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简默默地接过包袱,道:「谢谢。」想了想,似又想起什麽,便恭敬一揖,「谢主隆恩。」
凤宁安愣了一下,大笑出声:「罢了罢了,你是皇子也好、庶民也罢,在朕面前,这些就都免了吧。」
宁简点了点头,最後终於道:「保重。」
凤宁安敛了笑意,微让一步:「保重。」
宁简再没多说,翻身上马,别过马头,又看了凤宁安一眼,便一夹马肚,绝尘而去。
(14鲜币)落花有意 第十一章'上'
第十一章'上'
宁简抵达逍遥山庄所在的白浮山时,已经入冬了。大雪连下数日,就在他到达前一天才刚刚放了晴。
雪将融未融的,走在山路上,天寒地滑。刚到山顶,宁简便听到一阵兵刃相交的声音。
宁简一惊,飞身跃上树梢,往下看去,才发现逍遥山庄门前站著四、五个人。
当中一个中年汉子以一敌三,身上已是伤痕累累,却丝毫不肯退让,门边上站著一个青衣人,与那中年汉子服饰相近,脚上血肉模糊,却一直堵著门口,似是守在那儿不肯让人往前。
宁简皱了皱眉,便听到一声闷哼,那中年汉子肩膀上已经挨了一钩子,衣服破开,连肉带皮被翻了出来,血如泉涌,很是吓人。
因为流血太快,他的剑也分明地慢了下来,对方一锤子敲过去,他侧身堪堪躲过,长剑回身一挑,却已经无法躲开那敌人脱手飞来的铁轮了。
「老赵!」门边上的人大叫一声。
宁简没有迟疑,飞身跳了下去,短剑往下直插在铁轮中间,一带一甩,铁轮便飞快地往回飞了过去,他短剑连刺,人也顺势弯腰扫腿,将逼近的另外两人往一边带了过去。
那三人都是一惊,手上一窒,便被那中年汉子有机可乘,连划数剑,刚闪避过去,宁简的剑又已攻来。
「什麽人?也是来抢秘笈的?」
宁简一听,心中便已有数,冷声道:「这里没有什麽秘笈,要命的快滚!」
「放屁!」一人不服,挺剑又要攻来。
另一人却往後连退三步:「咱们斗不过他那柄剑,撤。」
「可是!」
「我说,走!」那人伸手一提同伴的领子,又朝另一人使了个眼色,便以极快的速度逃走了。
等三人走远,那中年汉子才踉跄著走到宁简面前:「赵金多谢少侠相助。」
宁简没有响应,只是道:「我要见苏雁归。」
那自称赵金的中年汉子脸色一变,却还是语气生硬却有礼地道:「少庄主吩咐,苏公子谁都不见,少侠请回吧。」
「若我一定要见呢?」
赵金咬牙:「少侠於赵某虽有救命之恩,但少庄主不在,我等就有责任护好他的客人,如果少侠非要见苏公子,那还是从我等的尸体上踏过去吧!」
宁简短剑一晃架在他脖子上:「你以为我不会杀你?」
赵金冷笑:「自然不是,只是,少侠也未必能轻易杀光逍遥山庄的人!」
「说得极是,死一个人老子就亏一个人,江湖上人人都知道,这样的亏本生意,我慕容林怎麽会做!」
响应赵金的是一个清脆的男声,随著声音落下,赵金身旁已经站著一个锦衣青年,面容比女子还秀丽,眉目间却透著勃勃英气,显然便是逍遥山庄的少庄主慕容林。
宁简的剑本已蓄势待发,这时顺手一划,便已搁在了慕容林的脖子上:「交出苏雁归!」
旁边三人俱是脸色一变,慕容林却勾唇一笑,毫不慌张:「你凭什麽让我交出苏雁归?凭你是他的师父,还是凭你一心想要他的命?宁简!」
宁简眉头下意识地蹙了起来,手中剑又嵌入分毫:「把他交出来!」
「不交又如何?」
「我杀了你。」
慕容林冷笑:「这话我信,谁不知阁下心狠手辣、冷漠绝情,只是没想到害人至此还不够……怎麽样,你是非要了苏雁归的命才甘心?」
