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那条花色头绳。但是上面却多了许多彩色的陶瓷珠子,阳光照耀,泛着漂亮的光泽。
众人拍掌叫好。人徙面对着她,在众人的欢闹声中轻声说道:想你。
在欢闹声中,谁都没有听见昱王说了什么,但陈忆清楚地看到了她的嘴型。一眨眼间,一直以来的担忧和思念堵在胸口,陈忆不再顾忌地死命看着她,眼睛已通红通红。
此时,徽宗突然站了起来。众人顿时安静。只见陛下红光满面,欣喜非常地高声说道:“朕今儿实在是兴奋难抑。朕有三十几个儿子,各个都好,但昱王实在让朕十分欣慰。如今,当着众人的面儿,朕想问她要何赏赐,不论什么,朕都赏!众卿以为何?”
众人欢呼应答。于是徽宗直视人徙,满脸笑容道:“徙儿想要什么?”
一直以来答案就在心底,此刻一瞬间窜至喉咙口。陈忆看着她的表情,猛然猜到,大惊,本能想阻止,又看众人在场不敢开口。人徙忍不住转头看了看她,又转头望着陛下,深吸一口气大声道:“孩儿要陛下的一样东西!”
70、七十
众宾客一听人徙这话,全体哗然,倒不是她这话的内容,倒是她的口气和态度,双眼坚毅口气强硬,丝毫不像一个孩子在对父亲撒娇讨要父亲东西的样子,而是像是要那父亲的江山一般。徽宗也愕然,笑容凝在脸上,喃喃问道:“徙儿……想要什么东西?”
人徙闭了眼又睁开,“孩儿要——”“娘娘——您怎么了?”只听旁边桌旁彩灵的一声惊呼,人徙慌忙回头,只见陈忆闭着双眼满面苍白已软在桌旁的地上,顿时慌了,想上去扶又不敢,只得怔怔瞧着。一旁的人都不知怎么回事,面面相觑。陛下回过神儿来,见如此,叹了一声道:“我就说她身子不行,叫她在苑里休息,可她就是非要来,说这是宫里的大好事,自己也有荣焉。这态度朕倒是欣慰,可还是着了风了不是。”说着便命几个宫女并彩灵搀起来,送回住处去。
陈忆离去时,转过头来对着人徙轻轻摇了摇头。人徙仍愣着。
待她们离去,众人复又欢闹起来,陛下心绪也平静了许多,复又问人徙到底想要什么。
人徙僵立在那儿,刚才好容易鼓起的念头散了大半,酒也醒了些,心也随着离去的人飘远了,且想想可能说出的后果,后背冷湿,便答不出。踟躇半晌,才勉强笑道:“孩儿就眼红陛下的东西,但只能要一个,孩儿方才还没想好,容孩儿再想想。”
此话又成了正常的孩子撒娇,众人都松了口气般笑起来。陛下也笑了,便说她终究没长大,引得众人又笑。
“那你便好好想想,想好了来找朕。对了,朕给你安排了好太医,待你觉得哪日身上好些,便让太医好好给你治伤。”徽宗道。
人徙应了,颓然坐下。众人便又看戏,不远处梁师成看了看一旁的李邦彦,见他直躲自己的目光,哼了一声饮尽杯中酒,看着人徙失魂落魄的模样,心中兀自思索。
好容易待到宴会结束,人徙任由其非搀着,回了昱王殿。刚至门口,见院门大开,空无一人,疑惑着走进院内,突听一声爆竹响,惊了人徙一跳。只见从院子两旁跑出殿里的两队随从来,打头的金豆和木格满身新衣,满脸高兴地上前一把抱住,两人一抬便将人徙举到了头顶,抗在了肩膀上,口里唱着:“本事王爷回家了,我们王爷好功绩……”
正厅台阶上站着笑容满面的曹申,见他们走至门前,忙单膝跪地拱手道:“恭喜王爷凯旋而回!小的领昱王殿的所有下人恭迎王爷回家!”
人徙本有心事,但被他们一闹,脸上也高兴起来,心中也着实想念他们,便使劲拍木格的头笑道:“好小子,放我下来,你这么着我头晕!”
