乍听似有诘问之意,然而语气之中却惟有欣喜。
唐瑜原本听唐泛说自己与锦衣卫北镇抚司如何熟稔,还担心这弟弟一个不慎,傻傻被人当枪使。
她知道唐泛并非这样无知的人,可在姐姐眼里,难免如同父母看孩子一般,为弟弟担心这担心那。
及至真正看到隋州,见此人神色冷峻,双目湛然有神,并非那等阴狠毒辣之辈,这才稍稍放下心来。
又见对方虽然不苟言笑,看着自家弟弟的眼神却足够软和,与他看旁人的锐利截然不同,唐瑜便知道唐泛并没有夸大其词。
看来这两人的交情,确实是比一般人还要好。
隋州先回答唐泛的问题:“是有事。”
然后目光落在唐瑜和更小的贺澄身上:“这两位是?”
唐瑜也就罢了,贺澄被这样冷冽的目光一看,登时有点怯懦地往母亲身后躲了躲。
严礼拍拍额头:“瞧我都忘了介绍,这两位正是唐公子的姐姐和外甥。”
唐瑜行了个福礼:“民妇见过隋大人。”
隋州的表情稍稍柔和一些,也回了一礼:“润青与我如兄弟一般,姐姐勿须多礼,当我是自己人便好。”
这一上来就喊姐姐,着实令唐泛有点想笑。
不过眼前这两人,一个一本正经地回礼,一个也没觉得有何不妥,便连忙绷住笑。
唐瑜素来听说锦衣卫跋扈嚣张,但先前严礼也好,公孙彦也罢,虽然对外人是嚣张了点,但对唐泛与她,却是一等一的客气,如今来了个镇抚使,却越发平易近人,半点架子也没有。
她知道隋州来到香河县,必然有事要做,而这事情肯定也与唐泛有关,便微微一笑:“我逛得有些累了,先上饭庄去坐一坐,就不陪你们了。”
又要将贺澄带走,给他们留出空间。
唐泛忙道:“让七郎跟着我们罢,不妨事的!”
唐瑜见隋州也颔首表示同意,便将贺澄留下,自己则带着丫鬟进了碧云天。
隋州又让严礼和公孙彦跟去保护唐瑜,免得被人冲撞了。
自己则与唐泛一道沿着街边人少的地方走。
唐泛看到贺澄面露疲态,便将他抱起来,却见旁边隋州伸出手,将贺澄接了过去。
“我来罢。”
贺澄第一次见到隋州,终归是有些拘谨的,被他抱在怀里跟木头娃娃似的,动也不敢乱动。
唐泛看得好笑,便又买了一根糖龙给他。
贺澄爱不释手,眼睛瞪得大大的,也不知道是先从龙须开始咬,还是从龙尾巴下嘴好。
“你一个人过来的?”唐泛问。
“是。”隋州应道,一贯言简意赅的作风。
他想了想,又道:“你的宅子买下来了,就是张家那个宅子。”
唐泛欣喜:“那敢情好,如此一来,姐姐与七郎过去就有地方住了。”
隋州疑惑:“他们要去京城?”
唐泛叹了口气,将前因后果说了一遍。
他见贺澄一直安静地听着,便摸摸他的脑袋:“七郎可想跟着娘亲和舅舅去京城住?”
贺澄点点头,小声道:“愿意。”
唐泛朝他笑了一下,又对隋州道:“贺老爷子还算明事理,若贺霖肯放手,一切就会容易许多,否则他要是闹将起来,传出去姐姐的名声肯定不好听。”
隋州却道:“这不难办。”
唐泛奇道:“你有法子?”
隋州唇角一勾:“交给我就是了。”
唐泛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隋州回以面瘫脸外加无辜的眼神。
当锦衣卫的,皮厚心黑那是基本素质,想也知道隋州所谓的法子,肯定不会光明正大到哪里去。
不过对非常之人要用非常手段,他肯定有分寸,唐泛也不多过问。
“你从京城来到这里,肯定不是专程来找我罢?”
“你怎么知道不是?”隋州反问。
唐泛摸摸鼻子,笑道:“我还没有自恋到这种地步,镇抚司那么忙,像你这种公私分明的人,肯定不会贸然丢下公事跑到这里来罢?”
隋州眼里露出一抹笑意:“确实是带着差使来的,不过也与你有关。”
能让隋州露出这种表情的时候可不多,唐泛被吊起好奇心了:“什么事?”
隋镇抚使却难得幽默道:“你猜呢?”
唐泛想了想:“总不会是因为我上次得罪了梁侍郎,万首辅念念不忘,找了个罪名栽我头上,要你过来押我回京罢?”
隋州:“不是。”
唐泛:“那是阿冬有意中人,要出嫁了?”
隋州:“你妹妹今年才十岁。”
唐泛:“要不然是你要成亲了?”
隋州:“……”
唐泛见他绷着脸,就调笑道:“你就别卖关子了,再让我猜,我就猜你去青楼春风一度,结果让哪位名妓珠胎暗结找上门去了!”
隋州无奈道:“都说是跟你有关的,你猜这种和你有何关系?”
唐泛哈哈大笑:“那我就可以直接当叔叔了啊!”
饶是冷面镇抚使,也拿不着调的唐大人没办法:“原本应该是等你回京之后,才会接到的敕令,不过我向陛下讨了这个差使,直接带着敕令过来了。”
这可完全出乎唐泛的意料了,他愣了片刻才消化这个事实。
“听你这语气,我要升官了?”
隋州面露笑意:“还是不小的官。”
唐泛:“是你在陛下面前给我求情,让我官复原职的?”
隋州:“不是我,有人比我快了一步。”
那意思是,自己原本也想去求情的。
这几乎是没有悬念的,唐泛立马变猜到了:“汪直?”
