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小唯不能堵上耳朵,只能装作没有听见。
沈煜棋不死心地在一旁碎碎念:“早知道那时候就跟他搞好关系了。”
不论他说什麽,夏小唯都只是专心致志地阅读著手中的剧本。他终於接到了某部电视剧的片约,因而无比珍惜这得来不易的机会,尽管他的角色非常的不起眼。
他已经不是过去那个为逞一时之快就买下一整排爱马仕杯子的夏小唯。在沈沈浮浮的世事里,他终於学会了隐忍,以及脚踏实地。
24
夏小唯接下的戏是一部时装剧,很快这部戏就在杭州临时搭建起的场景里开拍了。夏小唯的角色不过是个镜头稍微多些的路人甲,但终归聊胜於无。
开机那天夏小唯早早地来到剧组,跟所有工作人员客气地打了个招呼,而後便坐到一旁研读剧本。他一直等到夕阳西下,才等到自己的戏份开拍。然而数个锺头的等待所为的也只是一个没有台词的镜头而已。导演一喊“Cut”,众人便欢呼一声开始收拾东西预备各回各家。夏小唯揉著酸疼的胳膊腿脚刚要走,却被导演喊住了。
导演姓刘,是一个挺著巨大啤酒肚的中年男子,一双小眼睛闪著犀利的目光。他亲热地揽住夏小唯,说话的时候嘴里呼出的热气毫无阻挡地喷在夏小唯脸上:“小唯啊,你刚才的表现不太妙啊。”
夏小唯先是愣了一下,紧张地问道:“啊?我怎麽了?”
“你的表演太表面了。”刘导语重心长地说,“不够有深度。”
夏小唯抬头对上他那双闪烁著精光的眼睛,电光火石间就明白了。他从头到尾没有一句台词,只需面无表情地站在一旁,需要如何深度的演绎?夏小唯笑了笑,问:“那我该怎麽办?”
刘导拍著他的肩膀,说:“这样,收工之後我们找个地方,我再给你说说戏,怎样?”
夏小唯咬牙切齿地笑著,换了过去他早把剧本拍在这人脸上了,但现在他竟然没有动。他苦苦思索著该如何在保全刘导面子的同时保住自己的饭碗,然而一直到跟著刘导进了一家鱼龙混杂的酒吧,夏小唯都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
一在酒吧里坐下刘导的手便开始不规矩起来,他原本搭在夏小唯肩上的手慢慢下移,然後在腰间停了下来。夏小唯皱皱眉,想往旁边挪一挪,反被刘导用力一拉,扑到了那人怀里。夏小唯挣了挣,却听刘导在他耳边说:“小唯啊,你要知道有很多人觊觎著你这个角色,我真的很难办啊。我一直跟他们说,夏小唯这孩子也不错,长得漂亮演技又好,我没有理由把他换下来,你说是不是?”说到最後的时候他几乎咬住了夏小唯的耳朵,忍无可忍的同时,夏小唯在思考的,却是是否要妥协。
他不是没有在污水里淌过,自从他跟过许品非之後别人便给他扣上了“傍大款”那顶污秽的高帽子,他没有什麽可失去的。搞不好在连秋心里,他也一直是个利字当头的人。他何不彻底满足他们的幻想呢?
可是他觉得不甘心。
正在稀里糊涂地胡思乱想的时候,背後突然传来一把熟悉的嗓音:“哟,这不是刘导嘛?”夏小唯转过头来一看,头顶上方的人正是他方才想著的人,那人的手潇洒地撑在沙发的靠背上,正居高临下地看著他们。
刘导见是连秋,连忙站起身来,恭敬地伸出手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碰到连总!你好你好你好……”
连秋没有伸出手去,他将双手插在裤袋里,懒洋洋地问:“刘导这是干嘛呢?”
刘导看了沙发上低眉顺眼的夏小唯一眼,尴尬地收回手,谄媚地笑著道:“我在跟小演员说戏呢。”
“哦?”连秋扬了扬眉毛,“说戏说到酒吧来了?”
