,可以让他回到柑州防守北方的军队。可是槟州呢?大王子蓄势久矣,如果他趁着这个时候突袭榉州,你要如何做呢?”
“我……”容君底气不足的瞪着他,“父王选择的是我,我才不会把屠家的基业让给他!”
“很好,”楚陌寒继续问道,“既然这样,如果屠容彬和姬留雁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