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死了,他们得跟皇帝家一块儿办丧事。
凶讯频至东窗事发
……》
贾敬的死讯传来的时候,贾宝玉正在宫里陪着太子议事,正说到了京中刑部所审前番各案,说实话,这些被弹的人,挨个儿拉出去直接砍了,大概也不十分冤枉,所有的家都抄了,皇帝会发现这些人家内里的日子过得比他还舒服。刑部的审理结果太子也是知道的,最近的奏折更是经由太子递给皇帝的,太子不愿意掺和到这里头来,但是对于空下来的位子倒是很有兴趣,不介绍几个倾向于自己的人,真是对不起自己。文臣有种天然的正统思想,即使周礼熏陶下的嫡长继承,绝大多数文臣不用表态在心理上就是偏向太子一边的。
武将就不同了。能封爵的,必得与军功有些联系,从开国传下来的家族更是如此,这些家族非常之油滑,往往占据了各种世袭的军职,却未必与太子一心。没办法,历史太久了,弄不清哪里就与什么人有了点子什么交情。因此,皇帝也想借机清一清,换上自己的人,太子也想借机夹点私货。没办法,他的兄弟都已经当差了,各有了地盘,太子名义上是统领全局,但是这全局的主意仍然不由他来拿,也就是说,他还没有自己的牢固地盘。
如果贾宝玉真想推孙绍祖,这倒是个好机会,一推完了,贾赦也就不欠孙绍祖什么了,也就不用‘拿喜儿抵债’了。贾宝玉牢记得‘中山狼’三个字,深恐他会反咬一口,故而不提。贾赦欠了钱,让他还好了,邢夫人把着贾赦那里的银子,基本上只进不出,王夫人、王熙凤当家,拿私房填窟窿,邢夫人坐享其福还嫌没权,事情无法收场时直接捅出来就好,这座府邸,要想继续存在不伤筋动骨是不可能的,干脆就大动手术好了。
因此当太子问他知不知道何人合式某职的时候,贾宝玉道:“臣能经过见过多少?这事儿有武选司的人管着呢,他们常年盯着,必有所悟。”太子一挑眉,兵部武选司与吏部文选司、考功司,乃是文武两个系统的人事部,基层人员的选派、升降基本上由他们说了算的,吏部尚书是太子詹事,文臣方面不用担心,兵部么,看来武选司很重要!
恰在此时,贾敬的死讯到了。论起来贾敬与贾宝玉的血缘已远,贾宝玉是没有这个丧假的,但是两家住得近,平素许多大事都是并在一起的,贾敬又是现族长贾珍的爹,贾宝玉还是要到场的。太子倒是理解,叹道:“近来事情还真是不少,你们家作主的人大半随驾去了,这几日你得空家去看看罢。”贾宝玉谢了太子,往宁府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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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里尤氏前阵子装死,王夫人房里的大丫头与贾环有了首尾,尤氏心里在一万个不想沾上,荣府也没人与她说,她猜度着大约是贾政处理了,横竖赖不到自己身上,正好当成不知道。但是贾敬的死,她却是必须通知族中各人的。尤其贾珍父子不在家,大事不能没有一个男子来主持,贾政又是未出五服的长辈,还是要他拿一个主意的。尤氏心里也没当贾政能有什么大用、贾宝玉年纪又不大且有差使不在给假之列,但是需他作个名目,这样才好使唤底下人,忙打发人去衙门里寻贾政与贾宝玉,又叫外头寻贾琏去。自己也没闲着,卸了妆饰,命人先到玄真观将所有的道士都锁了起来,等贾珍来家审问。
