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我进去吧,我跟文谨师兄也好久没见了,两位执法师兄就看在咱们平日的交情上通融通融……”门外,文勤在跟两个看守的弟子软磨硬泡。
“不行就是不行,放你进去了,我们不好跟师父交代啊。”
“那……两位师兄能不能告诉我,什么时候审讯啊?”按照栖灵山的规矩,在判定弟子有罪之前都是要经过一番审问盘查的,同时还会派弟子在山下搜集情报,看情况是否属实。这也是以防会出现冤假错案的情况出现。
“说了千万不要说是我说的啊,”嘴不牢的文喻悄声道,“师父说,文宣和几个师兄在山下已经查明了情况,文谨师兄他真的……破了戒。这是板上钉钉的事了,审讯也审不出什么来了。”
“哇,你们居然也信了?”文勤的表情很夸张,明摆着不相信,“文谨师兄那个样,下山的时候从来都目不斜视,他破戒?能跟谁啊?”
“不知道,不过好像……”文喻的声音压得更低,“说着也挺惊世骇俗的,好像……是跟男的……那个,那个怎么说来着……”
“别胡扯了,让开,我亲自去问!”文勤听到这里,两道眉毛就气得竖了起来。要真照这么说,他师兄岂不是当了人家的兔儿爷了。这事儿说起来人人都不齿,还要硬安在他师兄的头上,还不得活活把人委屈死。
“行了行了,你还是快走吧,一会儿万一文宣师兄来了,我们都得吃不了兜着走了。”文德皱眉推了推文勤,他耐性不好,早被文勤磨得烦了。
“他不就是会讨好师叔嘛,我晚上再来,你们可帮我照顾着点儿啊!”文勤虽这样说,但是心里还是怕他那澄观师叔的。万一碰到文宣,文宣又把他来的事情报告给了澄观师叔,那就可真不好交代了。
“文勤师弟好。”文勤叮嘱完,刚转过头,迎面就碰到了文宣。
他退了一步,心虚道,“……文宣师兄好。”
“你是来看文谨的?”文宣很和善地问。众人都有点不解,澄观师叔素来担任执法一职,刚正且端严,但头号的亲传弟子文宣却性子很温和,一点都不像澄观师叔。
“那个……我只是路过,路过……”文勤赔笑道。
“我奉师父的手令前来审讯,文勤师弟恰好也是掌门座下的弟子,不如就跟我一起,做个证明人可好?”
文勤万万没想到文宣会这么说,刚要逃跑的脚又收了回来:
“好啊,乐意之极啊。”
☆、第四十六章
栖灵山没有牢房,只在主峰的后山建了几座单独的木屋,必要时作关押带罪弟子和闭门思过的用处。文勤跟在文宣后面进了屋子,屋子虽然小,但是打扫地很干净。屋里只有一张床,一副破旧的桌椅,还有立在墙角的一架小小的供案,案上只有一个香炉,案前的墙上挂了一副“道”字,笔力遒劲,颇有气势。只因年岁已久,字的颜色已经有些淡了。
文谨坐在床上,正对着墙上的“道”字发呆,听到推门声之后,他连忙下地来行礼:“文宣师兄好……师弟?你怎么也来了?”