刘导依旧笑著,他扯了一下夏小唯,粗声粗气地说:“还不起来给连总敬杯酒?”说著又朝连秋挤出一个笑容,“小孩子不懂事。”
夏小唯几乎是被刘导拎起来的。他低著头往高脚杯里注入一杯红酒,极不平稳地递到那人面前,却是咬著唇一声不吭。
连秋依然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丝毫没有要接的意思。
刘导又厉声道:“说话啊!你哑巴啦?”
夏小唯这才颤著声音道:“连总,我敬你一杯。”
又过了许久,连秋才终於伸出手来。他的手触碰到高脚杯,夏小唯来不及抽回自己的手,两个人的手指暧昧地擦过,那个人的手指仿佛带著电流一般,使得夏小唯受惊了似的迅速收回了手指。
连秋微微皱起眉头,朝刘导做了个敬酒的姿势,意味深长地说:“这杯该我敬你。你比我懂得调教人。”
刘导露出害羞的神色,道:“这话怎麽说?”
连秋看了夏小唯一眼,说:“这是刘导的小情人吧?真听你话。”
夏小唯闻言,终於抬头看了那人一眼。只见他也正看著自己,过去那个总是笑吟吟的连秋果然不见了,只余一个眼神嘲讽的人。
他早知道,那人一定会把自己想得这麽不堪。
此时刘导竟也不否认,只谦虚地道:“嗨,哪里听话了。”
夏小唯懒得解释,只冷冷地看著连秋,看他还要说什麽。
连秋竟然微微一笑,说:“我也有过小情人。我的小情人只会跟我顶嘴吵架,我掏心掏肺对他,他竟然还怀疑我。他自己心里装著别的男人,却不断地怀疑我出轨。他问我是不是很会骗人,这叫我怎麽回答?”
夏小唯捏著拳头站在旁边,强忍著想要大吵一架的冲动。刘导似乎对连秋突如其来的掏心掏肺很感动,连忙说:“连总年轻有为,还怕找不到小情人吗?这个不满意,那就换一个嘛。只怕连总到时要挑花眼了……”刘导说著,突然察觉到连秋的视线始终落在夏小唯身上,他立刻心领神会,暧昧地道,“要是连总喜欢我这个的话……”
夏小唯听得生气,终於忍不住吼道:“我是人,不是东西!”
连秋阴狠地看他一眼,话却是对刘导说的:“你看,他还不愿意呢。他舍不得刘导你。”
夏小唯被他气得只能干瞪眼,他想说“我眼瞎了才会看上这种货色”,然而顾虑到自己的饭碗最终还是硬生生将话吞下肚去。
连秋看著夏小唯,故作随意地问刘导:“你们接下来有什麽安排?”
刘导瞬间领会了连秋的言下之意,便道:“能有什麽安排?”
连秋将酒杯放下,顺水推舟道:“正好今天我带朋友过来,一起玩?”
刘导求之不得,连忙一叠声地道:“好的好的!”
夏小唯眼见刘导在一旁不断地朝他使眼色,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有点事,就不去了。”
刘导凑到夏小唯耳朵旁低声道:“你敢不去我明天就把你换下来。”
夏小唯想到自己那张信用卡帐单,不住地在心里叫苦。
“就是过去喝几杯,马上就结束了。”说著刘导朝他瞪起了眼睛,“是不是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他既如此说,夏小唯还能说什麽。夏小唯忍不住抬头看了连秋一眼,那人正抱著手臂冷冷地看著交头接耳的他们。夏小唯转念一想,方才他们的情境一定像极了年迈的老爷哄劝年轻的姨太太。那人一定又想到龌龊的地方去了。夏小唯想笑得无谓些,但那人眼神里赤裸裸的恨不得将他生吞活剥的意味却令他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
连秋的朋友们嚣张地占据了酒吧的某个角落,夏小唯他们到来的时候气氛已经热闹得几乎将屋顶掀翻了。连秋简略地做了一番介绍之後,夏小唯才明白,这些所谓的朋友都是连秋要笼络的投资人,此地显然只是他们活动的第一站。
免不了的一番敬酒之後,夏小唯便坐在沙发外围,心不在焉地看著他们狂欢。他本来就不是合群的性子,而且角落最里端坐著的那个人令他觉得十分的不自在。
此刻连秋坐在最幽暗的角落里,指尖夹杂著一根烟,缭绕的重重烟雾几乎将他整个人都吞噬了。夏小唯看不清那人的脸,这令他更不舒服,好像自己正在被人虎视眈眈地窥视著,而自己却看不到那人的存在。
夏小唯正想找个理由离开,刘导忽然注意到了他的不合群,便以自家人的口吻道:“小唯,去给连总敬杯酒。”他以开玩笑的口吻道,“要是连总肯罩你,以後你就什麽都不用愁了。”说著自己先干笑了几声。
夏小唯仿佛没听到一般,倔强地坐著没有动。
刘导著急地嚷道:“哎?这孩子!长得这麽机灵,怎麽这麽笨。还坐著干什麽,快去呀!”
