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山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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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山茶- 第12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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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崔河不禁好笑,这家人说事的方式还真是拐弯抹角的。
  「除此之外也是让你看看这里啦……有空就过来玩。」
  崔河点点头,在一旁看著应采声画图的姿态,问他是不是瘦了点。
  「不晓得。」应采声没太注意他问的是甚麽,精神专注在画纸上。
  「你们这里隔音好吗?」
  「房间是还听得见客厅,不过房间跟房间就还好。」应采声这回听见问的甚麽了,但答完才发觉那其中的涵意;他缩了缩身子,盖上代针笔的盖子扔到画纸上,「你怎麽老想这事。」
  「你躲我太久了,上次又那麽可爱。」
  「别用那个词形容我。」应采声给了他一个耳光後,想起外面可能听得见又收了手。他看著通往客厅的门:「不行,我不想被老爸指指点点……」话没说完,两人都听见客厅传来恩爱的声音,虽然听不出谁上谁下,但应采声立刻明白情况地抱怨,骆保一定是故意玩给他们听的。
  「你父亲个性挺不拘小节的……」
  应采声又白了崔河一眼,要他注意用词的官腔。崔河不好意思地笑笑,表示那是他的习惯,常会改不过来。他看著应采声开始收拾工具,问他是不是要睡了。
  「不睡觉能干嘛?」应采声坐到床上,崔河牵过他的手,轻声问:
  「只是亲的话,不会有太大声音吧?」
  应采声没回答,指甲却深入了崔河掌心。崔河发现,应采声比以往更加容易面红耳赤;他没有再试著取得同意,直接吻上。
  两人在昏沉进入梦乡前的这段时间里,以默契达成了共识,守规矩地只有亲吻,并仅限於额头、脸颊、最多的是嘴唇。
  彼此都是在忍耐,一个为了面子,一个为了命令。
  「够了没?」
  崔河说了「再一下。」,但应采声认为这往後的一下,根本就不能算是一下。他从这次的经验里体会到,亲吻这种东西,具有催眠的效果,他俩是越吻越迷茫。
  隔天一早两人都记得,最後一句话是应采声说的,但那句话不是晚安。
  而是:「崔河,你很贪心。」
  □
  天气开始忽冷忽热,会下些雨,住在校外的应采声上课变得有些不方便。因此崔河和应采声商量,如果学校宿舍他嫌太小的话,可以到外头租,两人再分摊就好;他们是可以住一起的。
  应采声说,他住老爸那儿不用钱啊,学校不是也便宜?崔河怎麽算的,这样划不来吧?
  崔河嗫嚅著说,那他们在一起的时间就少了啊。
  「这样你才会想我。」
  应采声用这句话拒绝了崔河,他也就没再追问;也许应采声有自己的考量,抑或是刻意玩弄他;又或者,综合两者的,应采声自己都没有发现,这样的行为会让崔河心痒。
  除了得知夏青成为植物人而暂时休学的消息令人反应不及,这阵子安然的度过。像是彼此都想忽视这个煞风景的痣,两人没有再去谈对夏青的感受。可事情总是如此,当你越想忘却一件事,就越是会有人提醒你。
  应采声在酒吧上班的期间,接到了夏青父母打来的电话。母亲哭哭啼啼,父亲语重心长,说夏青有意识了,请应采声来探望夏青,夏青想见他,夏青认为,应采声是他唯一的朋友,应采声能懂他。
  应采声天旋地转,喉头一阵反胃。差点说出「你开玩笑吧?」的口头禅。他的确有过他俩是朋友的错觉,但夏青的种种行为都让他觉得这人根本在耍疯,朋友是能这样调戏的吗?如果说是炮友他都还心安一点,朋友?太过奖了,他根本不懂夏青。
  他认为自己活在所谓『非正常人』的框架里心里无奈,而和夏青有了交集。而因为自己多少能够让一些人认同,应采声认为自己还能算是正常的一份子,想和夏青划条界线;但这麽说起来,夏青被他自己认为不正常,他不也用了常人的多数暴力来看待他吗?
