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饶命!大人息怒!”路明非求饶的声音闷在被子里。
楚子航松开对路明非的钳制,路明非翻过身,看见对方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楚子航的眼睛里漆黑一片,路明非已经很久没有见过他露出这样孤绝的眼神了。路明非觉得心里很难过,他骂自己是个蠢货,为什么要瞒着楚子航,现在好了,让他以这种方式知道了自己在做的事。
“我……”他有很多话想说,说他多么累,多么辛苦,助理的身份低微被多少人颐指气使。他病了,他想休息,想要个人安慰他。
可是话到了嘴边,路明非感到喉咙刺痛,他突然什么也说不出来。楚子航看他的眼神像孤狼。是的,他一个人的时候一直是一匹孤狼,孤独地生活,孤独地战斗。因为遇到了路明非,他卸下了利爪和兽齿,呆在他身边像护食的大型犬。现在他一定是觉得食物要被人夺走了,又露出了孤狼般充满攻击性的眼神。仿佛只要路明非动一下,他就要扑上来把他拆食入腹。
路明非想,自己就是个怂货。楚子航一个人扛了这么多却什么也不说,他难道要因为这么一点点小事就像个小孩一样和楚子航抱怨么?
他想一个人承担做出决定后的苦痛。这个坎都过不去的话,算什么男人?
因为真的很想、很想成为能与你并肩作战的人啊。让你在冲锋的时候能放心地把后背交给我。因为我也是个男人,是想成为战士的人,而不是躲在你的身后成为你的累赘。
路明非说:“等我回来给你解释好不好?”他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
楚子航对于他的回答有些失望,他一言不发地转过身走了。路明非换好衣服出了卧室,楚子航已经离开了。
路明非看了一眼两个人的房子,裹紧外套出门。
路鸣泽的新电影《荣光》在当天深夜的时候正式杀青。最后的取景地是在郊外的稻田里,大片大片的田野因寒冬而变得荒芜,因为土地空旷没有遮挡物,所有人的脸都被冷风吹得通红。路明非裹着厚围巾,抱着热水瓶,站在片场外的田埂上。稀薄的雪花从漆黑的夜空飘落,落在他的头发上。他病得迷迷糊糊的,可是瓶子里的热水是给等会收工的路鸣泽喝的,他只能抱着,希望能取一点儿暖意。
碰之即化的雪花让他更加寒冷。他觉得头很疼,快要裂成两半,喉咙干涩地难以言语。他看了看手机,没有新消息,没有新来电。他想起楚子航走之前的眼神,心里也开始难受。
路明非是个傻逼,他默念,路明非总是搞砸所有事。
忘了自己还生着病这件事唯一的办法就是把心力都投到工作里去。电影在飘雪中杀青,大家都欢呼起来,助理们给演员们披上厚外套和毯子,把热水给他们暖手。
路鸣泽太困了,他抱着热水喝了几口就靠在椅子上睡了过去。路明非把他背上保姆车,放下路鸣泽的时候他觉得浑身疼得都要散架。
幸好路鸣泽的热水还有剩,他偷喝了几口在觉得嗓子里舒服了点儿。
接下来助理们又被导演召集去开会,交代了电影杀青后的后续工作,路明非将路鸣泽的时间安排表列出来之后发给经纪人。坐着保姆车回城的时候他最后看了一眼手机,一片漆黑,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没电了。
某些期望落了空,但是总比手机有电却依旧毫无消息好一点。
他靠着车窗看着夜空,生病中的身体叫嚣着需要休息,但是他根本睡不着。
口中呼出淡淡的白雾,他在想这个时候,那匹孤狼是不是也在某个地方,想着他而失眠。
第二天早上十点,《荣光》的剧组举行了杀青会。
路明非一直没有切实体验过路鸣泽的人气,这次他算是充分见识到了。保姆车还在老远的地方,就能听到会场门口的粉丝们的尖叫声了。震耳欲聋的尖叫声在路明非只休息了两个小时的脑袋里化身成一把刀,狠狠地切割着他脆弱的神经。
车在人群前停下来,路明非跟着几个保镖先下了车,隔出一块安全地带给路鸣泽。人太多了,空气都闷到让人窒息。路明非扛着越来越严重的头痛和耳鸣帮路鸣泽开拓前进的道路。粉丝们尖叫着推搡着,他的脚被踩了好几下,胸口也被推搡地呼吸困难。路明非咬紧牙,心想着还有几步就能解放了。
这时突然一声巨响,身旁传来女生的尖叫声。路明非惊慌抬头,看到一个男人操着酒瓶朝路鸣泽扔了过来。
路明非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飞身挡在路鸣泽面前,玻璃瓶在他后脑勺上炸开一声巨响,碎片四溅,他觉得灵魂都被震出了身体。他对上路鸣泽因恐惧而定格的脸,身体沉重地倒向地面,血从他扎满玻璃碎片的皮肤里渗出。
哭喊声、尖叫声、脚步声、警笛声……全部迅速倒退,最后一声绝望嘶哑的“哥哥”响起,世界落入黑暗。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
夜幕降临,灯光依次亮起,汇成一片巨大的灯海,点亮黑夜。楚子航抬起头,口中呼出稀薄的雾气,他凝视着漆黑的夜空,人造的灯光太刺眼,星星都黯淡失色。
何潇打开门看见面无表情的楚子航,他无奈地摊手:“拜托,兄弟,大晚上不请自来就算了,你怎么还一副我抢了你媳妇的模样。话说你真的没有考虑过我可能会有女朋友在家?”
事实上他真的没有,单身汉的房间乱得像猪窝。何潇随便收拾了一下,把脏衣服塞进洗衣机里。在洗衣机轰隆作响的背景音下他双手抱胸问道:“你就没什么想说的?”
