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衡在傍晚才回府,府中管事候在门口迎接到他,道,“京中一等带刀侍卫付大人到了,在府中等了大人您一下午。”
一等带刀侍卫乃是正三品的官,又在皇帝身边,都是皇帝十分信任的红人,那是十分尊贵的,汪秉直这样的外派一品大员见到,都不敢在这种人跟前托大,季衡想了想,姓付的,也只有付扬一人,他进了府去,果真在堂上看到了付扬。
付扬正坐在椅子上喝茶,见季衡回来了,就赶紧起身行礼。
季衡一身官服,大约是忙了一天之故,官服些微皱了,因为季衡戴着官帽,那额头上的纱布有些被束进了官帽里,看着倒也不刺眼。
付扬这是有大半年没有见过季衡了,只觉得季衡比之之前稍稍黑了些,清瘦了很多,不过比起旁人来,他依然还是白。
付扬道,“下官见过季大人。”
季衡赶紧道,“付大人不要多礼,折煞我了。”
又上前将付扬托了起来,虽然季衡是实实在在的男儿,毫无女子之态,但是付扬曾经守护过他近一年时间,故而总有种季衡是皇帝后宫的感觉,甚至此时都有此感觉,在季衡伸手前来热情地托他起来,他甚至有要赶紧缩回手的别扭感,心里闪过被季衡如此热情地接待,真是唐突了他的想法。
好在付扬是心里别扭,面上不显,赶紧又寒暄了几句。
两人坐下后,季衡才问,“这已是年下了,皇上派付大人此时前来,不知有何要事。”
付扬便道,“下官受了皇命,正是带着两百凤羽卫前来护卫大人安全,做大人的亲兵。”
214、第十章
季衡因付扬这话直接愣了一下,“凤羽卫?”
以前从不知有凤羽卫这建制。
付扬笑了笑,道,“正是皇上新设,乃是皇上亲卫一支,下官现在忝为凤羽卫都指挥使。”
季衡这下完全明白了,心想“凤羽卫”这名儿,真是够直白的,也亏皇帝能够起得出来,不由心里发烧。
好在他现在是不苟言笑惯了,心里发烧,脸上也是一派平和,没有任何不自然。
听闻付扬是带了两百人前来,便问这两百人是安顿在哪里的,付扬便道护卫已经进了城,现在在城南军营里,之后如何安顿,却要看季衡的意思,不过他觉得最好是能够安顿在巡抚府不远,每日会有侍卫换班前来值守。
季衡觉得这十分麻烦,不过自然也不好拂了皇帝好意,就同意了付扬的话。
两人商议妥当,季衡觉得要为付扬接风洗尘才好,付扬却拒绝不受,还说自己是来做护卫的,不能让季衡反倒因此烦劳,让皇帝知晓,他也不好交代。
季衡只好作罢,但是之后还是留了他同自己一起用膳。
付扬问起季衡额头上的伤处,季衡就说只是磕伤,因天气太冷而一直不好,并不是什么大事,让付扬不要在意。
之后想了想,还交代付扬千万不要将这种事情向皇帝汇报。
季衡这句话说得十分直白,倒让付扬有点尴尬,季衡便道,“别的事,你向皇上汇报也无什么,若是小磕小碰的小伤也向皇上说,只怕是不好。”
付扬负担着护卫之责,自然也有向皇帝报备季衡之事的职责,季衡是以是完全没有排斥付扬的意思的,皇帝予以了他极权,他自然就不怕将自己所做的事情公开化,他觉得自己处处为公,并无私心,故而不怕被监视。
付扬尴尬地诺诺应了,又等着季衡其他的话,因为皇帝交代过他要对季衡说说二皇子的事情的,他想等季衡先开口。
不过季衡却没有问,说他一路风尘定然累了,就安排他下去休息了。
付扬的到来,并不是没有在季衡的心里掀起涟漪,当晚躺在床上,因他每日太累,总是沾床就睡着了,这一夜却睡不着。
余杭的冬日湿冷,比起干冷的京城更加难熬。
巡抚府建得阔大,甚至还带着一个不小的江南园林,不过季衡所居只是前面的一个院子,除非待客,基本上就不会使用府中其他地方。
因为公务繁忙,季衡也从没有去后院里住过,一直是住在书房院子里。
季衡还没有成家,无妻无子,只有一个人,所以觉得只要能对付就好。下了东南来,位高权重,自然有人送礼,不过他自然是都不收的,因传着季衡是皇帝榻上之臣,便也没有人送歌姬舞姬娈/童之流,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季衡下东南来,皇帝派了四大死士前来保护他,又有几十亲卫,于是这亲卫就成了府中护院,死士就成了身边小厮,而太医则成了军医,好在翁太医是安排着住在巡抚府里的,翁太医才觉得没有辱没自己,而许氏倒是更加细心一些,派了管家仆从丫鬟仆妇还有厨子等来照顾他的衣食住行,季衡自己想带的,则是一个也无。
季大人本来要为他安排几个清客,这样帮忙写写公函提提意见也好,季衡怕皇帝多想,便没要。
而且他下东南来后,因为海患频出,他也是跟着战事各地地跑着,着这巡抚府的日子没多少,他自然也不想一应仆从跟着自己拖后腿,故而每次出门,几乎只带了四大死士。
于是同卞武郎商等倒是更加熟悉亲近一些。
季衡卧室房间里烧着两个暖火炉,熏香炉里则是燃着安神香,床上放了两个汤婆子,他怀里还抱着一个暖手炉,倒是并不冷。
在安神香的香味里,白天紧绷的神经总算是松弛下来,他想到了远在千里之外的皇帝还有儿子,自然也想母亲还有季大人等。
要过年了,一个人孤零零的,不思乡也不行。
