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都是读圣贤书长大的,而太子乃名正言顺的长君,又符合储君的一切标准,虽然慑于万党的威势,许多人都不敢明说,但心里无疑还是比较倾向太子的。
唐泛仗义执言,落万党威风之事一经传出,立时就让许多人拍案叫好,因为唐泛说的是他们不敢说的话,做的是他们不敢做的事,旁的不说,这份魄力与勇气,就足以令不少人佩服了。
不过贺轩话刚落音,边上便有人冷哼一声:“似唐泛那等沽名钓誉之辈,自然是不敢妄议天象的!”
谁这样不长眼,明知唐泛会过来,还说这等不识相的话?
大家循声一看,立时恍然。
原来是浙江清吏司郎中许邦,此人依附万党,自然对唐泛百般看不顺眼。
其他人不愿意招惹他,贺轩却不能保持沉默,他扬眉道:“何为沽名钓誉,还请许郎中明示!”
许邦斜眼看他:“那天内阁发生的事情早已传了出来,何人不知?他若真是大义凛然,何不堂堂正正为太子说话,结果却只会揪着外人不得轻易入文渊阁的规矩不放,不是沽名钓誉又是什么!”
其实这正是唐泛的高明之处,在当时那种情况下,万通根本就没有提到应不应该废立太子的问题,如果唐泛牵出太子,反倒是在引起无谓争执了,也容易落人口实。
结果到了许邦嘴里,唐泛却成了沽名钓誉,博取名声的小人了。
贺轩冷笑:“既然许郎中如此大义凛然,下回若有人对太子不利,还请你出来仗义执言才是!”
许邦不甘示弱:“身为大明官员,当忠于陛下才是,太子如今虽为储君,可也还有个储字呢!”
贺轩道:“那唐阁老那样说,又有何不妥?他与万指挥使争执,乃是为了朝廷法度而争,几曾是为了太子殿下了?”
他学着其兄从前气老爹的模样,露出一脸“蠢货不足与谋”的轻蔑表情,着实把许邦气得够呛。
不过还没等许邦想出什么反驳的话,包间的门就推开了,尚书彭逸春与几名侍郎簇拥着唐泛走进来。
众人纷纷起身行礼,许邦和贺轩的争执也随之不了了之。
其实许邦也就只敢在背地里说说罢了,面对唐泛,他也得像其他人那样中规中矩地行礼。
唐泛他们都还不知道自己没来之前,包间里就已经上演过一出吵架戏码了,见里头氛围有些僵,还以为是他们几个人的到来让大家都有些不自在,便调侃道:“今日是彭部堂请客,诸位可不要客气,想吃什么好酒好菜只管点,不然可有得你们后悔的!”
大家闻言,也都捧场地笑了起来。
彭逸春也开玩笑道:“大人可得给我荷包留点儿,不然我这个月就要喝西北风去了!”
唐泛大笑:“那不怕,眼看寒冬就要过了,再怎么也得让你喝喝春风才是!”
随着几句玩笑话,氛围逐渐活泛起来,众人纷纷举杯,又挨个上前敬酒祝贺彭逸春高升,当然也没有忘了旁边的唐泛,他同样是今日的主角。
酒过三巡,菜肴也陆续端上来,彭尚书是个厚道人,觉得手下过久了穷京官的日子,趁着今天很是叫了不少的菜,仙客楼的厨艺自然非同一般,每一道都精致无比,众人见几位部堂在低声说话,也就不再上前打扰,开始大快朵颐。
唐泛能来这种场合,本身就是给彭逸春面子了,不必非留到散席不可,他在那里坐着,别人也会不自在,所以喝了几杯酒之后,唐泛就起身告辞,彭逸春将他送到包间门口,还要往外送,却被唐泛谢绝了。
仙客楼在京城大有名气,不少人都觉得在这里请客吃饭又气派又有面子,相比起来,后边的仙云馆反倒多了几分高不可攀,此时正是华灯初上,里里外外都透着一股热闹。
这里是二楼,左右都是包间,不过隔音做得还不错,即便里头闹得再大声,也只有隐隐的动静传出来,不至于影响到隔壁的客人。
唐泛常来这里,早已熟门熟路,也不需要找伙计过来带路,他出了包间,径自就往楼梯口的方向走去。
然而他刚刚走出没几步,旁边包间的门却忽然打开,里面的笑闹声随之灌入耳朵。
唐泛尚且来不及皱皱眉头,边上便有一股香风扑面而来。
紧接着他眼前一花,肩膀就被重重撞了一下。
唐泛不由往后退了好几步,直到挨上阑干才停下,手里却也因此多了一个人。
“多谢公子援手,可否请公子帮奴家一个忙?”
