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什么呀!”美妇莲步轻移,围着杜迎风转了一圈,奚落道:“这带了一大帮子人,那么大动静是要拆楼呀还是捣乱?”
杜迎风兀自干笑着,也不与她辩,其余人却只当这女子胡搅蛮缠,蒋唯踏出一步,朝她竖目道:“你这娘们,别不识好歹,多钱银子你开个价便是!”
杜迎风刚欲开口,却是被李思函一把扯到了身后,眼见与那美妇越距越远,他有些头疼的按了按额。
“哟,这位客官,不差钱是吧?那就请您把账结了吧。”美妇回到账台前,取了只算盘唰唰抖了两声,继而算道:“二楼包场子一共是一千三百两,一楼客人受了惊,逃得账款二千三百八十两,从未时到酉时,我落门闭户,一共损失银钱七千两,合计一万零三千六百八十两,这还没算您几位打烂的桌椅碗盘,给钱儿吧。”她摊开芊芊玉掌,斜睨着蒋唯。
蒋唯听了这一串天文数字,怒道:“你这不是讹银子么,哪有吃个饭要一万多两银子的?”
美妇眼波如水,“堂堂岚山阁十当家,吃饭想要赖账?”
众人见她随随便便就叫出蒋唯身份,当即目露凝色。
蒋唯敛去迷茫之色,眼里顿时精光四射,喝道:“你是何人?”
这时,杜迎风终于挤出人群,拦在两人中间,伸手朝蒋唯阻了一阻。
“误会,这位是酒仙居的老板,大伙都称她为风四娘,是我的……知己好友。”
“是哦,我这老板,可真是命苦,替人看铺子,还要给人收拾烂摊子。”风四娘从袖中扯出丝帕,佯装低泣,道:“若不是小犊子瞧见你回来了,我才没那功夫替你们遮遮掩掩,这关门半天,我得损失多少生意。”
众人一听,才知晓误会了她。蒋唯摸着后脑勺,憨笑道:“原来是风大姐,误会,误会,呵呵。”
“怪不得折腾半天,也不见有人上来询问,原来都被你应付去了。”杜迎风摸了摸下巴,赞道:“还是四娘想得周到。”
风四娘擦着眼泪,朝蒋唯诉道:“谁是你风大姐!”继而转向杜迎风,幽怨道:“你这一回来尽是给我惹麻烦,不叫人省心!”
杜迎风打着哈哈,将李思函推了出来,朝她道:“饭钱还有打烂的东西找他赔。”
继而一溜烟没了影。
李思函一介穷秀才,哪里来那么多银钱,只得寻求管钱的那人来救命。
宇文无极不紧不慢地从怀中取出一万一千两银票,交在风四娘手中,于她道:“麻烦找一辆车,有些东西我们需要处理。”
风四娘随着她的目光望去,就见两名喽啰搬着黄子瑜的尸体从楼上下来。
老板娘如何逞威,杜迎风已经听不见了,他撇下众人独自出了酒仙居,已过了两道大街。
他不停驻足观赏着街边小摊上的各种玩意儿,仿佛对每一件都有兴趣,却没有掏银子买下一样,直到遇见个卖糕点果脯的摊子,他才笑眯眯地,指着一摞金黄色的糕点朝摊主道:“这个凤梨酥,我要一份。”
付了银子,他拈了一块咬在嘴里,尝过之后,蹙眉道:“味儿不对。”
那摊主刚收了他的银子,怕他借故索回,急忙道:“我这的点心可都是从乾鹊轩进的,地地道道,童叟无欺,小哥您可别砸我招牌。”
杜迎风摇了摇头,“与我之前吃的不是一个味儿。”
摊主确信他是来找茬的,不耐道:“不是一家店做的,味道定会不一样。你都吃进嘴里了,可别想我给你退钱!”
杜迎风失笑道:“那是自然。”他正要将点心收起,这时一只大手伸了过来,从纸包里拈去了一块。杜迎风见对方将点心丢在嘴里嚼了,于是问他道:“味道如何?”
