赝品感觉有白光笼罩神域,这里的太阳还没有落山,也许是阳光映照在神域的结界上反射的?可这个高度他已经看不见神域,而那白光非但没有因他的远去而缩小,反而成圆形向外扩散,越来越大,越来越高。速度之快,追上了他。水晶球在白光中化为乌有。没有载体,赝品一头栽了下去,他下意识张开翅膀,在空中稳定身体后发现他所有的力量都回来了。笼罩他的白光是那样温柔,可也充满浓烈的哀伤,如哀歌一般催人泪下。赝品控制不住的落泪,虽然他一直在哭,可他能识别这不是属于他的情绪。
被白光笼罩的不止赝品一人,整个地球都被覆盖。不管你在干什么,是什么情绪,在这白光中,全部被哀伤取代。狂乱的心,仇恨的心,杀戮的心都被平复,只要是有感情的生物,都被它感召。
沉重的打击令岳冬蜷缩在自己的翅膀里自我封闭,而这股外来的莫名悲痛感染了他,他终于压抑不住,伏地痛苦出来。神兽不在高傲,魔兽、妖精也不在嚣张,都像做错事的孩子,安静下来。吸血鬼、狼人也都停止争斗。说也神奇,伤口在白光的笼罩下复原,耗损的体力变得充沛,但心中悲哀令万物沉痛,似乎整个世界都在哀吊那些无法修复的珍贵东西。凝聚在空中的乌云,终于降下雪来,为人间更添一笔悲情。
赝品从伤感中猛然惊醒,心情紧张的急速飞回地面。神域的结界彻底消失,他回到堡顶。那里没有目空一切的神,只有一个蜷缩在墙角轻颤的身影。赝品笔直的朝他走过去,他激动,他紧张,可他确信他这一次没有搞错,所以他更加轻柔,更加坚定的唤他:“‘主人’……”
埋首在膝间的头缓缓抬起。容颜依旧,可神情已经不在盛气凌人,取而代之的自责,双眼湿润,从那颤抖的双唇中,吐出几个字:“我……好可怕……”
第百七十九章 遥远的呼唤 ‘主人’的身世
白在圣光中苏醒,不由自主的往脸上抹去。那潮湿的液体是泪?自从知道真相他就不再伤心,为虚假的事物难过不值当,可这泪,这悲伤的感觉是什么?还有这是那里?身子底下软软的。白坐起身,赫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人身上,赶忙站起。见背影和着装很熟悉,白迟疑一下,将那人翻过身,果然是王文宇。
白凝神回忆,想起自己困在太虚幻境中,被假的王文宇、赝品逼上悬崖。走投无路时,从一旁枯萎的大树中钻出一只小水母,朝他游来。反正都是虚幻的,他虽然吃惊却不深究水母为何会在空中游动。他在意的是它意欲何为。恰巧赝品替他发问,他问王文宇:“干嘛弄出一只水母?”
白察觉这里由王文宇掌控,而王文宇一脸意外的说:“不是我弄得。”
一时间所有人都对这只水母的闯入感到匪夷所思,愣神之际,水母已经游到白胸前。白很矛盾,他不知道这只水母对他意味着什么?来不及多想,优哉游过来的水母猛然用力朝他撞去。白本距离悬崖边只有半尺,手无缚鸡之力的他,一下被推落悬崖,朝下面的人潮掉去。
这东西果然是来害他的!落到那群人手里只有屈辱,可在空中他又能怎么办。顿觉大难临头,白一阵胆寒。眼见就要落入魔手,下方突然多了一个黑洞,他一头掉入洞中,之后就是一片漆黑和下坠感。急速降落和前方等待他的是什么,都让他忧恐。在无休止的急速下冲中,前方好不容易出现亮光,可亮光在他眼前放大的一瞬间,他就失去知觉,等醒来就是现在这个场景。
白对照躺在地上的王文宇琢磨,这个人到底是真的王文宇还是假的?还有楼上,伴随哭声散发出来的强大气场,虽然没有敌意也令他不能忽视。他头顶刚好有个洞,白凝眉想了想,看看自己衣着整齐,握握拳,觉得浑身充满力量。拿捏几分力气一跳,真就窜到房顶,用手勾住上层的地面边缘,他悄声挺身,从破洞中露出半个头到上面。上边如下边一样空荡荡,只有一边的墙角有两个人影。白屏息窥视抱在一起的赝品和‘主人’。他们似乎很哀伤,尤其是‘主人’,空荡荡的房间被他的哭声填满。那两个人不可能察觉不到他,却没人理会他。是没心情吗?