宁简的眉头蹙得更紧,却没有再说话,只是短剑在慕容林脖子上划出一道红痕,威胁的意味已经很浓了。
慕容林也没再说话,只是死死盯著他,好半晌,才哈哈一笑:「老子今天就做一回亏本生意,让你见一面又如何!」
宁简眨了一下眼,手中微微收回一点力,慕容林显然察觉到了,大咧咧地转过身便往庄内走。
宁简的剑收了回去,一声不吭地跟在後头,只是握著剑的掌心中已有些细汗了。
转过回廊曲桥,来到一个遍种寒梅的院子,慕容林停了下来,宁简便一下子僵直了身子。
慕容林回头看了他一眼,哼笑一声,便又往前走出几步,指著院子角落道:「喏,人在那儿。」
宁简的目光迅速地追了过去,便看到院子角落是一个亭子。
亭子里有两个人,站著的是个十五、六岁的小丫头,手里正拿著个碗,脸上却像是要哭出来了。坐著的人倒笑得极灿烂,嘴巴一张一合不知说著什麽。
他身上穿著一身棉衣,外面还披了件大皮裘,脸色异常苍白,精神却似乎不错,正是苏雁归。
只见他坐在那儿一动不动,完全没有察觉到两人的到来,只是双眼似望著院中,衬著满脸灿烂的笑意,看起来就像是回忆著什麽开心事。
宁简目不转睛地盯著他,好半晌才猛地一动,便要往前冲。
慕容林却在一旁伸手一拦,另一只手顺势一拍,恰恰把宁简刚拔出来的剑推回剑鞘。
「你……」宁简皱眉,却只说了一个字,便没再说下去了,彷佛怕惊动了什麽。
慕容林却毫不收敛,哈哈地笑了起来:「他说你一生气就只会拔剑搁脖子,还真没错啊。」
宁简脸上微热,半垂了眼,目光却分明冷了。
「你站在这里看著。」慕容林的笑容也迅速地收敛了起来,只淡淡地丢下一句,便往院子另一头走去。
宁简很自然地抬头追著他的背影看去,还没回过神,便听到慕容林很大声地道:「苏雁归,你怎麽又把我家丫头弄哭了?」
声音太大,把苏雁归身旁的小丫头都吓了一跳,苏雁归却只是动了动,半晌才微微转过头来:「嗯?」
慕容林只走到他身旁,把那小丫头手上的碗接了过来,挥挥手示意她退下,才继续道:「我说,我家的丫头哪里不顺你意了,你非要把人整哭了才安心!」
「哭了?我没看见。」苏雁归笑咪咪地回道:「我说吃药我自己来就好了,她非要喂的,你说这男女授受不亲,她又不是我家媳妇儿,我怎麽好意思让她喂呢?」
慕容林啧了一声,看了看手中的碗,一边不大温柔地用汤匙舀起药往苏雁归嘴里送:「他奶奶的,天底下除了你苏雁归,老子还真没动手给谁喂过吃的。」
苏雁归也不计较他的粗暴,一口一口极听话地把药全吞下去了,这才道:「刚才那小姑娘真哭了?我就是跟她说除非她来当我的小媳妇,否则就让我自己喝药,我总不能害了她呀对吧?」
慕容林哭笑不得地看著他:「你就会折腾,我以前怎麽没发现呢。」
「我这是说实话。哎,你说我这一大男人的,让个小丫头伺候著,多不方便。你家除了你,难道就没男人了吗?」
慕容林的嘴角微微地抽搐了一下,嘴里却毫不退让:「别人是想尽办法占便宜,你呢,难得美人在侧,居然还敢嫌弃?」
慕容林的嗓音一直很大,简直像是跟人吵架,苏雁归却依旧笑咪咪的,说起话来,声音气势就完全被比下去了:「最难消受美人恩,这便宜您自个儿留著。慕容林的便宜,谁敢占呢,我还真怕你回头找我拼命。何况,她是不是美人,我又看不见。」
宁简一直在角落里听著,这时一句话蓦然入耳,心就像被什麽一下子悬了起来,双眼瞪直,彷佛连眨眼都忘记了,只死死地盯著苏雁归的眼。
