睡一会子就好的,偏偏圣上当了真的,逼着太医院开院。是药三分毒,没病也吃出病来了。”总管太监急了:“王爷……”
贾宝玉伸手接了碗,略尝了一下,品了品药味儿,依稀分辨出几样药材,互相也没有相克的,倒是温补。回头对徒忻道:“这药没什么不好的,王爷早日养好了,也就不用喝这些个了。”徒忻不说话,总管太监从旁道:“贾大人,给老奴罢。”伸手去拿,贾宝玉尴尬极了。
五只手碰到了那只碗,两只姓贾两只属于太监,另一只……总管太监缩回了手去扶徒忻,徒忻一手撑着身子呢。贾宝玉耳根发热,凑上去,一勺一勺喂着,徒忻一口一口喝着,不大会儿,一碗药喝完了。贾宝玉顺手想拿水给他漱口,一旁小太监忙捧了上来,徒忻就着贾宝玉手里漱了口。总管太监要服侍他躺下,被挥开,又一挥手,人全走了。
贾宝玉:……我这算不算上赶着犯抽?
看看徒忻坐着闭上了眼,贾宝玉心里也气了,虽然是我……把你想得那什么了一点,你,也不用这样脾气大吧?但是,病人这样会病情加重吧?嗯,不跟生病的人一般见识,生理疾病久了也会引起心理问题,咱不跟病中苦闷的人计较。轻轻过去,扶着他躺下,摆好姿势,发现手下的人眼珠子微微在动。贾宝玉的呼吸重了两分,手下也重了两分,盖上被子掖掖被角就要走人。
啪,手腕被抓住了,一拽。贾宝玉相信徒忻身体没大碍了,哪家病人像他这样有力气的。“你不怕压死,我还怕闷死呢。”贾宝玉的声音闷闷的,不是郁闷的,而是大头朝下栽到人家床上,脸埋到被子里的原因。
“噗哧。”眼睁开了。
贾宝玉挣扎着坐正了身子,慢慢抽出手来。徒忻缓缓松开手。贾宝玉觉得手上一沉,得,他手上的戒指拉上了被子上的线,线都被拽出了一截来。急着想抖开,线头越发缠得乱了。贾宝玉本就一身躁热,这会儿一急,居然想把戒指脱下来再解线,反正不能勾坏了人家的被子。戒指戴得本不紧的,摘得急了,反而没摘下。一双修长的手伸了出来,一手握住那只泛上粉色的爪子,一手轻轻捏住戒指,慢慢旋下,然后……他戴自己手上了。满意地看着手上的镶猫眼的金戒指,徒忻得意地看向贾宝玉,见到了贾宝玉傻乎乎的样子,忍不住特意亮了一下刚才公然打劫的成果……
静默静默再静默……两人同时笑了出来。
笑完了,又都不想说话,就这么坐着,直到王府摆饭。徒忻的饭是在桌上摆了个黄花梨的大炕桌吃的,琳琳琅琅摆了十几道菜。看着要摆饭了,贾宝玉犹豫着要不要告辞,动了动嘴唇,却看到徒忻陷在个大大的靠枕里勾着嘴角看他,手底下也紧了两分。贾宝玉心道,这是什么意思呢?报复呢吧?你吃我看着。饭菜一道道地往上摆着,贾宝玉的手被扣在被子底下不得脱身,眼睁睁地看着。此时总管非常自觉地添了一副碗筷,然后提醒:“殿下。”该吃饭了。徒忻笑着指指对面儿,贾宝玉的爪子此时才得了自由,红红的四道印子,最近遇着这个人就要在身上留点儿痕迹。
因在病中,又说是上火的毛病,这顿饭的菜色就很清淡,一道炒得青翠的菜心儿吃得最可心。不能喝酒,鸡汤这类的东西也要少吃。徒忻扫了一眼桌子,对总管道:“那道鸡尖儿酸汤呢?他爱吃的。”贾宝玉道:“这就不错,见天儿的肥鸡大鸭子,还是这样可心。”徒忻道:“外头吃腻了方觉得这个好?去做了来。”总管听他主子的,应场去了,不一会儿一道开胃提神的酸辣汤就来了。虽有食不言的规矩,这顿饭的话也说得不少,比如还记着某人喜欢吃什么。
吃完饭,贾宝玉才问:“殿下究竟是什么毛病儿?太医是怎么说的?好几日不见上朝。今儿看着饮食上虽清淡了,胃口却还行。”徒忻摆摆手,他觉得现在什么毛病都没了:“烦了,累了想歇歇。”说完,看了一眼贾宝玉,贾宝玉咳嗽了一下,面部表情非常不自然。有话没话,开始扯话题,从外面各家拼命唱戏说到自己生日庄子上也被迫演戏,又说:“如今外面风景正好,殿下可养好了身子好去疏散疏散,不然再迟一阵子就太热了,不宜奔波。”