文勤这回先关上了门,才笑道:“是文宣师兄让我跟来的。”
文谨穿了鞋子,很规矩地向文宣行了个礼,道:“师兄坐吧。”
“……师兄,你瘦了。”文勤大大剌剌地坐了下来,很仔细地端详了一下文谨。
“……你上次不还说我胖了吗?”从小到大,文谨一直都有点受不了这个师弟的东拉西扯。他整了整衣衫,肃容道,“文宣师兄……你来是负责审讯的吧。”
文宣浓眉大眼,笑起来很有一股英气:“师弟不必紧张,这次我是自己来的,并非是遵师父的意思。”
文勤的眉头先皱了皱,门里大家都知道,文宣从来都不曾违逆过澄观师叔的旨意。而且平日里文宣与文谨他们的来往并不多,文勤实在想不通,文宣冒着假传师命的危险来到底是为什么。
“师弟不必惊疑,我虽是澄观师叔座下的弟子,却也是栖灵山的弟子。”
文谨似乎有点明白过来,问道:“你的意思是……”
文宣点头:“我知道,文谨师弟是被算计的。”
“……那淫|戒不是真的了?”文勤高兴道。既然是算计的,那一切应该都是澄观师叔的阴谋了。
文谨看了一眼神经大条的文勤,脸色很不好:“是真的。”
“是谢花楼的柳问出的主意,师父……也并不想杀你。”文宣犹豫道。尽管他知道,澄观为了万无一失地坐稳掌门的位置,曾经是想把文谨置于死地的。
文谨叹息道:“我知道……师兄,如今门中弟子,是不是实际上都在听从柳问的调遣?”
“师父一心想当掌门,现如今柳问有难,只好先将门内力量借他一用。”文宣道,“师父做的事我都知道一些,他为了掌门的位置,已经变了。”
文宣神色庄重:“栖灵山,不能毁在他的手上。”
“……与邪教勾结,早晚要不容于世人。”文谨低声道。
“不错,我私自前来,也正是因为此事。师父已下令,后天就要进行逐出师门的礼制了,我与澄平师叔他们,会在明天早上偷偷送你下山。”
文谨摇了摇头:“我既已破戒,便不能逃脱惩罚。更何况我在这个时候上山请罪,也是为了能牵制住澄观师叔。”
他又道:“荡尘阁在山下已经集结了人马,就等攻上山来了。如果行事不当,栖灵山又会遭受一次重创。”
“所以,我不能走。”
“虽然如此,但文谨师弟依然是掌门师伯遗命下的继任之人,门规是死的,人却是活的。师弟尽可以放心走,山上有我来担着。”
“荡尘阁的人都不是好相与的,我与他们还算有点交情,我在山上,他们也不会下狠手。更何况,论道法,我修为不及文兴师兄;论医术,我不及文勤;论剑术,我不及文宣师兄。门规是千百年的祖制,不能轻易更改。我修为浅,道心容易动摇,不能胜任掌门的位置。此事一了,栖灵山的担子,便交由师兄了。”
话说到这里,文勤不禁疑道:“不对啊,文谨师兄的道心还不定,那我们不更没的说了?你、你不会是真喜欢那个、那个……”文勤到现在,也还没搞清那个人是谁呢。
“……文谨师弟所说的不好相与的人,莫非就是那个罗与时的嫡孙,云少康?”澄观一路上都在派人监视着文谨,相关的情报,文宣知道的可谓不少。
“罗与时?”文勤想了想,忽然恍然大悟,“这不是那个四十年前,来找咱们师公讨灵丹的人吗?后来血砂门知道了这个消息,才来攻打山门,然后澄观师叔的师父就……”
“澄观师叔怨恨荡尘阁和罗家已久,这次的确是个难题。”文勤摸摸下巴总结道。
“他……是罗与时的孙子?”文谨也隐隐猜测过云少康的身世,多半是个没落的江湖世家。却没想到,云少康的家世来头竟这么大。曾经罗家祖上出过的英雄豪客,简直数不胜数。可惜就在罗与时这一代上败了。而且罗与时,还跟栖灵山的衰落有莫大的关系。
“是,云少康本姓罗,他的父亲在他七岁的时候,因为急于复仇,练功走火入魔而死。宜川夏家因为曾与罗家的交情,就收养了他,这才改名叫云少康。但在荡尘阁里,很多人都知道他的身世,因此虽然此人很有些才能,却一直不被重用。直到近两年来,才有了一些改观。”
“不过此人也因为长年不得志,为人便有些散漫随便,经常流连于花街柳巷,身上染了些风|流性子。荡尘阁派他跟着你,本来一为监视,二为保护,可没想到这人……”文宣停住了话头,咳嗽了两声。
文谨的脸色更难看了。不说还好,这么一提,云少康的那些流氓赖皮的行径又不自觉地浮现在文谨的脑海里了。
一头雾水的文勤终于反应过来了:“难道说……那个人就是这个什么少康?照这么说,那这人也真的够难相与的了,竟然做出了这种人神共愤,禽兽不如,要遭天打雷劈的恶事!”