被他扶住的人娇娇怯怯道,素白如玉的脸顺势抬起来,眉黛若远山微蹙,煞是动人。
肌肤相触,被唐泛扶住的那只手更是娇弱无骨,温软馨香自衣衫传递过来,能令任何一名正常男人触动柔肠。
唐泛无疑很正常,但在见过了肖妩那样的国色天香之后,再看眼前这名女子,也觉得不过是中上之资。
他想要松开手,对方却反从袖子里头伸出手来,抓住他的衣袖,脸上布满恳求的意味。
女子鬓发微乱,嘴唇红肿,显然方才在包间里头经历过什么。
但唐泛依旧将手从她那里抽出来:“姑娘……”
他后面那半句“男女授受不亲”还没能说出来,旋即又有两人从包间里出来:“你这贱人,才刚不见一会儿,就又勾搭上别的男人了?!”
女子听见这个声音,身体便是一抖,越发死命地往唐泛背后躲去,又死死抱住他的腰,扯都扯不开。
“公子救我,公子救我……”她颤抖着道。
对方见状更是发怒,指着唐泛破口大骂:“你这小白脸,当着我的面就敢抢我的女人,活腻了是不是!”
唐泛皱了皱眉,大喝一声:“还不松手!”
却是在对着那女子说的。
那女子显然没想到唐泛如此不怜香惜玉,被他吓得手一松,唐泛当即就将人推开,但那女子反应也快,随即又扑上来紧紧抱住他的大腿,哀哀泣道:“公子,你方才明明还说愿意帮我出头的,怎么现在又反悔了!”
唐泛:“……”
他无语片刻,对从包间里出来的年轻公子哥道:“你瞧见了,是她缠着我,我只是路过罢了。”
对方闻言怒笑:“你们俩若非早就相识,她怎么独独向你求救,还说你不是奸夫!”
他的声音和这番动静引来了不少人从左右包间里探头出来看热闹。
彭逸春那边也有人出来,看见唐泛之后大吃一惊,赶紧回去禀报,不一会儿,彭逸春他们也都赶过来了。
有人就认出那年轻人的身份:“这不是尹阁老家的公子么?”
一听是尹直的儿子,大家就都明白了。
这位尹公子在京城,乃是不折不扣的纨绔,但京城纨绔多了去了,尹公子之所以出名,不止因为他是尹直的儿子,更因为他会玩。
从京城脂粉胡同到酒楼赌坊,尹公子的身影从来就没绝迹过,在某些方面,他的名气甚至比他老子还要高。
很显然,尹公子正在仙客楼跟狐朋狗友寻欢作乐,结果中途被打断了。
大家看看尹骐,又看了看唐泛,再看看唐泛身后的女人,一时有些难以判断。
纵然那女子姿色不错,可唐阁老也不至于饥渴到在这种地方跟别人争风吃醋吧?
唐泛撕扯不开那女子,索性就随她去了,万一太过用力,把人拉开的同时,对方顺道将自己裤子给扯下来,那可就不是丢脸能够形容的了。
堂堂阁老在饭庄被一女子扯下,在场数十人亲眼目睹,这一幕说不定还能上上史书,留诸后人笑耳。
彭逸春见状便沉声道:“彭公子,这位乃是你父亲同在内阁共事的阁臣,今日唐阁老应我之邀,方才会出现在此地!”