徒忻一直含笑听着,含笑看着贾宝玉手足无措又不肯走。此时方道:“那说定了?”贾宝玉道:“好。”
总管太监又过来了:“殿下,该安置了。”徒忻从袖子里变出块表来,一看:“都这个时辰了?”贾宝玉也掏出怀表来看看:“将交子时,这么晚了?我得走了。殿下好生将养。”
徒忻道:“我这里是留不住么?每回来了,总要急着走。”
“明儿还去部里呢,我没带衣服。”
“……”
“我明儿还来。”
贾宝玉慢慢倒着走,嗖地转过身,拉开门,开跑!
前脚刚出门,身后传来一句:“这会儿早宵禁了……”贾宝玉险些一跤跌倒。
身后的声音又响起:“我这屋子,大约神仙也住得了。”
悉悉苏苏,洗脸解发,宽衣解带,并头躺倒。
“居然这样晚了,来的时候挺早的,到时候儿了我不觉得,你也不说一声儿。”
“嗯?”
“怎么?”
“嗯。”
“你干嘛呢。”
“……”
……
……
……
“得寸进尺说的就是你吧。”
“累不累?睡吧。”
鸿雁传书往来频频
贾宝玉近来很困惑,总觉得有什么事情不太对劲的样子,摸着脑袋想了半天,无果。只好抱着茶碗儿坐在兵部里发呆。与他的悠闲正相反,兵部里忙忙噪噪,不少人都有种惶惶不可终日的样子。这部里各司的慌张程度,与其平素的油水丰富程度呈现正比。职方司里倒是难得的清净,自主官往下,翻腾翻腾陈年旧档,几位主事忆起上司的曾祖、祖父似乎都是出兵入过马的,勤快地翻出了当年的档案,吹去浮尘,表示希望贾郎中可以动笔写一写他家祖辈当年的功绩以供大家瞻仰。对此,贾宝玉不置可否,他深深地认为那是应该交给贾政去做的事情,有功夫征个狗屁不通的姽婳词,不如弄点有实际意义的东西。
部中不是没有人想过贾宝玉与主审官有点交情,也有备了礼想撞个木钟的,无奈正审的那会儿两人正闹别扭,互相不见面儿。更兼荣国府自己都在为贾琏的事儿伤神,连最爱揽个事儿显个能耐的王熙凤都无心他顾,更重要的是,这一回的事情与荣国府这样的圈子不大扯得上关系,因此贾宝玉连礼都没收,勉强编了个借口:“这个时候,大家都要避嫌的,我……也许久没见过那位了。”
此时他的心里是庆幸的,这个时候发生这样的大事,无疑是极吸引人眼球的,有这么个事在前面,贾琏闹出来的事情就不会怎么引起高层注意,操作起来也就更容易些,等到有人想找后账的时候,木已成舟,证据也都没了,查无实据,也只是落个风言风语的结果。而不好的风评这个东西,自从贾宝玉记事起,就与荣宁二府粘在一起撕不掉了,其中荣国府要好些,但是有个贾赦在也没得太多好评,宁国府就更差了。这回如果不是因为国孝家孝的事情,怕被忠顺王这样的角色惦记上了,贾宝玉根本都懒得理了。名声呗……自家还有什么好名声?根本是已经糟得不能再糟了,除开贾母等有事无事有意无意布施些米面铜钱得个怜贫惜老的好名声,家中诸人,啧啧。
事件以恭敏郡王告病而暂告一段落,大家不知道的是皇帝已经拿到了案宗,只是犹豫着如何处理布局,还以为是前阵子恭敏郡王病时自己送的礼见了效——徒忻着实发了一笔小财,收到的药材补品估计到他儿子长到他这么大的时候还使不完。于是剩下的人自以为没事的人,开始在外面着急上火地想办法捞那些已经关进狱神庙里的家伙。先前因为皇帝与太上皇斗法而惶惶不安的旧家族开始看戏了,他们要么是已经靠边站、要么是已经被警告惩诫却还没死透、要么就是老树发新芽与皇帝拉上关系的,如今正乐得看那些曾经看过他们笑话的人倒霉。甚而至于,已经有人开始盘算,这一轮洗牌有没有好位子空出来,也该轮到咱们再翻一回身了吧?