白松了手,悄无声息的落回地面。他看看自己的衣服,又看看躺在地上王文宇的衣服。白很纠结,这到底是现实还是另一个太虚幻境?
说是假的,他和王文宇的装束都是他们踏入神域时穿的,他也恢复功力。说这里是现实,他又感到不属于他的情感在环绕着他,让他莫名伤感。
白蹲在王文宇身边猜测,也许天国的戏已经演到尽头,王文宇弄出这么拙略的转折,继续另一个戏码?胡思乱想也解决不了问题。白伸出手,扬在空中迟疑一下,而后打了下去。
啪啪啪……十几个耳光打在王文宇脸上,王文宇如诈尸般猛然坐起。本能的挥臂去挡元凶的手。
白之前吃够苦头,这一次他擒住王文宇的手,心中不断告诉自己不可以忘记自我,不可以被他误导。白害怕重演之前的惨剧,可话说回来,在别人的精神世界,要保有自己记忆,还真不是一件容易事,他也只有坚定意志,走一步看一步。
无辜被打醒王文宇已经不快,手腕还被扣住更加让他不爽,可看清是白后,也不顾挨巴掌的事,雀跃道:“白?你也出来了!我们都活着!”王文宇发现自己不光活着,双臂的伤也好了,欣喜:“这么说我成功了!”
“你……什么意思?”白依旧紧扣王文宇的一只手。暗中握拳,眼前人若有异动,他就一拳了结他。
“咱们都掉入太虚幻境。我在一只水母的帮助下脱了困,还做了一回救世主。”奇妙的经历让王文宇精神亢奋。
水母……白听到他与王文宇的共同点,又见王文宇极度兴奋,这是他没见过的王文宇。他所熟悉的王文宇不曾热衷过什么,或者说没有什么事能让他燃起激情,如果说有也就是刚到伊甸,遇上吸血鬼的时候,可现在的兴奋度比那时翻翻。
“你似乎很高兴?”白可是历经磨难。
“如此神奇的世界怎能让人不兴奋。”王文宇对自己的经历回味无穷。“你不觉得惊奇吗?” 王文宇见白面色沉重,突兀两人遭遇未必一样。收敛兴奋,关心道:“白,你在太虚幻境中遇见了什么?”
问到痛楚白难以启齿。恰巧楼上的对话打断他们。
——
我好可怕!
我真的好可怕!