夏小唯朝那人的方向看了一眼,那人依旧被烟雾和阴影笼罩著,因而看不清脸上的表情。夏小唯犹豫再三,终究敌不过刘导的催促,拿起酒杯朝那人走去。他穿过人们的腿脚与桌子之间狭窄的通道,到得连秋身边的时候,他终於看清了,那人此刻一脸波澜不兴,低垂著眼睛并不看他。
夏小唯心中涌起一股无名火,怒气冲冲地道:“连总!这杯我敬你!”
连秋终於抬起傲慢的眼皮,自下而上地看著他,面无表情地问:“敬我?理由呢?”
夏小唯执著酒杯,一时想不出个所以然来。刘导在一旁替他说道:“以後还请连总多多关照。”那神情,简直同卖儿子的父亲一般无二。
连秋拍了怕身边的沙发,说:“先坐下吧。”
夏小唯刚一坐下,连秋身旁的一名投资商便唯恐天下不乱地说:“既然要连总关照,就该拿出点诚意来。”
夏小唯没有搭理那人,倒是刘导问了句:“那怎样才算够诚意?”
那人不知从哪里变出一包药丸,将其中一颗放入夏小唯的酒杯里,他轻轻摇晃酒杯,很快那粉末便细细地融入了酒精里。连秋脸色变了变,夏小唯更是心里一惊。那人犹嫌不过瘾,又在其中放入了两颗。连秋待要出声,那人已将药丸尽数投入其中,递给夏小唯道:“这就是诚意。”
夏小唯犹豫著没有接,他怎会不知道那人扔进去的是什麽东西。这药丸俗称K仔,学名是氯胺酮,一旦吸入会产生幻觉,如果吸入之後与人性交便会兴奋得无法停下,严重的话因肾衰竭而死在床上也不是不可能。
就在夏小唯不知所措的时候,连秋开口道:“算了,别吓坏小演员。”说著取过一只高脚杯,在其中倒入一杯红酒,递给夏小唯道,“你把这个喝了就可以走了。以後该关照的地方我自然会关照你。”
听了连秋的话,夏小唯只愣愣地看著那人,手却没有动。连秋脸上现出不耐的神色,催促道:“喝啊!”夏小唯这才下意识地伸手去接,在这当口那投资商却一把摁住了杯口,对连秋道:“连总这是不给我面子?既然大家出来玩,就玩得尽兴些,你说是不是?人家都能吃,难道他就吃不得?”
连秋得体地微笑著:“你刚才扔了那麽多药丸进去,我不是怕玩出事麽!”
“这你尽管放心,”那投资商拍著连秋的肩膀,“我也不是第一天出来混,这里面有多少药量我清楚得很。”
“可是你看他这无趣的样,既不听话也不乖巧,送给我我都不要。”连秋脸上露出玩世不恭的笑,痞痞地看向那投资商身旁依偎的清秀少年,“其实我更喜欢小白兔一样的……”
那投资商立刻心领神会,对身旁的少年说:“原来连总喜欢你呢!来,你来陪连总喝几杯。”
夏小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