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若被砍掉头也是会死的……”
是谁说的这句话?这已经不重要,若真如此他就不用忧恐明日的未知。他已经熬的够久,他好累,好痛,他已经不想在坚持下去。望着那把沉重的宝剑,似是看到通往救赎之门的钥匙,岳冬被迷魂般下了床,直直的朝挂在墙上的剑走去。慢慢伸出手,轻轻摘下来,因激动而颤抖的手缓缓拔出它。转过身,对照烛火,剑身反照阴冷的寒光,在岳冬眼里却成了希望之光。被死亡的美妙迷住,他不畏反笑。剑鞘脱手落地声,寂静中听了骇人,却入不得岳冬的耳。他眼中除了那把明晃晃的利剑再也看不到别的。他双手用力握住剑柄,运足所有气力,朝自己劲上挥去。那饱满的弧线只要画完,一切就都了解了,可为什么偏偏有人要打断它?
“你这是在做什么!”
本该在瞬间了结一切,却被一股外力硬生生拦截下来。岳冬手中的剑被一股大力打掉,他人也被那个突来的力道推得踉跄两步。岳冬大惊,怔忪的盯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黑衣人,那人脸上的惊恐比他更重。
东方凌鹫被弄昏后,快到一更天才醒。睁眼看到白杨焦虑的守在自己床边。白杨见他醒来高兴之余告诉他,他是皇帝的人送回来的,正好被他碰上,他们说他喝醉了,要他好生照顾。白杨自是不信,但也不能明面质问,只将他接回屋在查看。白杨使尽自己的本事就是弄不醒他,急得满头大汗,去府里找其他人帮忙这才发现府中上下均宿醉不醒,府中执勤的士兵尽数被皇帝的亲卫军代替。说什么辛苦数月让他们也歇息、歇息才替换的。白杨越发觉得不对劲,想起送东方凌鹫回来的人对他说:“无需解酒,睡到时候自然会醒。”白杨这才赌上一赌,陪在床前。
东方凌鹫听后,心中已明白大半,想起昏倒前看到的一幕只觉胸口窒闷、愤然。他依稀记得岳冬身旁散落着绳子和溅了血的麻袋,那是之前皇帝要他一同观看的麻袋。东方凌鹫好恨自己的谨慎,若在书房时打开又怎会发生之后的惨剧。可转念想想,对方有意算计,逃得过这一难,谁知还有什么更惨绝人寰的下一劫等着。他实在想不出那人这么做的动机。
东方凌鹫跳下床,发觉自己身体并无不妥,心中稍有把握。白杨追问出了何事,他是一言难尽,现在也不是解释的时候。事情来的太突然,听白杨对府里的描述,皇帝早有准备,他无人可用,就算能调动远处的军队也是出师无名。对方是皇帝,他手中的人都是吃皇粮的,真到了兵戎相见又怎会听命于他。他也不想害了那些人。短暂的时间里,东方凌鹫分析的现状着实对自己不利。他看看一脸焦虑望着自己的白杨,心知不能连累无辜,便要白杨去给他打盆热水洗脸。
白杨一愣,似有不甘,可欲言又止,顺从地去打水。白杨认为东方凌鹫是要借故支开自己,他打算将计就计尾随,哪曾想不是他看穿东方凌鹫的伎俩,而是东方凌鹫看穿他的心思,他刚转身向门走去,装作要去打水,就遭东方凌鹫偷袭,被点昏穴不醒人事。
东方凌鹫把白杨放到自己床上,借着夜幕的演示再度来到浴室,这里已经空无一人,地面被打扫过。可洗的再干净也抹不去烙在东方凌鹫心中的阴影。他自认不是做梦,他必需找到岳冬。东方凌鹫仗着是在自己府里,熟悉地形大胆的潜入赝品住处。其实也称不上潜入,院门敞开无人值守,与之前药浴室的严防死守可是对比鲜明。放眼院中,十几个房间唯有卧房亮着灯,这又是唱的哪出空城计?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皇帝有意,他自然不能拨了面子。既然无人东方凌鹫干脆大大方方走进去,在院内竖耳细听,只有风刮动窗户嘎嘎作响的声音,院内似乎没有埋伏,唯有亮灯的房间有人影从窗前走过。东方凌鹫也不畏惧,见有窗户半敞,他立刻疑到皇帝身上。想的还真周到,这是给他预留的观赏位吗?东方凌鹫也不客气,透过半开的窗户往屋内环视,这一看正见岳冬拿着剑砍脖子。他的一颗心险些停止跳动,当他从震撼中回过神,人已经到了屋里,他是如何打掉那把吓得他魂飞魄散的利器他自己都不记得。岳冬身上带着伤,他不该用那么大的力气去夺剑,可在那个刹那他已经考虑不到这些。
当!一声。被打飞的剑入柱三寸,剑身发颤的嗡嗡作响。被彼此惊呆的两人,互相凝视。东方凌鹫大惑不解的再次上前问岳冬:“你这是在做什么?”