我总是指责赝品残忍,从没想过有一天我会比他更绝、更狠。
赝品搂着我不断安慰:“只要你回来就好。有我在,我会陪着你,一切都会好的。”
我总是闯祸,总要赝品给我善后,可这次祸闯的太大,大到他无法修补,所以他的安慰让我更加心酸,窝在他怀里垂泪。
“因为我,死了这么多人……连尸体都没有了。没有肉身,我无法令他们复活……就算重新塑造,让他们保有一切记忆,在外人眼里,也许他们是复活了,可我知道,那不是本人,只是复制品……我该怎么办?我无法弥补我的过错。”这份罪孽压得我透不过气。
“那不是你的错,是我不好,没按你说的做。”
“你当时什么都听不见,你什么都不知道。”
“是我太弱了,否则你预见的危机就不会出现。”
我轻轻推离赝品的怀抱,摇头:“我哪有那么厉害。我所说的一切都是在危言耸听的吓唬你。截止到我追杀你的那个阶段,确实是按照我的计划在进化,可那都是为了让你相信我很危险,用让你害怕,来防止你趁机控制我。之后,我对岳冬做的事……神的出现不在我预计的范围内……”懊恼、悔恨。无一不充斥着我。赝品固然有不对的地方,却不及我造成的恶果的万分之一。魍魉、魔兽对傀儡的讨伐已经间接夺走无数生灵,而神兽的降临更加引起地震和海啸,逝去的生命数以万计。虽然苏醒的刹那,我做了最大程度的弥补,可有些生命除非时光倒流,否则无法找回。
“对不起。”赝品还在道歉:“都是因为我让你不安,才酿成现在的结果。都是我不好。”
赝品不断将过错揽到他身上,他的善意让我更加难过。归根究底,让他不择手段的人是我,我才是罪魁祸首。
——楼下
白从‘主人’的忏悔中听明白了。王文宇在太虚幻境中早已知道事情的始末原由。冷酷的神消失,可世间的创伤太过惨烈,‘主人’一时半刻难以恢复精神。
时间不会为任何生命的失去而停滞不前。一晃三天过去,神域再度张起结界,这一次不是为了彰显地位,而是为了收容不该来到这个世界的生命。它们并没有错,错的是我,所以我不能一错再错,为了逝去的生命在毁灭已有的生命。神域空间有限,让它们呆在里面太委屈,我让他们进入沉睡状态,其中也包括狼人、吸血鬼。要如何安置它们,我还没想好。
受损最严重的国度除了欧洲诸国,要数天朝。京城覆灭,泱泱大国一夜之间失去首脑,可想而知会变成怎样的乱局。人们一面忧恐诡异生物的再度出现,一面要承受各路势力的争权夺势。这个后遗症不知何时才能完结。烟色和他的家人因为我当年留下的地宫,而幸免于难,可京城付之一炬,他和儿孙们收拾细软,离开此地到他处安身。烟色年纪大了,又不是真正的皇室血脉,无心,也无力参与现在的乱局。他在迁徙的路上不断求佛祖保佑家人平安,同时也为我祈祷,希望我平安无事,希望我能回来平定这场乱世。殊不知,我才是罪魁祸首。我愧对于这个世界,哪有颜面回去。
白对我说,乱世出英雄,人类的事还是让人类自己解决。我听得出,白在指责我,他在太虚幻境中的遭遇我一清二楚。他本就不喜欢我,有此遭遇更加讨厌我,而且他说的有道理,我听他的话没干涉,也不敢干涉。这个世界就是应为我的涉入,才变得混乱不堪。
比起这些,真正让我不知如何是好的是岳冬。我欠他太多,害他太深,做的太绝。也许真的只有死亡才能让他解脱,可我却依然自私的让他活着。赝品也察觉了,仿佛世间一切的创伤都浓缩在岳冬身上,他成了一切不幸者的代言人,只有他肯原谅我,我才能得到赦免。
我向岳冬道歉、认错都不足以弥补我的过错。我甚至提议,将他的亲人全部复活,尽管我知道那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复活,可我还是说了。我没想到他会如此激烈反驳道:“你好残忍!他们好不容易从你们的世界解脱,你不能为了满足自己而再度把他们带回来!你不可以这么做!”
我被这样的岳冬震撼的哑口无言。
赝品为此煞费苦心,甚至私下里找岳冬,为了我他放弃高傲的自尊向岳冬下跪,求得岳冬对我的原谅。岳冬呆望他许久,这样低声下气的赝品他从没见过。在赝品的努力下,岳冬终于主动来见我,可他对我说的却是:“我恨你!只要你存在一天,这个世界就是地狱。你为什么要出现!”
岳冬来之前什么都没想,赝品无法探知他的心境,才导致这个结果。事与愿违,他的赔罪反而激化岳冬的恨意。岳冬用伤害我来报复赝品,同时也点醒我,也许我真的不该出现在这个世界。可我偏偏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