宇文无极咽下糕点,面无表情道:“太甜。”
杜迎风哈哈大笑,道:“我还道你要跟着我多久,没料到这么快便现身了。”
宇文无极道:“我并不是要跟着你。”
杜迎风不置可否的看了他一眼,道:“七当家找我何事?”
宇文无极顿了一下,才道:“没事。”方才他见少年出了酒楼,便不由自主跟了上来,等自己意识到的时候,已经跟了对方一路。
杜迎风嚼着点心,自顾自往前走。“既然如此,陪我逛逛也无妨。”
宇文无极抿了抿唇,迎头跟上。“既不喜欢,又何必勉强。”
杜迎风想了一瞬,才明白过来他指的是点心。
“我本就不爱吃甜腻的东西。”
宇文无极皱眉道:“那何故买回来?”他偏过头,恰巧看见少年伸出舌尖,舔去了食指上的碎屑,心神一荡,立即撇过头去。“这凤梨酥有何特别?”
杜迎风微微笑道:“不一样的。”
宇文无极没有再问下去。
两人并肩走了一会儿,宇文无极若有所思的看着他,“这并不是去景王府的方向。”
杜迎风继续翻看着街边的小玩意儿,奇道:“我去景王府做什么?”
宇文无极道:“自然是去救人。”
杜迎风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
宇文无极肯定道:“阁主的处境,并非如你所言的那般轻松。”
“七当家这是不信任我么。”杜迎风的食指划过一串风铃,刹时间叮叮当当之声响彻耳际。
宇文无极倏然感到一阵寒意袭心,出于本能反应,右手自然而然向肩上探去。
背后,鞘中之剑一阵急颤。
恰时日月交替,整片天地黯然无光。
冷风嗖嗖而来,吹皱一帆酒旗,猎猎作响。
那守摊儿的小童被他的气势吓坏了,咧了咧嘴,嚎啕大哭起来。
这一声啼哭,如当头一棒将他敲醒。宇文无极收敛了杀气,目光复杂的朝少年望去。
这是叫他知难而退。
…未完待续…
作者有话要说:
☆、第四十八章(修订):得揽云若虎添翼,布校场别有用心
第四十八章(修订):得揽云若虎添翼,布校场别有用心
令人喘不过气来的压抑,随着少年噗嗤一笑,顿时烟消云散。
杜迎风将整包点心塞到小童手里,待小童止了哭声,才回身道:“宇文兄是在关心我?”闻见对方将五指捏的咯咯作响,少年笑得更是畅意,他凑近那张面无表情的脸庞,打趣道:“你我一见如故,我们烧黄纸做兄弟可好?”
少年身上一股皂角的清爽气味索绕鼻间,宇文无极盯着近在咫尺的笑颜,呼吸骤促。
杜迎风瞧见其万年不化的冰山脸露无措,戏弄之心更甚,催促道:“宇文兄可是不愿?”
宇文无极长到那么大,从来没有如此窘迫过,他僵在原地,心如擂鼓,推也不是,退也不是,正是剪不断,理还乱,别是一般滋味在心头。
一个‘好’字就要脱口,却见少年凤目微抬,指了他身后笑道:“宇文兄,这小兄弟好像是来寻你的。”
宇文无极讶然回首,瞧见自己座下的一名掌堂局促不安的立在那里。他暗暗责怪自己疏忽大意,竟连这人何时出现的也没个警觉。他腾的冷下脸来,厉声问道:“何事?”
一向拒人于千里之外的七当家,怎会与个少年走得这般接近?这掌堂压下心中诧异,将手里一只长匣双手奉上,向宇文无极禀道:“七爷,这是您要属下带来的东西。”
宇文无极皱眉道:“不是叫你送到酒仙居?”
那掌堂苦皱脸庞,道:“七爷有所不知,那酒楼好生奇怪,这大白天的就闭门歇业,属下也着实没有办法,才会在大街上蹲守。”
宇文无极想道,确实怪不得他,于是接过长匣,托在手里,叫他去酒仙居与其他人汇合。
杜迎风从他背后探出脑袋,好奇道:“这是何物?”