他认识的唯二能够直面君颜,又有能力为他求情的人,一个是隋州,另一个便是汪直。
而汪直自小便在皇帝贵妃左右侍奉,论对皇帝心思的揣摩,隋州也不及他。
果不其然,隋州颔首:“不错。”
但唐泛还是有些不可思议:“他是怎么办到的?”
隋州道:“回去再细说罢。”
他从京城赶到这里,也不过是为了借着差使的名义,见上这人一面。
虽然满身风尘未褪,但一看到这个人,顿时便觉得舟车劳顿也并不是那么难耐了。
然而这种种情感流淌于心,终究也只是流淌于心,并未诉诸于口。
因为有时候,许多话是不需要说出来的。
唐泛问:“你如今可有歇脚的地方?”
隋州道:“有,就在前面不远的客栈。”
唐泛沉吟道:“如今我姐姐想和贺二析产别居,我再住在贺家也不太合适了,既然你来了,那我就搬过来与你同住罢。”
隋州道:“好。”
贺澄不知什么时候趴在隋州身上睡着了,唐泛失笑,摸摸他的脑袋。
二人回去找到唐瑜,又在碧云天饭庄用过午饭,然后才回去。
贺老爷子刚从花园里散完步回来,想要去眯一会儿,就听下人来报,说唐泛带着朋友过来拜见。
他只当对方又是为了和离的事情,便叹道:“什么朋友,无非就是又想来说和离的事情罢了,这还让不让人过安生日子了!”
贺轩今日碰巧有事过来找老爹,听了这句话,便道:“要不就顺了他们的意罢,反正二哥是男人,又不是女人,再娶也不愁没好人家,吃亏的不还是二嫂么,爹您老拦着,他们不识好人心,还埋怨您呢!”
贺老爷子瞪了他一眼:“说得容易,你二哥这副德行,还有什么门当户对的人家愿意将女儿嫁给他?你二嫂出身书香世家,不是那等小门小户的女儿家可比的,照我说,你那妻子,举止气度上也是不及她的,只是你二哥自己不珍惜罢了。七郎还小,你二哥不着调,他更需要有母亲的教导。”
贺轩赔笑:“爹,二哥不争气,您冲我发什么火呢!您也不是没有亲孙子,大哥那头就有两个,我膝下也有一个,何必盯着一个七郎呢?要是您别的孙子听到这话,肯定以为你偏心!”
贺老爷子没搭理他,对来报信的下人道:“去将人请进来罢。”
又朝贺轩道:“唐泛虽然没了官职,但还有锦衣卫相随,这就说明他在朝中肯定有人,官复原职只是迟早的事情。你别不当回事,如今你大哥虽然官居四品,可那是外官,而非京官。外官油水多,但重要性和升迁的速度,远远不及京官,当年你爹我就是没能入选庶吉士,所以一辈子都只能止步于外官任上。若是我们家能够多一门像唐泛这样的姻亲,对你大哥和你,将来都是有好处的。你那二哥就是蠢货,放着好好的日子不过,居然还跟媳妇闹成那样!”
在他教训小儿子的当口,唐泛与隋州已经过来了。
贺老爷子呵呵笑道:“润青,用过饭了吗?”
语气亲切和蔼,浑如昨日的不愉快未曾发生过。
他又望向唐泛身旁的人:“这位是?”
唐泛笑道:“这位是小侄的朋友,刚刚升任锦衣卫北镇抚司镇抚使的隋州隋广川。”
贺英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自己这厢才刚跟儿子说要正视唐泛的重要性,那厢唐泛果然就过来“证明”他的重要性了。
“原来是隋镇抚使,果真是年轻有为!”
在隋州面前,贺英差点要摆不出自己身为致仕三品大员的气度。
尽管他的官职还要高于对方。
然而这可是锦衣卫。
自太、祖皇帝设立锦衣卫以来,这个职务就是为了震慑百官而存在的。
哪怕后来有了东西两厂来分权,这一点都没有改变过。
隋州拱了拱手:“贺老过奖。”
唐泛笑道:“隋州身负差使,顺便过来探望我,我一提起您,他就说要过来拜会您了。”
贺英欣然:“是老夫怠慢了,还请厅中稍坐奉茶。”
唐泛笑了笑:“不必了,伯父这是要午憩罢,我们这便离开,再说这园子里景色撩人,多看两眼也是我们的福气。”
贺老爷子哪里肯放他们走,若是能与隋州交好,这无异于多了一条重要的人脉。
“人一老,觉也就少了,哪里还有什么午憩,不过是靠着枕头发呆罢了,你们也来,我这老头子反倒不无聊了。走走,我那里有上好的云雾,平日里可不轻易拿出来的!”
唐泛看了隋州一眼,见后者点点头,便对贺老爷子道:“那就叨扰了。”
贺英让小儿子先去沏茶,然后笑呵呵道:“咱们先在这儿转两圈,等茶沏好了就会来喊的。润青啊,不是伯父说你,你不是外人,别老那么客气,既然喜欢我这儿的景色,那就干脆搬过来好了,也省得在竹院那边冷冷清清,我原先就想给你准备这边的客房,可你伯母说你们年轻人,指不定不爱受拘束,这才单独让你住在竹院那边。”
唐泛接替了贺轩的位置,扶着他往前走,听他絮絮叨叨说完,笑道:“竹院风景好得很,伯母的安排,我很喜欢。伯父,我没把自己当外人,就算姐姐与姐夫没有缘分,咱们两家终究还有父辈的交情在,小侄依旧十分敬重您。”
贺英见他说来说去又绕到这件事上,简直有些无奈:“贤侄,自古劝和不劝离,此事关乎你姐姐一辈子的大事,还是慎重为好,当日我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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