木格和金豆还不依,曹申斥道:“王爷有伤!”一听这话,木格忙轻轻把她放下来,但仍拉着她的胳膊进了殿,笑眯眯地不放手。
只见殿内装饰一新,牌匾上拴着大红花,桌上堆着一堆礼品。曹申道:“这是这些天宫里头大人们送来的。小的叫厨房一直开着火,不过想是王爷刚领了宴,是吃不下去。”
人徙在椅子上坐了,摆摆手道:“你叫他们做去。”一眼看见墨儿和翠儿站在屋角看着她,忙招呼道:“二位姐姐坐,我真的想你们了。”
屋角的二人一听,脸立刻变笑颜,咋呼着跑到桌前坐了,你一句我一句地问那战场上的事。人徙笑着讲与她们听,也拉其非在一旁坐了,边讲边翻那桌上的礼,慢慢分成几摞,完了将礼往另外三个女人面前一推道:“都赏你们了,特别是墨儿翠儿,我不在,你们照顾王妃辛苦。”
三人都含笑收了,其非笑着推她道:“这也是我的东西,你说赏就赏了?还厚脸皮地给我一份!”
人徙拍拍她的背严肃道:“我知道你独自一人,十分辛苦。我一定会实现我的诺言。”一听这话,其非笑容立刻隐去,想到了自己连日的苦处,低了头。人徙又后悔说这话,便喊木格道:“我刚回宫就命人拉来的一车东西,你小子可分完了?里头大部分是王妃的,你敢吞,打掉你的牙!”
木格满脸委屈道:“爷就知道误会我!我都一一分好了,爷问王妃,我吞了一个子儿没有!”
众人都笑了。曹申进来命把桌上的东西撤了,摆上果碟酒菜。人徙却站起来道:“我说做,是给你们大家吃的。别拦我,我腰酸,我要去睡,赶着明日就叫太医来,把我身上的东西给取了,不然耽搁我做事。”后半句说的沉重,又挥手道:“非儿跟我来。”
“小别胜新婚。”金豆没头脑地来了一句,曹申一巴掌拍在他头上。
秋兰坐在床头,看着歪在床上发呆的陈忆,直叹气道:“你这样做是对的。那个孩子平时看起来软弱温柔,但有一股子煞气在里头,若狠下来也是个不省油的。幸好你及时装病,不然她这功非变成过不可!这会子还不知怎么天下大乱呢!”
陈忆点点头,心头一片无奈茫然。虽暂时止住了,可心内却有不甘。若是她没阻止,会如何呢?会不会有一点希望呢?
秋兰望着她,心内五脏俱焚。她不过以为这俩孩子是年轻气盛,不知艰难,若将利害摆在他们眼前吓唬吓唬,也就慢慢收了心。那日她说‘那孩子她爹爹是皇帝,光此一条,你们永无天日’的话,就算动不了她们的心,也至少灭了些她们的气焰,谁知陈忆的回答仍是那么斩钉截铁,可见她二人根本就是铁打不动,再加之今日人徙差点闹出来的事,简直吓得她魂飞魄散,她真正怕了。此次是勉强糊弄过去了,可谁知那孩子哪天又说出来,那不是吓死人么!自打那孩子出生她就想着怎么保她,保她,如今怎么能让她自己毁了自己?陛下只和她见过一次面,但她就知道那人自负清高,是绝对不容许这种儿子和自己争夺女人的情况发生的!