宇文无极感觉到一条手臂搭上自己的肩头,少年的体温透过薄薄的衣料传递过来,忍不住一阵心猿意马,他极力稳下心神,不答反问道:“你这么聪明,那便猜上一猜。”
杜迎风皱了皱鼻子,凑过去一闻,‘嗯’了一声,道:“我猜不出,却可以闻出来。”
宇文无极一愣。“我倒不知你是属狗的。”
杜迎风哈哈笑道:“你当‘万剑山庄’为何叫作万剑山庄?”
宇文无极猜测道:“难道山庄里,当真有一万支剑?”
杜迎风摇头晃脑,“虽不及,犹未远也。小爷打小见惯各种神兵利器,奇货古玩,别的本事没有,鉴珍辨宝的本领可是高人一等,好货烂货,隔着一层木头也能嗅出来。”
宇文无极暗暗加上一句,胡诌的本事也不小。他问道:“那你可闻出,匣子里是好货,还是烂货?”
杜迎风笃定道:“当然是好货,而且还是一样绝世神兵。”
宇文无极心里突的一跳,问道:“何以如此肯定?”
杜迎风道:“凡是神兵利器,皆是携着骄傲出世,普通人得到它们,往往无法驾驭,而给自己带来灾祸,只有那些俾睨天下的英杰,才是它们选择的归宿。这种骄傲,也是神兵之灵,看不见摸不着,只有靠感。”
宇文无极点了点头,问道:“那你现在,有何感觉?”
杜迎风莫测高深的一笑:“我听到,‘它’在叫我。”
见他明面儿上赞着神兵,暗地里夸奖自己,宇文无极忍俊不禁,弯眼道:“原来你自诩英杰。”
杜迎风也不脸红,将头颅一扬,道:“那是,总有一天,我要立于武林之巅,傲视群雄!”
宇文无极哭笑不得。
杜迎风又问,“到底是什么好货?”见对方仍没有打开匣子的意思,他更是心痒难耐。
宇文无极不答反问道:“你擅于使剑,为何不带一把剑来傍身?”
杜迎风的目光依然停留在长匣上,皱眉道:“用惯了好的,其它兵器俱不称手。”
宇文无极将长匣夹在腋下,朝他道:“想知道这是何物,就随我一道来。”
杜迎风忙不失迭的点头,紧紧随在他身后。
两人穿过熙攘人群,拐入一条小巷,确定了四下无人,宇文无极将长匣摆在一方石案上,两指一错拨开锁扣。
长匣内,一波冷泉映着数卷苍云,万里银河悬了几点孤星,森冷剑气扑面而来,沁得人满脸霜色。
一柄长约二尺,宽一寸三分的暗银窄剑,如沉卧的美人,静静躺在绾色衬垫之上,正是神器‘揽云’。
杜迎风顿时眉开眼笑,他伸出食指轻抚剑身,仿佛正在触摸一位绝世佳人的通透玉体。他握剑在手,拇指一顶剑柄,一截薄到透明的剑刃弹出鞘,照亮了他笑眯眯的眼。
“老伙计,又见面了。”
一道烁烁光华便迫不及待的散射而出,此时刃尚未全部出得剑鞘,寒光却已映花了人眼。那种无声的雀跃,仿若游子归乡,倦鸟投巢,道不尽眷念之意。
宇文无极问道:“可满意?”
杜迎风将揽云剑系到腰里,抬起手臂转悠一圈,重重点头。“宇文兄重恩,日后定当黄雀衔环。”
最主要的是,有了称手兵器,他此去景王府便是如虎添翼,多了几分胜算。
宇文无极摇了摇头。“举手之劳而已。”
两人出了小巷,一路走一路逛,路过一间香烛铺子,杜迎风掀起帘幕,撩袍便走了进去,待到他出来,宇文无极见他拎了一叠黄表纸、几支香烛,讶异道:“这是做甚么?”
杜迎风笑道:“当然是与宇文兄烧黄纸做兄弟。”
宇文无极抽了抽嘴角。
茫茫夜色中,一地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