「既然看不见,你还管她是男是女干什麽?」慕容林却似对苏雁归那句话毫不在意,只哼笑著应,一边把手中的碗放下,一边粗鲁地伸手拽了拽苏雁归的外袍,放软了声音,「天气冷,别坐太久,回去吧。」
苏雁归却挑了挑眉头,偏头向他:「什麽?」
慕容林像是一下子就被磨尽了耐性,拧著苏雁归的领子就把他整个人拽起来,一边往屋子的方向带一边吼:「回去!著凉了,荆拾回来非剥了我的皮!」
苏雁归这才噗地一声笑了,被他拉扯著跌跌撞撞地往房间里走,一边还忍不住调侃:「金子和荆拾,你要哪个?」
「金子,金子!」慕容林的耐性更差了,回答得一脸不耐烦,「少说废话!」
宁简看著他把苏雁归拽得差点要摔下去的样子,下意识便追上了几步,等看清楚时,才发现慕容林的动作虽然看似莽撞,两手却一直护著苏雁归,只要他一往下栽,就会被慕容林从不同方向给拉回来。
一种莫名的惊惶从心底升起,宁简慢慢地握紧了剑,看著慕容林把苏雁归带进屋子里,关上了门。
(14鲜币)落花有意 第十一章'下'
第十一章'下'
屋子里的声响几乎听不清,只偶尔听到慕容林气急败坏地大叫苏雁归的名字,不知道两人在里头做什麽。
过了约莫一盏茶的时间,才看到慕容林从里头走出来,谨慎地关紧了门,这才转身往宁简所在之处走过来。
宁简迎上一步,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慕容林看著他的反应,却勾唇一笑,带著丝嘲讽的意味:「如何?」
宁简抿唇,始终没有说话。
他也不知道,这一见,究竟见到了什麽。
八年里,超过一半的时间他都在月牙镇,跟苏雁归在一起。由始至终,苏雁归依然表露出对他的依恋和爱慕。每一次他离开,苏雁归总站在家门口满脸不舍,每一次他回来,远远地就能看到苏雁归坐在镇口的大树上。
以至於他一直以为,这八年,那个人始终都在那个地方等著他,从未离开。
然而他现在才发现不是的。
逍遥山庄少庄主慕容林、少年神医荆拾,可能还有很多别的他知道、却从未想过苏雁归会认识的人。
那不是萍水相逢的交情。没有过命的交情,慕容林也绝不会千里迢迢地跑到叶城,费尽心思把苏雁归从他们手上救出去。
八年,他不知道苏雁归结识过什麽人,不知道苏雁归曾经在自己不在时做过什麽事,甚至不知道苏雁归把这样那样的秘密藏了八年。
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这个孩子。
就如同他的父亲,如同他的哥哥。
事实彷佛就在提醒他,他从来没有看清楚自己生命中出现过什麽。而当他回头时,一切都已经过去。
喉咙升起一丝陌生的哽咽,宁简眨了眨眼,始终没有说出话来。
慕容林只是一直看著他,这时轻声哼笑,自顾自道:「荆拾你知道吧,现今名扬江湖的少年神医,那时我把人救走,他也在。可那本来就是杀人的毒,既快又狠,毒入五脏,虽然勉强控制住了,但暂时无法根除。因为这毒,他的眼睛看不见了,耳朵也不大灵,刚才你也听见了,得用吼的,他才听得清。」
宁简退了一步,彷佛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麽反应来。
「如何?是现在这样就满意了,还是非要杀了他灭口,你才甘心?」
这话里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