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清净点的房间?”楚陌寒问道,“临窗赏柳,隔岸闻莺。”
店小二抬起头,两眼滴溜溜的一转,笑道:“好嘞,几位客官,楼上雅座!”
三人坐定,宽敞的房间透出几分雅致。须臾,另一名店小二打扮的人叩门走进,含笑问道:“三位爷想要点什么?”
“小七!”辰冰清听出声音,惊叫一声,然后又连忙捂着嘴,打探着四周。
“放心吧,周围有我们兄弟们守着呢,”狄小七微笑道,“庄主早就吩咐我们在这里等着各位。”
“哈,我说这只笨狼对店小二念什么歪诗,原来早就串通好了!”辰冰清笑道。
“那是当然,”楚陌寒扬了扬眉毛,“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没有完全的准备,怎么赢得过裴啸天那只老狐狸。”
“陛下所言极是,”狄小七道,“我们现在已经探明了谁是他的眼线,正在密切关注他们的举动。”
“白师姐说的那个宅子呢?”辰冰清问道,“有没有查到什么?”
狄小七从容道:“那间宅子与各方势力相连甚密,今天上午才终于突破进去。相信过不了多久,那边就会有消息了。”
“很好,”楚陌寒点点头,“我就在这里等着消息,虽然他们很可能已经撤离,但一定会有线索留下。”
至少他会想办法留下什么……楚陌寒默默想道。
狄小七鞠了一躬,道:“那么,陛下请先用膳吧。荒郊野店比不得宫中佳肴,还望陛下不要介意。”
“还望你们不要介意才对,”楚陌寒悠悠说道,“我来这里不是为了游山玩水,在你们面前,我还是当年楚家那个不成器的小子。所以啊,不要考虑多余的东西了。”
狄小七微微一笑,行礼告退。
酒过三巡,楚陌寒心不在焉的盯着桌上的菜肴,却并不怎么动著。凌子墨见他如此,也没什么用餐的心思。辰冰清看在眼里,长叹一声,道:“你们两个,吃不饱饭还怎么对付敌人?”
“你吃你的,不用管我。”楚陌寒看也不看他一眼,端起桌上的茶盅。
“是、是,每次都说不用管你,到最后不还是我们帮你收拾烂摊子,”辰冰清夹起一块鱼肉塞到凌子墨碗里,一边说道,“你想想,裴啸天这个时候,很可能吃饱喝足、养精蓄锐等着你呢!”
楚陌寒笑了笑,道:“处在商铺被查封、身负谋反罪名的境地,若是还能大吃大喝,我真是要佩服他了。”
“呼,那好吧,你若是想练辟谷神功就自己练去吧,”辰冰清撇撇嘴,又夹了一块牛肉到凌子墨碗里,道,“子墨,这么好的菜肴不吃可惜,到时候还要等咱们去救他,没有体力可不行。”
“乌鸦嘴……”凌子墨瞪了他一眼,默默的端起饭碗。
不一会儿,只见狄小七匆忙的赶了过来。
“怎么样?”楚陌寒连忙问道。
“回禀陛下,搜到了这个。”狄小七将一幅信封模样的东西呈了上来。
楚陌寒接过来,只见上面工工整整的写着“谨呈圣明怀德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他皱了皱眉头,将信封撕开。
辰冰清抓过信封,惊异道:“他怎么知道你在这里?我们这一路有遇到他的眼线么?”
“有荀先生和韦庄主在,安全上没有问题才对。”凌子墨也颦眉道。
“他不需要安插眼线,”楚陌寒淡淡的道,“看来,他是知道我和漱风的关系,料定我会亲自前来。”
“那……”辰冰清抓抓脑袋,“信上写了什么?”
“哼,邀请函罢了,”楚陌寒冷笑一声,“胆敢邀请皇帝赴宴,他的面子可真不小啊。”
“什么?!邀请函?”辰冰清伸长脖子凑过去,“请你吃饭还是喝酒?难道是约战?可以带同伴去么?”