对于太上皇事件,皇帝是隐忍、观察十数年之后的雷霆一击,心中早有预案,做起来也方便。他在争位的时候,也不是没巴结、拉拢过旧臣,所以登基之后一方面是碍着太上皇另一方面也算是还人情,也真心希望这些家族能够与国同长,出几个人材来,这样大家里子面子都好看,这也是他后来比较看重提拔贾宝玉的原因之一,直到后来这些他曾经眼巴巴期望着能够给自己长脸的家族越来越腐败越来越打脸,实在忍不住了才下的重手。
这回的情况又有所不同,皇帝有点措手不及,没想到旧的矛盾——他与太上皇——解决了,新的矛盾——太子、皇子们——出现得这样猛烈,简直如雨后春笋,原本站在他这一边的大臣,刚提拔没多久,就被儿子们各种示好,已经有了点不好的倾向了。皇帝很恼火,提你们是为朕办事的,不是给朕添堵的。但是这些是他准备了许久的人,处置了,他还没想到后备方案——事情发生得太过突然了。仿佛是皇帝刚刚推翻了头上的大山,正伸腰呢,一顶大帽子就到扣脑袋上了。皇帝需要考虑清楚,朝廷近期不宜大动,同时,皇帝觉得自己至少还有十多年好活,考虑到太上皇的榜样,再活二十年也不是没希望,以后就要与儿子们斗智斗勇、搞平衡,是现在来手狠的震慑得他们不敢动好呢,还是给他们留一点情面进行后续观察好?毕竟,有些事情能不挑明还是不要挑明为佳。
为此,皇帝有事没事总爱把身边的学士们叫来,各种聊天,想多听听意见启发思路。看到他愁成这样,底下的人各有心思,更有人想试探一下皇帝的想法,宫里实在是热闹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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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头疼的时候,徒忻却过得滋润极了,告了病、交了作业,无事一身轻,一心一意意想着享受一下生活。
时值初夏,眼看着天气越来越热,徒忻便想法儿避暑,召来总管与长史,询问了自己在城外的产业,颇有在城外打造一个避暑山庄的意思。赵长史小心地道:“殿下,您销了假还得上朝呢。”徒忻笑道:“多久没好好歇一歇了?正好趁这回病,也得享用几日。”赵长史心中嘀咕:'您这红光满面的,说病了,谁信?也就是到了夏天,人都不容易长胖,这才……'嘴上还是唯唯喏喏地道:“当初殿下分府的时候赐下的庄下倒有一半儿在京城左近的,臣已经都造册交给——”
总管太监连忙接口,一串儿地报了几处地名。徒忻道:“这时头可有有山有水的?”太监道:“有的,只是庄子就不算很大了。”徒忻便命去收拾改造一下,要去消夏。太监的脸苦成个核桃,这会儿现去修葺,等一切弄好了,最快也得到六月初,夏天都快过完了。委婉地表达了难处,又道:“咱们府里的花园子也几有处可看的,如今各处花树也是枝叶茂盛,今年亦可消夏。”
徒忻有些扫兴了,真不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