楚子航坐在沙发上摸着何潇摆在茶几上的小提琴,听到何潇的发问他抬头:“说什么?”
“比如,你离家出走的原因?”何潇挑眉。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说:“不是离家出走,我……只是不知道怎么和他相处。”
何潇叹口气,从冰箱里摸出几瓶啤酒,他扔给楚子航一瓶,楚子航抬手接住。
“说真的,”何潇拉了把椅子在楚子航对面坐下,替他撬开了瓶盖,“你说的‘他’不是指小路吧?”
楚子航喝了口酒,刚从冰箱里拿出来的啤酒冰得让他口腔发痛:“你一定要在大冬天用冰啤酒来招待我?”
“爱喝不喝。”何潇耸肩。楚子航清楚好友的无赖属性,他有些无奈地轻声道:“是他。”
何潇阴阳怪气地“喔”了一声,却是意料之中。他说:“之前不都挺好的么?是出了什么事?”
楚子航沉默了一会,似乎在犹豫怎么措辞。他的眼神看起来有些迷茫:“我……不太会谈恋爱。”
“哦,活见鬼,说得好像我是这方面的高手似的!”何潇真想给楚子航做一个掀桌的表情,“听着伙计,我知道这件事很有挑战性,特别是……呃,男人和男人。你想想看,本来他应该是可以抱着软萌妹子,现在却得和你这种又冷又硬的大男人腻歪在一块儿,不管生理上还是心理上这都是件挺难接受的事情……”
“你是说他不想和我在一起?”楚子航问。
“不不不,当然不是。”何潇赶紧摆手,免得楚子航露出一副满是杀气的表情,“我是指,他和你,都是男人啊。你若是拿出对女孩子那套,当然行不通。”
“……”楚子航愣了愣。
“好吧,你介不介意和我说说你们为什么闹别扭?”何潇露出一个知心哥哥的笑容。楚子航又喝了口酒,把事情大概说了一下。
“你说小路去给路鸣泽当助理去了?”何潇也有些吃惊,“他这是要抛弃你用完就跑路的节奏啊!”
“他不是那种人。”楚子航坚定反驳。
“路明非……路鸣泽……”何潇托着下巴,“他们是不是有关系啊?名字有点像啊。”
楚子航垂下眼:“路鸣泽是路明非的表弟。”他之前也想到了这点,于是去网上查了查,才查出了这段关系。路明非在路鸣泽家寄居十几年,关系自然好得很。他会去给路鸣泽当助理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问题是他为什么什么也不说。
“看不出啊,那个大人物竟然是小路的表弟。”何潇灌了口酒,冰冷的液体冷得他打了个哆嗦,“小路从来没和我们说过啊。”
“……大概是觉得无关紧要吧。”楚子航说。
“路鸣泽出名的时候他正在给我们当助理,不和我们提也是情理之中。毕竟路鸣泽是他的亲人,他给我们当助理,会很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有二心啊。”何潇说。
楚子航握紧酒瓶,低语:“我保证,组合解散的事不是他——”
何潇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楚子航止住了话语。何潇失笑道:“子航,你太护着他了吧?我没有说是他做的,我知道他不会做的。说真的,小路是很棒的助理,可能是之前我们没有别的助理,但是我真的很喜欢他。尽心尽力,无条件地和我们统一战线,像个傻瓜一样收集所有有关我们的东西。虽然有些方面他不太足够,可是我真的很感激有他。”
“没有他,我们不会走得这么远。他瞒着自己的家事,也许是不想让我们为他担心,你知道的,哪个明星会关心自己助理的家事?我们也不例外,我们只一味接受他给予我们的,却从来没有想过问问他累不累。”
“子航,在监狱里我想了很多。那个时候我的身体不受控制,每隔一段时间我会发狂,像疯了一样渴望吸食毒品,全身像有火焰在灼烧。我满地打滚,抓自己的脸和手臂……可是我意识很清醒,我知道我不能堕落下去。我不能再碰那个该死的东西——死也不能。”何潇仰头喝着酒,冰冷的黄色液体从他嘴角划过脖颈。
“因为这个世界还有很多人,很多温暖的人,值得我活在这里。如果和毒品的战争我输了,我也要光荣赴死。”
“子航,如果你爱他,就和他谈谈。没有什么事情是搞不定的。相信我。”
楚子航把酩酊大醉的何潇安置在床上,对方没心没肺地打起呼噜来。他一个人靠在床边看着窗外雪花飘落。手机在不停地拨打那个已经关机的号码,发件箱里塞满了给路明非的短信。
他想着何潇的话,失眠了一整晚。
路明非觉得自己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醒时他感到浑身疼得要散架,模糊地张开眼睛,对上楚子航黑色的眼。
好像一切都和平常没有区别,他醒来,然后看见他。每一天,第一眼是他,最后一眼也是。
“明非。”楚子航轻声道,仿佛怕把他惊醒。
路明非笑了笑,说:“干嘛这么小声……我还活得好好的呢。”
当说烂话成了一种习惯,现在再体验的时候还真有一种劫后余生的感觉。
楚子航的眼睛里涌动着太浓的感情,他本是从不显露感情的人,可是这次路明非觉得他快无法控制自己。
然后黑色的眼睛闭上了,楚子航吻上了他。
楚子航的嘴唇冰冷,和路明非干燥、满是死皮的唇轻贴,暖意席卷了他们。
楚子航捧住路明非的脸,额头贴上路明非的额头,表情虔诚得仿佛在祈祷。路明非不知道楚子航是怎么找到他的,也不知道对方听闻他受伤的消息时是什么样的表情。
这样让他觉得自己做得很糟糕,他又让楚子航替他担心了。
“对不起,我……”路明非说。
楚子航却打断他说:“都不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