错愕中,岳冬见东方凌鹫靠近自己大骇地后退,不安的双眼瞄到插在柱子上的剑,脚下一用力朝柱子奔去。岳冬慌乱的眼神早已透露他的动机,东方凌鹫怎会不防,他比岳冬更快一步握住剑柄将剑拔出柱子。他要把这凶器扔出窗外,不料迟他半步的岳冬抓住了剑身,两人往不同方向拉扯,剑自然是落入握柄的东方凌鹫手里,岳冬的手被剑刃深深割伤。东方凌鹫是想阻止岳冬自残,不想反因他而损,鲜血四溢,看得东方凌鹫好不心痛,骇然扔掉手中剑。
手被利刃划破,那钻心的痛令岳冬顿时倒吸凉气,直冒冷汗。他左手用力握住右腕隐忍痛楚,血不断从两排刀口溢出滴到地面,摊了不小的一片。
“对不起。”东方凌鹫焦急上前查看伤势,他担心万一伤到筋脉岳冬的右掌会废掉。然岳冬又惶恐后退躲开,东方凌鹫尴尬的伸着双手,痛苦的看着避自己如洪水猛兽的岳冬。
岳冬本预求死,可被东方凌鹫这么一闹,反倒痛醒他。他此刻的躲避,只是长久被折磨的惯性,本能的畏惧伤害他的人。他后退两步背撞到刚刚插过剑的柱子停下。定睛认清来人是东方凌鹫,他才从恍惚中走出。岳冬已经顾不得手上的伤痛,他声音颤抖的问:“你……为何在这?”赝品只说让他在此休息,没说东方凌鹫会来。这是赝品的安排,还是东方凌鹫自己的行为?
“我……”东方凌鹫千头万绪,无从开口,此刻只觉心猿意马,他的视线在岳冬充满警惕的脸上和染血的手上来回游移。他见岳冬避开他后,右手能自己握成空拳,知道筋脉无恙稍稍安心,可血还在不断的流,东方凌鹫利索的扯下一条自己的衣服,小心意义生怕吓到岳冬,对他说:“先让我为你止血好不好。”
岳冬摇头。
不被自己心爱的人信任比挨千刀还让东方凌鹫痛心,他心急如焚却不敢再贸然上前,只得一再保证:“我不会伤害你的。”
岳冬再次摇头,低语:“我不是那个意思,这伤……不需要抱。”是的,他的伤口在飞速愈合,无需治疗,就像今日赝品对他摧残后的痕迹早已神不知鬼不觉的消失了。
岳冬眼中的苦涩被东方凌鹫曲解,他以为岳冬不想他接近才拿这话阻止他,这怎么行,他见岳冬受伤的手从空拳握成实心,顾不得岳冬的感受,箭步上前扣住岳冬右腕,不让他在躲避。岳冬一震,抬眼望见东方凌鹫眼中的执着,他用力要抽出的手僵住。
……顺其自然,有什么好担忧的。
岳冬恍然想起赝品的话,与东方凌鹫较劲的手慢慢松懈,缓缓张开右掌。
东方凌鹫见岳冬终于卸去防御,松口气,低头去看岳冬的伤势。满手的腥红唯独不见那两排伤口。东方凌鹫惊疑的猛然抬头,岳冬没有看他而是偏着头失神的看着烛火。东方凌鹫不信邪的再次低头,他还用他预备给岳冬抱扎伤口的布条将他手上的血迹擦掉。没了血迹,借着烛火他彻底看清,他甚至连岳冬的左手也翻开查看。
“怎么会这样?”东方凌鹫难以置信的自语。换做它时他会觉得神奇,可此刻他只觉不详。浴室的那一幕涌现脑海,东方凌鹫突兀到什么,也未征求岳冬同意就去拉扯他的上衣。
岳冬的背紧贴柱子,没有阻止,只因想起赝品那句顺其自然,他闭上眼任由东方凌鹫检查。
东方凌鹫依稀记得,浴室中岳冬身上受伤的位置,不用多他只查看他的肩、颈、臂膀这些地方就够了。手指在那光洁的肌肤上轻轻滑过,那肌肤完美无瑕,可那肌肤的主人却在隐隐发抖,连呼吸都显得颤抖无助。