想到往后人徙可能遭遇的苦痛,秋兰就如被割了心肝一般,站起来面对着床扑通一声跪下:
“娘娘,你救救徙儿罢!你想想,徙儿好容易才在宫中站住了脚,如今又拿了大功回来,本该趁此高升,从此一生无忧。倘若现在闹出来,别说她打仗拿了功回来,就算他送给陛下一座城,那与当皇帝的爹爹争女人、悖逆犯上的罪名也将使陛下饶不了徙儿!娘娘喜欢徙儿,难不成眼睁睁地看着她自进宫以来的努力附逐东流,被皇上唾弃甚至遭难么?”秋兰一气说到此,已是满面泪痕。
陈忆在她跪下的一瞬间慌忙要去扶,而听了她的话却怔怔愣住,动都动不得。脑中回想起一直以来同人徙一起的时候,胸腔剧烈疼痛,忍不住咳嗽着,咳出了眼泪。
这是一位娘亲跪在地上。自己很早没有娘,她知道没娘的苦,知道对娘的牵挂,也同样知道如果娘在,一定同样牵挂她。而自己方才阻止她说出来,不就是怕太仓促,害了她么?而自己又困在这里,凭她一己之力,如何挣得出?更何况她已经受了伤,在饭桌上眼角看见她揉伤口,眼泪就止不住,而今眼前又浮现她一人单薄身影在受着牢狱之苦,忍不住头昏脑涨,将手帕捂在脸上,哭得气语凝噎。两个女人一个在床,一个在地,哭声响彻房间内外。
彩灵在门口想进,又不敢进,只得站在门口也跟着落泪。
这晚,秋兰回房后,陈忆在床上仍哭了半宿才止。屋内蜡烛已尽,一片漆黑,唯有清冷的月光洒过窗前。陈忆瞧着地上那一块洁白的月光,像极了人徙明亮的笑容。倘若这笑容不再有了,该如何?整个肺腑抽空一般,喉头凝涩,想喊彩灵倒杯水来,张嘴却发现嗓子哑了。她紧紧的抓住被角死死撑着,不让又想流的泪跑出来。良久,她下床走至窗前,久久凝望夜色中昱王殿的方向,当黎明来临,握紧的拳头伸开,四道血痕整齐地排在手掌上,触目惊心。
一夜心内交战的折磨让她面无血色,看到渐渐升起的朝阳慢慢到头顶的那一刻,她脸上逸满幸福,眼眶里却满是泪。而一眨眼间眼泪被强迫收回,面色冰冷。而后她来至秋兰房中,发现她也是一夜未睡满眼红肿,便平静地让人给她拿冷水敷眼,一边说道:“夫人,即使我答应你,你觉得以人徙那个聪明样儿,以什么谎言她能信并放弃?”
秋兰默默地看着她,大脑空白。
“夫人放心,我不是找借口。”陈忆接着道,“本位只是来通知夫人,不做便不做,要做,本位定会做到!”说完便要梳洗了说要见陛下,及出门时又回到秋兰面前,沉默片刻,突然趴在她床头道:“让我再见她一面,明晚!”
第二日晚间,人徙由木格搀扶着,送走了太医院的胡太医。早上胡太医便奉陛下之命携带药箱器具前来为王爷取倒刺,而王妃却坚持要求王爷只露腰部趴在床上,也只让胡太医一人诊治。胡太医虽奇怪,但不敢相违,便让王爷以酒服麻沸散,不一会就昏睡过去。胡太医在王妃的看护下满头大汗地切开伤口,寻找倒刺。好在很快找到,且不深,唯一有危险的便是因有些日子了,伤口在愈合之中新肉包住了倒刺,而伤口在骨头间,十分难取。胡太医费尽心力,大汗淋漓,忙了一上午才全部取出,出来时已觉虚脱——王爷有何不测,陛下必取他的脑袋。
而人徙在他行医时因剧痛而醒来,一声声叫疼得凄厉,弄得殿里人人担忧。好容易完了事,却痛晕过去,胡太医不敢怠慢,守了一下午,至现在掌灯十分,见她悠悠醒来,才敢出来。
木格见人徙走了两步便满头是汗,便埋怨道:“我说了爷不听,哪有刚动完刀子就下来走的病人?看看,伤口又冒血,我背爷上楼!”说着蹲下,轻轻将人徙背在背上。人徙在他背上有气无力地说道:“我必须得下来走,今晚还有事要出去。你告诉曹先生,我不回来了。”
今日一早,便等来了彩灵。彩灵说娘娘是装病,为了不让她那么卤莽。现在无事,今晚想见她。如此她怎么能躺得住?更何况她担心娘和她是如何相处的。
木格一听急了,可无奈人徙咬着牙非去不可,还叫他和金豆做她的帮手。木格无法,只得给她重新包扎了,叫上金豆,二人轮换背她,借着月色,偷偷跑至尚心苑。
至尚心苑不远处,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