季衡叹了口气,又对自己说,“男儿立志,不平东南海患,誓不回还。”让自己不要再多想其他。
虽然不让自己再多想,之后给京中皇帝送奏折的时候,他还是送了些江南特产的礼品回去,里面还有给二皇子殿下的几样玩具。
而给季府送的节礼,则是之后慢慢送上京的。
季衡从来不会有只言片语对皇帝表达思念和情意,原因只是怕自己表达了,皇帝恐怕就直接不管不顾地召他回去了。
付扬来余杭,自然也给季衡带了不少东西,都是皇帝和许氏准备的。
一应用品,吃穿用的全在,甚至皇帝还让给带了几大盒子来小日子时候的用品。
幸得这几个大盒子是专门用锁锁住的,交给府中管事收拾的时候,管事就知道这个不能打开,直接送到了季衡在书房里面的卧室里去。
季衡的小日子十分不准,翁太医想了办法为他调养也没什么效果。
大约是季衡太忙太累,身体自动就不来月潮了。
昭元十五年在一片鞭炮声里到来了,整个春节期间,巡抚府自然是被人踏破了门槛,季衡却称病了并没有出门接待过客人,都是管事在管理此事。
赵致礼在春节期间依然没有得闲,因为得到信报有小股海寇骚扰宁波,卫所兵力不足,他前去驰援,到正月初九才回到余杭。
回到余杭他就来找季衡来了。
季衡是不收礼的,即使节庆也不收贺礼,他自然也不会破这个规矩送礼,但是什么都不带去给季衡探病也不好,他便在手里亲自提了一筐生蚝,大摇大摆进了巡抚府。
季衡这几天的确是病了,大约是前面有两三月没有来月潮,这春节期间他可以闲一点,心里刚放松下来,下面就开始哗啦啦来潮了。
当晚就染得褥子上一大片血,在他早上起床发现的时候,就皱眉一阵烦躁,处理了之后就赶紧让人叫了翁太医前来,翁太医自觉自己倒霉催的,好好的太医院医正,做起军医来也就罢了,季衡每次来月潮处理弄脏的衣物被褥等,也全是他的活。
季衡有着一种心理,平常忙累地像条狗他也不觉得什么,但是,只要一来月潮,他就自觉自己得了动弹不得的重病,非卧床不起不可。
于是,翁太医开始像个老妈子一样,亲自给季衡熬月潮期间吃的药,伺候他喝,又为他处理弄脏的褥子和衣物。
赵致礼提着那一筐生蚝来季衡的卧室时,季衡正靠坐在床上看各地奏报和密报,他下了东南,就派了奸细探子混入各海寇里面去打探情况,之前一直没有什么收获,现在趁着春节,这些探子倒是送回了些密报,季衡便看着这些在想事情。
外面仆役说赵大人前来探病时,季衡就抬起了头来,将手里的密报折起来放到了床里枕头下。
还没有来得及说请赵致礼进来,就突然闻到一股腥味,季衡看过去,便是赵致礼已经进来了,他皱眉看向他,“你提着什么?”
赵致礼高大挺拔,眉目俊朗,因为在军中又混了这么长时间,这一年来,更是经历了大小近二十次战役,故而身上的那股贵公子气就被更多的军人杀伐之气掩盖住了,但是在季衡面前,他满脸笑容,一如当初,将手里那篮子故意凑到他床边去,说道,“你这里不收礼,我提着一篮子生蚝来,你那张管家都不肯收,没法子,我亲自提到你床前来,看你收是不收。”
季衡看着他笑,“你这故意的是不是,我最近病着,哪里能吃这个。不过既然是你送来的,我还是会收的。”
赵致礼于是转身出门将生蚝给了外面的仆人,说让做成烧烤,又回到屋里来,自己拉了凳子到季衡的病床前去坐下,道,“我看你前阵子忙个不停,疲惫不堪,脸色就不大好,看吧,这就病了。”
语气里是调侃,眼神却关切得很。
季衡说道,“只是小病,翁先生说我是气血虚害冷罢了,几天就没事了。”
赵致礼于是直接伸了手,将季衡放在被子上的手握到了手里,感受了一番他手上的温度,道,“你这手的确是比我要冷些。”
季衡的手上在下东南后磨出了不少茧子,虽然他是不必亲上战场杀敌的,但好歹不能太无用,故而他捡起了以前学过的双剑剑法,时常还会去练习,又总是去火器厂,还亲自试验火铳,于是手上就被磨出了不少茧子。
赵致礼摸了摸他手上的茧子,才把他的手放开了,道,“你太拼命了。”
季衡不知他这感叹从何而起,道,“我一向督军后方,倒没去过阵前杀敌,这还叫拼命。”
季衡说的是实情,但赵致礼发出那句感叹,却不是因为这个,大约在他心里,季衡始终只是个弱质书生,四处奔波便不属于他,而且季衡的确是殚精竭虑,他的劳苦功高,谁都看在眼里了的。
当初季衡初下东南来时,这里官场上,陆军水师将领们,谁在心里不轻视他,而到现在,又有谁敢在心里轻视他。
赵致礼提了生蚝来,就要留在季府用饭,季衡让人送了酒来,他就以汤代酒和赵致礼对饮,他吃营养餐,赵致礼就享用他自己带来的生蚝,吃得倒是欢喜。
饭用完之后,季衡让赵致礼先出去,自己收拾了一番,又换了一身衣裳,继续回床上去后才又让赵致礼进屋来,摆出要长谈的架势,对他说,“之前倭寇劫走了季家村五十一口人,后来倭寇逃出海,不知所踪,现在我已经打探到了一些消息了。”
赵致礼也在关注此事,只是却没有得到情报,便问,“如何?”
季衡又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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