文谨太阳穴上的青筋突突直跳,道“够了,别说了。”
“等等,文宣师兄说的算计,难道是文谨师兄中了春|药,然后……我还听说,好龙阳的人一般下手都没轻没重的,文谨师兄岂不是吃了不少苦头……唔……”文勤的滔滔不绝的嘴被文谨一把捂住,文谨的眼神难得地可怕:“再说一个字,你现在就出去。”
文宣也咳了一声,关切道:“呃,要真是这样的话,文谨师弟……身体不要紧吧?”
“……”
文谨终于栽倒。也难怪,对于禁|欲多年的栖灵山弟子来说,对这种事都免不了好奇,再加上这回还是百年难得一遇的龙阳之好,更是跟见了珍禽异兽没区别。连一向正经的长辈姿态的文宣都忍不住了。
文谨坐下来,正色道:“我犯了戒,自当逐出师门,其余的,不必多说了。”
“可是,师兄你的武功……而且以后我要是想你了,上哪找你去啊?加上如果以后那个什么少康混蛋再欺负你的话,你手无缚鸡之力,岂不是只能任人……”文勤又开始了源源不断的假设。
文谨毫不留情地截道:“闭嘴。”
“文宣师兄,后天礼制过后,我便不再是门中弟子了。纵观整个年轻一辈,可堪掌门大任的,也只有师兄一人。我师父说,不求闻达于江湖世家,只求内心无愧。还望师兄以后能好好地照顾长老和众师弟,我在山下纵使飘零,也能安心了。”
文谨没给文宣推脱的机会,又道:“只要我在山上,荡尘阁的人便不会为难栖灵山的门人,这点师兄尽可以放心。”
说完,他又转向文勤:“文勤师弟以后要稳重些,不要总惹长老们生气,尽心辅佐文宣师兄治理栖灵山。”他的眼神柔和了几分:“师兄在山下,也会想你的。”
文勤的鼻子有点酸,道:“师兄,你不走行吗?要么,你留在琼阳,我一定会经常下山看你的……”
文谨很有些不忍和惭愧:“我作为掌门弟子,却没有以身作则,没有脸面再待在这块土地上了。”
文宣觉得好像文谨还隐藏着什么,问道:“那……你会和云少康一块回荡尘阁?”
文谨愣了一下,明白过来文宣的意思之后,道:“他……在山下走了半年,我还是不是很明白世人所说的情爱,我……大概并不喜欢他吧。”
跟云少康在一块的时间里,他领会得比较多的,是无奈,无语,反感……偶尔也会有感动和感激,但是要说喜欢的话,他不知道喜欢到底是什么感觉。被迫跟云少康发生关系的时候,他心里最多的也只有羞耻感和罪恶感,他不明白为什么云少康总对此甘之如饴,求之不得。
“师兄,可你以后不仅连武功都没有了,筋脉一断,连跑跳都成问题……以后你一个人……”文勤说着说着,抬起袖子抹了抹眼角。
文谨想了想,抬手拍了拍文勤的肩,温声道:“天大地大,你师兄没那么容易死,以后还是会活得好好的,放心吧。”
“……到时候,我会叮嘱荡尘阁的人照顾好你的。”文宣道。
文谨没有说话,只是摇了摇头。
小提示:按 回车 [Enter] 键 返回书目,按 ← 键 返回上一页, 按 → 键 进入下一页。
赞一下
添加书签加入书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