  应采声摇摇头,觉得自己不该再深究这些问题,不然他真的会发疯。不说常理,不说观念,不说任何,总之夏青这人就是不一样,就像被认为是常人的哥哥一样,他们之间只是因为个性的关系而合不来,跟正不正常一点关系也没有,不抛开这些的话,不能客观的判断。
  总而言之,夏青有他自己的想法,有他对朋友的定义,而应采声不能接受,如此而已。
  显然,夏青比他更孤独。虽然认为不该,可应采声还是觉得欣慰,他还算是幸福的。比上不足,比下仍有馀,也够他松口气。即使不该,还是欣慰,够了,够了。
  打墙似地,应采声在心里头兜圈子。又想起夏青明明还有他明恋著的谁,为甚麽偏偏醒来是要求找他?因为他是在美术圈子里唯一和他有交集的人吗?应采声没有问夏青的父母为甚麽,没有明白的拒绝,面对那人双亲的千拜托万拜托,仅仅说他知道了,明白了,他在忙,有时间的话,再看看吧。他是多想装死,但要一天不去,对方也肯定会再打来,想起夏青本人缠功一流,父母想来也不会多例外。
  毕竟还是工作时间,应采声没有和骆保特别解释,但他这人就算多会用说话掩饰,脸上有甚麽改变,身为父亲的还是看得很明白。
  「发生甚麽事?」
  「没甚麽,讨厌的人。」
  「哦?真的吗?不是追你的人啊?」骆保故作狐疑地问,见应采声还是一脸闷,叹口气,诚恳道:「我不知道你在学校还是哪里怎麽了,但如果帮得上忙的话,你也让我知道一下。」
  应采声感受到父亲难得的正经八百,不禁苦笑:
  「怎麽我脸色有这麽明显?」
  「你在我面前跟扒光有甚麽两样吗?」骆保拍拍应采声的头,「好啦,如果这对我也不能说的话,你记得找你谘商师『女朋友』聊聊,你就爱自己闷著,才瘦那麽多。」
  应采声对那句『女朋友』捧场地笑了笑,但只对他是否有瘦的那句话,做了个「有吗?」的回应。崔河之前好像也问了同样的问题。
  「你果然没在量体重吧,我看就是有,吃得那麽少,就算量起来没有,看起来也一定有。」
  「我本来就吃不多了。」应采声嫌骆保说的是歪理,量起来没有的话,看起来哪可能有?
  「小孩子懂甚麽!去去,你今天早点下班,去找你女朋友。」骆保推他出柜台,「如果你回来脸色没有比较好看的话,他就死定了。」
  应采声哼笑,离开之前在门口留了一句:
  「我回家会假装脸色不好看的。」
  □
  应采声找崔河谈过後,决定不去找夏青。而尽管多年以後,应采声还是很後悔自己当初下的决定;虽然他时常安慰自己,说不定即使找过夏青,情况也不会有太大的改变。但他真觉得,人只要走错一步,接下来必定要绕很大一圈才回得了原路。
  夏青父母打来的三天後,应采声接到的是母亲的电话。当时,他正在学校地下室画图,崔河在一旁陪伴。
  「我应该跟你说过很多次,不要交怪朋友吧?」 
  应采声瞬间呼吸短促,心跳加快,他不安地看了崔河一眼,问:「怪朋友?我朋友就你看过那一个。」
  母亲说话急而大声,抱怨般地告诉应采声,打来的不知道是姓夏还甚麽的,忘了,总之是要应采声去看看人家,说对方从植物人醒来,多可怜就有多可怜。
  应采声暗想,说甚麽植物人大概是误传,哪里有醒这麽快的,还能打电话骚扰。
  「我还听说他是同性恋?你不要跟那种人打交道,会受到不好的影响,同性恋都是假的,都是被那种甚麽自以为的暗示搞的,人不要干这些违反自然的事。」