要说唐泛刚出包间就在这里跟尹骐抢起女人,他是绝对不信的。
不过这件事传出去,别人不会深究细节,只会当唐泛言行不端,本朝御史风闻奏事,又不需要真凭实据,到时候闹大了,对于唐泛的名声的确是个污点。
谁知尹骐根本不吃他那一套,仰着下巴斜眼看他:“那你又是谁?”
彭逸春忍气道:“我乃刑部尚书彭逸春!”
尹骐哼了一声:“那又怎样!位高权重就可以仗着身份抢别人的女人了?”
彭逸春差点没被他气歪鼻子,什么叫抢女人,谁抢女人了,这简直是颠倒黑白,胡搅蛮缠啊!
尹骐又朝着唐泛冷笑:“姓唐的,我告诉你,你最好快点将我的女人还回来,不然此事传出去,堂堂阁老跟别人在饭庄里抢起女人,到时候我看你要如何收场!”
就是他老子同样也在内阁里,就算他老子在内阁里的排名比唐泛靠前,但像尹骐这样毫无敬畏之意,敢当面冲着唐泛大放厥词的人,还是不多的。
许多客人都被这番动静吸引了出来,连带一楼的也爬楼梯上来看,里里外外围了不少人。
唐泛大腿上依旧抱着个女人,不明就里的人已经开始生起各种争风吃醋的桥段,尤其在他们得知唐泛的身份之后,这种桥段只会越传越离谱,到了明天,说不定唐泛跟这女子有了私生子的谣言都会冒出来了。
这样的谣言如果愈演愈烈,就会有御史弹劾唐泛,而他也要依照程序提出辞呈。
毕竟这天底下,能坚持被言官弹劾还死赖着不走的,除了刘棉花之外,也没有别人了,像唐泛这样的谦谦君子,更加不可能做出这种厚脸皮的事情。
别看唐泛如今在内阁虽然排行末尾,但他当众斥责万通的事情,早已传遍京城,没了他,内阁余下那几个人,根本不足以跟万党对抗,亲太子的势力也会大受打击。
连怀恩都被贬离京,若是连唐泛都走了,那还有谁人能制止万党?
思及此,彭逸春不由心头一惊。
这实在不能怪他多想,尹骐是尹直的儿子,尹直又是万党骨干,如今唐泛和万党势不两立,谁知道两者之间到底有何关联呢。
彭逸春能想到的,唐泛自然也想到了。
所以他没去跟那女人拉拉扯扯,甚至连看也不看她,注意力始终停留在尹骐身上。
尹骐胡搅蛮缠一通,又被唐泛瞅得有些心虚,色厉内荏道:“看什么看,难道你想不认账!我告诉你,我可是奉公守法的平民百姓,你别想仗着自己是内阁宰辅就欺负我!”
这话真是听得猪都要笑了,尹大公子要是奉公守法,那天底下就真没有良民百姓了!
但他还特意在“内阁宰辅”四个字上加重语调,为的就是让所有人都知道唐泛的身份,将水越搅越浑,把唐泛的名声往死里黑。
彭逸春有些自责,毕竟人是他请来的,方才如果他坚持将唐泛送到门口,可能也就不会有现在的事情了。
他却忘了,对方是存心想要找唐泛的麻烦,不管他在不在旁边,唐泛总归都是避不过的。
正当彭逸春想要出面揽下这桩麻烦时,就听见唐泛道:“你说对了,我的确是为了这女子而来。”
竟然承认了?
所有人都吃惊地看着唐泛,以为他是被尹骐气得失去冷静,破罐子破摔了。
尹骐同样一愣,而后哈哈大笑起来:“你承认了就好!堂堂内阁阁老,竟然跑到饭庄与人争风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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