贾政、贾宝玉都急急赶了回来,尤氏正在宁府等着,此时也顾不得太多礼仪,直言了如此这般,已命锁了道士,听候发落,或请老爷拿个主意,叫宝玉辛苦一趟陪着去庙里检视一番。贾政自然答应,又说:“外头有管事的么?”正说到尤氏心急处,荣府里王熙凤刚出月子,虽能下地了,但是她儿子身体不好,正要看顾,又有了贾环之事,荣府之人能借出个贾宝玉陪着跑一趟就不错,自己家里贾珍父子不在,贾政于这些事情实在没主意,贾宝玉道:“先前蓉儿媳妇去时怎么做的,现在依样画葫芦就是了,除开身份不同,白事的路数难会差很多?先前派了谁,现在还派谁。当时大嫂子病了,是凤姐姐主事,如今大嫂子好好的,难道还有别的难处不成?眼下要紧的是告诉珍大哥哥。”贾政听贾宝玉说得清楚,便不再插手,只说:“我与这些上头不是很通,有事你们商量着办,再有不决的可以问你琏二嫂子,有外客时,我也应付得。”
尤氏这才放心,请贾宝玉随往城外道观而去,又请太医看视到底系何病。贾宝玉道:“要请也是请忤作,怎么请大夫了?”人都死了,不请法医请医生?难道能起死回生?又拿贴子就近衙门里找忤作。结果也显而易见,丹药吃死的。贾宝玉的意思,放了算完,事情闹大了,生怕人家不知道贾敬个进士出身的人行事荒唐么?然而孝子贾珍同学还没回来,贾宝玉不好随便结案,先把道士锁着,要放要告也要等贾珍回来决定。尤氏看视道完窄狭,不能停放,横竖也不能进城的,忙装裹好了,用软轿抬至铁槛寺来停放,掐指算来,至早也得半月的工夫,贾珍方能来到。目今天气炎热,实不得相待,遂禀了贾政,命天文生择了日期入殓。寿木已系早年备下寄在此庙的,甚是便宜。三日后便开丧破孝。一面且做起道场来等贾珍。贾宝玉看尤氏一样一样分派得也是妥当,又听她派人顶了贾珍父子侍奉贾母的差,心道这也是个周到细致的人,怎地宁府里还是乱七八糟?晚间贾政、贾琏听了贾宝玉回来说尤氏欲寻族中子弟去代贾珍父子,便道:“正好叫琏儿去罢,老太太那里也缺不得一个主理外事的人,珠儿一个人恐忙不过来。老太太问起来,你只管说一切都好。问你父亲好。”贾琏道:“侄儿省得。”心中却记得与王熙凤所议——贾环之事,彩霞'1'是王夫人房里的,邢夫人知道了又是麻烦,不如悄悄与王夫人说了,等王夫人作了定夺,事情了了,邢夫人知道了也生不出事来,也不必回老太太了,横竖贾环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人。
次日贾琏便领上贾珖等上路去了。
虽然太子给了假,贾宝玉自觉明天还是要去应个卯才好,也是表明立场,更兼宁府那里毕竟还有几家不够格随驾的亲友到访,也要个男子出面,贾政未必看顾得过来,贾宝玉见尤氏也是有主意的,嘱宁府大管家赖升好生伺候了,这才回到城里来。那边尤氏不能回家,荣府自己的事情还掰扯不清楚,便将继母接来在宁府看家。她继母只得将两个未出嫁的小女带来,一并起居才放心。
贾宝玉次日去宫里应个景儿,以示自己不敢忘了本职工作,太子也高度表扬了他的这种奉献精神,让他继续回家办丧事,双方皆大欢喜。贾宝玉回到荣国府听说贾政还没到,自己先回屋换了身素服,往宁国府去看视,一切依往年旧例准备幡杠等物扎灵棚、挂孝幔,接受众亲友吊唁,一面等贾珍回来。正在忙时,赖升引着两辆车过来,见贾宝玉在,忙上前回禀,如此这般把亲家太太母女几个接了来,珍大奶奶叫安置在上房。贾宝玉问他:“把小姨子放到上房,合不合式?”赖升脸上一僵,旋即笑道:“大奶奶请亲家太太并姨奶奶来看家,住在上房好办事。”贾宝玉唔了一声,宁府的家事,荣府的爷们不好更深入去管了,更兼贾珍父子与尤氏姐妹的私情也不算什么秘密了。当下命小厮去给尤氏请安,自己懒得理会她们,把赖升揪到一边,恨声道:“珍大哥哥的事,风流罪过,我也没什么话说,只你盯紧了,国孝家孝的又把她们放到这么个地方,传出不好的话来我先与你们算账。”赖升四五十岁的人了,本以为贾宝玉年轻不谙世事,未免将他当作贾政一流,此时方有些肃然。