“约战?”楚陌寒折起信件,啪的一声敲在他的脑袋上,轻哼道:“约什么战?跟皇上约战,想死么?”
“嘁,真是麻烦,”辰冰清缩回脖子,瞪眼道,“那到底是什么啊,比喝酒还有点意思,比吃饭的话可就无趣了。”
“笨蛋……”凌子墨在一旁小声嘀咕。
“子墨……”辰冰清立刻换回可怜兮兮的样子,凌子墨白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小七,”楚陌寒不理会他,径直向一旁垂手默立的狄小七道,“你告诉韦庄主,今晚酉时在明月楼二层,我亲自去会会裴啸天。”
“什么?陛下您要一个人去么?”凌子墨担心道,“裴啸天老谋深算,不知道有什么阴谋……”
“没关系,周围都是我的人,他不敢怎样,”楚陌寒笑道,“子墨,你们就留在楼下,见机行事。”
凌子墨颦着眉,默默的点点头。
☆、第一百四十四回 蓦然回首
明月迎四座,酒香醉五湖。
沿着潇水向繁华之处走去,便能看到富丽堂皇的明月楼。莺歌燕舞,红销香软。这里常是各地富商附庸风雅之地。由于近日来对蒲城一带的清查,酒楼的客流少了很多。楚陌寒随小二走上楼梯,向二层雅间走去。
一推开门,只见一名红光满面的男子行礼道:“草民裴啸天叩见陛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行了,”楚陌寒不耐烦的走到座位上坐下,问道,“兰漱风在哪里?”
“呵,”裴啸天起身笑道,“兰公子在很安全的地方。陛下想要见他,其实很容易……”
“裴啸天!你是要和朕讲条件么?”楚陌寒严厉的看着他,问道。
“不不,草民怎敢?”裴啸天别有深意的说道,“陛下,您我都知道兰公子的身份,兰太医是我的恩人,我不能做出有悖于他遗愿的举动。”
一见形势变化就立刻变脸了么?楚陌寒轻哼一声,现在“八皇子”已死,所以他才说出这样的话吧。如果株州的战场再拖几天,谁知道又会怎样。
“你倒是很关心他啊,”楚陌寒冷冷的说道,“据说裴老板是出了名的六亲不认,如今是要慈悲为怀么?”
“善哉善哉,”裴啸天笑道,“陛下,兰太医在临别前,曾将小少爷托付于草民;如今草民作为小少爷唯一的亲人,自然是要为他的安全考虑……”
“裴啸天,你的意思是,漱风在朕这里反而不安全了?”楚陌寒淡淡的问道,“你倒是说说看,这是怎么个缘由?”
“啊……那草民斗胆问陛下一句,”裴啸天微微笑道,“陛下可知兰公子的想法?陛下找到兰公子之后,想要把他带回皇宫么?”
楚陌寒皱起眉毛,道:“朕带他回宫与否给你有什么关系?他若是不想去,我又不会勉强他。”
“但是陛下,您不远千里赶到蒲城,只是为了见兰公子一面么?”裴啸天微微颦眉,正经的问道,“见了他一面之后,你还肯放任他行走江湖,逍遥于你的视线之外么?”
“这是……”楚陌寒不悦道,“他愿意怎样,让他自己来告诉朕,不需要你在中间插嘴!”
“陛下!”裴啸天拜道,“草民斗胆请您为兰公子考虑考虑!您贵为天子,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您问一句是否愿意,他敢说一个‘不’字么?”
“他有何不敢……”
楚陌寒尚未说完,裴啸天再拜道:“陛下,请您三思!即使您这次放过他,您真的会永远的放过他、任他飘摇四海而不过问么?”
“你……”楚陌寒定定的看着他,道,“裴啸天,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陛下,您还不明白么?”裴啸天缓缓的答道,“兰公子是极其聪慧之人,现在八皇子已死,再没有什么能够威胁到他了。如果他真的还想要见你,我能拦住他多久?”