“这就是你寻死的原因?”沉默良久,东方凌鹫痛心疾首的开口。
岳冬慢慢睁开眼,双手摸上自己被东方凌鹫扯开的衣襟,慢慢合拢,缓缓地说:“王爷说头掉了还是会死的。”
“王爷?‘主人’?”不知为何,东方凌鹫能想到的只有‘主人’。岳冬点头。东方凌鹫不解:“为何是他这么说?你这……不是天生的?”
岳冬身子微微一颤,双手紧抓前胸的衣襟似在保护自己。许久他摇头道:“我是在帮师兄追查泪珍珠索命案时被幽灵岛主抓去,被他们做实验改造成这样,是王爷救了我。王爷当年为了彻查此事潜入幽灵岛多年,自然对这变异情况知之甚多。”
“竟有这样的事?”岳冬没对他说过也就算了,一向喜欢炫耀自己见识的‘主人’也不曾提及此事,这太反常了。
岳冬低声继续道:“陛下认为那是邪门歪道,违背天理,才不准外扬,除了我所有被异化的人都被处死。”
“既然不容,那是什么理由让皇帝留下你?听说那时你师兄、师弟是同你一起被捉,为何‘主人’只救下你一人?”
“是呀为什么?”岳冬苦笑:“我曾经问过王爷,他是这样说的……”岳冬将‘主人’当年编造的事实告诉东方凌鹫。东方凌鹫听后,神色凝重,问:“当真如此?”
岳冬凄然一笑,“对。我曾经深信不疑,立志要向他们报恩,可是到头来全是假的!什么救命之恩,什么惜材全是假的。”话到伤心处岳冬难掩悲愤,激动道:“他恨我,就因为我曾经说过一句他认为是辱没王爷的话,他就恨我入骨。不是王爷救我出得岛,是他的人把我带出幽灵岛,他是想报复我,才千方百计把我救出去。我不知道他那时是如何折磨我来泄恨,我只是听他说他本想杀了我,可后来王爷回来了,发现我。不知怎的王爷以为他是喜欢我才囚禁我,便警告他不得在虐待我,我才重见天日。为了不让人知道真相他删掉我被抓上幽灵岛到他放我回家期间的所有记忆。他抹得去记忆却改变不了我身体异变的事实,他才和王爷编造了那段假话安抚我和家人。”
往昔美好的一切顷刻间被颠覆,东方凌鹫愕然而立,他不是不相信岳冬的话,只是他不懂,“既然有心重来,你们又怎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他从来都没想过要放过我,他听了王爷的话给我自由,却见不得我过安生日子,可他也不敢明着整我。便又开始设计我,一步一步让我落入他的圈套浑然不知,还以为是自己欠了他。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话到伤心处岳冬难掩悲痛,身子颤抖的不能直立顺着柱子往下滑。
东方凌鹫见不得他这般无助,伸手搂过他,紧紧拥在怀中。耳畔的抽泣声,无不像楔子一点、一点钉进他心窝。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无法想象是怎样的伤痛才能把好端端的一个男儿逼到这个地步。如果此刻岳冬说的是真的,那就意味着‘主人’从九年前就一直在骗他,而皇帝更是骗尽天下人。
被东方凌鹫突然搂个满怀的岳冬,连自己都觉不可思议,他竟然没有挣扎。他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