看一切布置得差不多了,贾宝玉喝了口茶才觉出饿来,荣府王熙凤又派人来请他回去吃饭。贾宝玉回到自己屋里,饭菜已经摆了上来,匆匆扒了两口,听说贾政晚间才能回来,摇头一笑。这位老爷说他呆也真是呆,由着人哄,然而于贾环的事情上居然说了一句:“居然趁他母亲远行,与丫头勾勾搭搭! ” 一句话就抹了前尘,只道是新交的男女朋友,贾政说的比贾宝玉说出来更好。
午间没有访客,贾宝玉正要午休,平儿过来了,说是王熙凤有请。贾宝玉大奇,王熙凤的习惯这个时候要午睡的,更兼还有个小哥儿,怎么这会儿叫自己过去?看平儿表情不像没事找乐的样子,抬脚便走。
王熙凤歪在炕上,脸色白得吓人,贾宝玉看了大吃一惊,忙问怎么了。平儿掩了门,一五一十地道来。原来王熙凤与贾宝玉等议了家中裁员方案,她儿子又病了,急着照顾儿子,听说佛前点灯灵验,又打发去点灯,还到张道士那里去讨寄名符,张道士向领差的来旺同学重点介绍了贾宝玉的灯笼摊子,说:“可见是灵的,二奶奶不就得了个哥儿?”来旺回来一说,王熙凤号称不信阴司报应的人也信了,又要打发人烧香拜佛的,弄得府中人人诧异,贾宝玉听了之后说:“偶一为之或许灵验,多了,就是拿钱贿赂神佛了,反而无益。倒不如对人好些。”王熙凤是比较信服表哥表弟的,想来想去,自己过去对人也狠了一点儿,又觉放高利贷不雅,想要收手。来旺夫妇一面说放得太开,收不上来,一面劝王熙凤继续放贷,王熙凤是个精明人,起了疑心,一查下去发现来旺夫妇两个从中抽了很多油水,甚而至于有逼得人卖儿卖女的。王熙凤先时是不怕事的,如今儿子体弱多病,不由得她不信了。更兼自己拿私房钱放贷,来旺夫妇揩了这么多油水,想收拾了他们,又因他们知道的事太多,怕不好收尾。此事不能让贾琏知道,娘家人又靠不上,便寻贾宝玉来商量。
贾宝玉正因尤氏姐妹的事生气,听了此事,平儿又道:“宝二爷也知道这家里,如今各种亏空,我们奶奶也是没法子了,先头裁省人,也是为了他们不老实,也是为了省钱。”王熙凤把炕桌上几本账册一推:“看看罢,收成一年少似一年,如今一年下头不过缴上来几千银子,还不够走礼的,厨房里都数着米下锅了,单常吃的碧粳米,一年才得五千斤,家里大大小小的主子全吃这个,二十几口人,一天合不上八两米,”贾宝玉一推本子:“家中的景况我岂不知?凤姐姐还是早些收了这个的好,重利盘剥乃是大忌,趁早收了也是了了一桩心事,家中或缺了什么,正好有由头发遣些人。至于来旺夫妇,我看又是一个惹事的贾雨村,确要办的,凡事出头的是他们,凤姐姐又没下去收过账。我又想起来了,大老爷前番为孙绍祖说情,叫我在太子面前荐他落个一官半职,我没敢应实了。我仿佛听说大老爷收了人家的好处,不知这样的事情咱们家还有没有了?若有,定要好好收尾,一个贾雨村就闹得四邻不安了。又有,我还听说,家中奴才仗着主子的势收钱为人说情打官司的,这也是要不得,最后都要落到咱们头上算总账,分明是他们使着咱们的招牌惹祸。”还不付专利使用费。
一语说到了王熙凤心中隐忧,她近来因儿子的事还真反省了,暗下决心把乱七八糟的都收了,来旺家乃是她的陪房,处置了却是不用回王夫人等的,自己只是让他们施例收点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