楚陌寒盯着他,道:“你想说什么?”
“陛下,您就不曾怀疑过么?”裴啸天道,“他利用您除掉‘八皇子’之后,还有什么理由来见你?”
“不,我不相信他只是想借我的手除掉‘八皇子’,”楚陌寒淡淡的道,“我也没有理由相信你。裴啸天,你现在应该明白,这次我可是认真的。聪明如你,必然会知道该怎么样做吧?”
“唉,”裴啸天叹了口气,道,“如果我告诉您,兰公子已经不在我这里,您一定不会相信了?”
“那是当然,你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还是有数的。”楚陌寒冷冷的道。
“然而这次,您应该相信我,”裴啸天淡淡的道,“在昨夜之前,我一直在保护着兰公子的周全。而今天开始,您清查了我的铺子,我这里也不再安全。于是我已经让他去寻找其他藏身之处了。”
“我不相信,”楚陌寒道,“他既然知道我在这里,不可能不见我一面的。”
“见一面又有何意义?”裴啸天继续说道,“如果你要放他离去,再见也只是徒增伤悲罢了。草民不是说兰公子是在利用您,只是,您站在他的立场上想一想,如果他来见您,岂不是又给自己带上另一层枷锁?即使他感激你,他也不能用自己的后半生来赌一场相遇吧。”
“感激?不,绝不是感激,”楚陌寒道,“如果他不信任我,一开始就不会把赌注压在我身上。不管我是天子,是将军,是庶民,我说出的承诺都不会改变。”
裴啸天看着他,须臾,轻轻叹道:“陛下,您到底还是不够珍惜他。一个让您真正珍惜的人,您是不会想要放手的。”
“恰恰相反,”楚陌寒摇摇头,轻笑道,“如果你真正爱一个人,你所有的思量都如何让他得到幸福,而不是折断他的翅膀,让他永远反锁在自己的视线之内。你真正珍惜的人,你是不会想要看到他落泪的。”
“不愧是陛下,气量令人佩服……也难怪您为何会在群雄中最终贯彻王道,这种帝王之气并不是所以人都能做到的。”裴啸天摇摇头,笑道。
“我曾经说过,我会用我的双手折断宿命的轨迹,为他创造一条道路出来,”楚陌寒深沉的说道,“我永远不会背弃我的诺言。不管这江山如何,社稷如何,如果换不来他的一笑,我将不惜任何代价!”
裴啸天看着他,须臾,摇摇头,抚掌笑道:“好,好,我明白了。”他向着清风徐徐的窗外朗声道:“兰公子,终究还是你赢了。”
“我说过的,这一场棋局,你一开始就输了,”清凉的声音随月色流入室内,一个白色的身影翩然而至,“能赢过你这只老狐狸,在下荣幸之至。”
“漱风!”楚陌寒蓦然回首,白影依稀,如此真切。
兰漱风微微扬着嘴角,一双明亮的眼眸忽闪着,带着几分骄傲与眷恋,贴近他的身边。
“在下承诺,今后再也不会为难兰公子,”裴啸天呵呵一笑,道,“若是在下今后沉病无解,还望兰公子出手相救则个。”言毕,他恭敬的行礼退下,只留久别的二人在房间中。
“漱风……”楚陌寒深沉的望着他闪亮的眸子,一时不知要说什么。
“是我,是我,”兰漱风微微笑着,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在他耳边轻轻笑道,“我回来了,楚陌寒……”
☆、第一百四十五回 好事多磨
“漱风……”楚陌寒轻轻的拂去他额前的碎发,如捧着易碎的珍宝一般,细细的看着他的眼眸,“那只老狐狸没有为难你吧?”
“呵,连堂堂天子都奈我无何,他又能将我怎样?”兰漱风有些调皮的笑道。
楚陌寒笑了笑,道:“裴啸天就这样放过你了?你又在玩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