  「我跟他不是朋友,那个人怪怪的,有妄想症,你不要听他说。」应采声随口诌了个半真半假的理由。他认为夏青常把事情夸张不真实,也能算个妄想病。不晓得他是不是说了甚麽,但感觉母亲反应也不是真的特别大,应采声还是稍稍松口气。
  「是吗?没有最好。」母亲直接跳过这个话题,说,应采声不在的这阵子,应禹和张慧慧求婚了,暑假时候会订婚,毕业就打算结婚;应采声在学校交到女朋友没有?虽然他还小是不急,不过感情总是要早点培养,看看他哥嫂俩多恩爱啊,有觉得不错的就追追看,或是看有没有人喜欢你啊。
  应采声冷笑一声:「没有,我没人喜欢。」
  「好吧。」母亲声音沉了下来,「反正你绝││对不要跟人家搞甚麽同性恋,那不正常,听见没有?」她又继续说,家庭组成多重要多重要甚麽的,结婚这事早早就得考虑,不然年纪到了就只能相亲,也找不到好对象。
  「知道了。」
  「有空再回来。」
  「嗯。」
  不能被发现,还没被发现,但是快要被发现了。
  应采声挂掉电话,看了崔河一眼,手上的毛笔大力的刷过整个画面,接著一口气将画撕成两半,动手收起桌上的颜料和水盆。
  崔河愣著看他走到洗手台清洗瓷盘,回头看见那幅被一分为二的山茶花:应采声的最後一笔,就像是纸和花的血。
  到收拾乾净为止,崔河都在等,等他开口;崔河毕竟抓到应采声的习惯,当他所有东西都整理过之後,的确开口了。
  崔河,你会结婚吗?
  「我还没想过这个问题……」崔河搔搔头,应采声当下立刻抢过话:
  「那就是有可能了。」应采声转身离开之前,丢下了一句话。
  我想我以後会结婚。
  促成这件事的原因,有两个後悔。
  第一个後悔,是应采声没有去探望夏青;他认为,如果他有,母亲就不会给他这通电话,他也不会有这样的决定。
  第二个後悔,是崔河没来得及解释,他所思考的结婚,是能不能和应采声结婚。
  那一天起,应采声和崔河是朋友。
  只是朋友。
  


☆、墨山茶(六)

  崔河并不是没有试著挽回,他表示,之前也说过,如果怎麽样了,崔河会帮他,骆保也会帮他,不是吗?
  但应采声只是坚持,母亲希望他结婚,希望他有家庭;看母亲的态度,要是真的被发现他和崔河在一起的话,古板又有点年纪的她,精神上一定无法承受的,应采声不愿意冒这个险。他在母亲心中已经够不完美、够怪异了,不能再多添一点缺。
  「所以,你最後选择了家庭。」
  应采声坐在谘商室的沙发上,没有回答,看著地板,点了点头。
  崔河非常想一口气重叹出他的遗憾,但他小心翼翼的尽量不让这口气吐得太明显,并问:「还能是朋友吗?」
  「只能。」应采声哽咽,「只能是朋友。」
  「我明白了。」
  「而且你不能……」应采声发现自己说不完话,断了句子,和崔河要了纸笔。
  而且你不能记得,我还喜欢你。
  应采声把揉成一团的纸张塞到崔河手里。
  「我知道了,我不会记得。」崔河握起应采声低垂的手,「也不会忘记。」他感觉到应采声的手在颤抖,比任何他所经历过的都要强烈。
  一般的谘询时间是一个小时,但这一次延长了半小时;他们谈话的时间是四十分钟。
  应采声哭了五十分钟。
  往後,应采声有十天半个月,回家说话不超过三句;骆保看在眼里,没有多问。这段沉默的日子过後,应采声说,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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