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屋里的人哄笑了。
“然而呢。”伍经理又喝,又说,“姜凤友那小子,现在迷上小刘啦。时长不短的,他要是不老实,俺就把小刘做出去,逗他一逗,那小子呀,亲爹叫啥就都忘啦。”屋里隙得更厉害了。田家喜说:“二叔啊,也别小看了他。那小子文化不低,可不是梁大柱那样白给的。再说,刘颖跟他,好像都有了意思哩。别到时候,陪了夫人又折兵哩。”纪老六问:“这话,啥意思哩?”田家喜说:“啥意思?要是刘颖真跟姜凤友好了,那,咱的靠山,不就靠到人家那头去啦?”伍占江乐了:“真是胡说八道,放屁,放屁。”田家喜不服。伍经理便指教他:“然而呢,刘颖啥人?能嫁给一个屯老冒?在城里,我听她娘说的,追她的小伙子,得用汽车拉哪,那,她都不干。然而呢,她一心要上大学哩。你们把人家瞧哪儿去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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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友无声地出了院子,回了家。那一夜他想了很多。最后,他不明白自己的思路在朝着什么方向走,又在哪里打住了。那几天里,他很少说话。每天放学后直接进自己的屋子。躺在炕上只是静静地看书。甚至,三姐来想跟他说什么,他都没有兴趣。他,沉浸在自己的内心世界。刘颖出现在门口,学生们欢呼起来。凤友站在那儿,看着她,象是看着极远的星体。他似乎在笑。然而,他什么表情也没有。
“咦,人家回来,以为你会高兴呢。”刘颖朝她乐,不满地叫着。凤友就上前,伸出了手:“欢迎回来。”刘颖跟他握手,半天不松开了。她的脸上,那层红晕里出现了一种成熟的感情。凤友躲开她的眼睛。不知看哪好,他的目光就跃过她的肩,看着她的身后。“你还是那样。”刘颖更笑得欢快了,“羞羞答答,瞧你,又那样,又脸红了。”凤友的脸没红。事实上,有点发白了。他发现,在刘颖的握手,在她的话语中,对他,已经没有任何的戒心。只有对最亲的人,女孩子才会有这样的放松。她看他的眼光里出现了一种深意。因此,他的心有了更痛的抽搐。晚上,她拉着他在河边散步。他们走累了坐下来时,凤友发现刘颖看着河面上反映着黄昏之色的浪花,幸福地微笑着。“我没有想到,你看上去呆头呆脑,心还真细。”她说,脸红了。那种少见的羞涩,又一次出现在她的大眼中。她,又那样可爱地低下了头。凤友不看她。然而,他的心又有了同样的颤抖。刘颖嘻笑着,盯着凤友一会,就从衣袋里拿出一样东西。是凤友写给她的信。凤友只瞥了一眼呼吸就没有了。她作出想念信的样子。见凤友吓成了那样,更得意。终于,还是把信放回口袋了。
“哎。”她碰了凤友的腿一下,“我说了今天回,让你今天穿那双网球鞋来接我的,你怎么不穿?”
“网球鞋?”凤友看着她,不知她在说什么。
“我给你买的呀,随信,一块寄回来的?”刘颖奇怪:“怎么;了?我给你写的信啊。”凤友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的那口气长长地喷出去了。“怎么,我给你写的信呢?”刘颖急了。想到自己的信,那上面说的那些话,而现在,看到它们的,不是凤友,而是另外别的不相干的人。她的脸色大变。“你没收到?”凤友摇摇头。但是,他知道他该找谁了。第二天,伍大咂儿正在公司出纳室的小屋里,跟她的对象,那个安徽人,不知鼓鼓捣捣地做什么。门外,有人来了。敲门声很重。她不理它。它敲得更重了。伍大砸儿打开门,头发散乱着,张口就想骂娘。一看是凤友站在那里,冷眼看着她。想了想,她把那句话咽回去了。“啥事啊?”她问,又在关门了。凤友把手伸过去,几乎触到了她的脸上。伍大咂儿朝后一躲。才没有碰着。她急了,骂了一句,叫道:“你干啥?”“信,我的信,给我。”凤友声音不大。“信?”伍大咂了的脸上闪过一个影子。“啥信?”她的表情,已经明示出她知道是什么信。而且,知道它上哪去了。凤友又重复了一遍,手更近一步朝她伸过去。
“俺咋知道你娘拉个X的信啊?”她大吼一声,朝凤友的手打过去。一巴掌打空,她自己摔倒了。”‘哎呀呀呀,打人啦,打死人啦。”她大哭大叫,又爬起,朝凤友扑上来。伍家的人是从不吃亏的,这,已是传统。伍大咂儿在全屯说一不二,从来以母老虎著称。现在居然吃亏了,如何罢休?她抄起了一把帚笤不分头脸地打,把凤友打退了。她男朋友也扑上前抓住了凤友,要把他弄倒。刘颖及时赶到,把这场面制止了。伍大咂儿向她哭诉说凤友没事找事,赖她偷了信什么的。凤友一句话不说,嘴巴闭得紧紧的,走了。那天以后,他有事没事的,看着刘颖,掩不住那股温情的目光。同时,他也尽一切可能远离她。刘颖很快就发觉了。她以为凤友是害羞。她心里甚至美滋滋的,看着凤友在学校操场上,盯着她,当她走近,向他大声打招呼时,他又一步一步地退到自己的教室里去了。在他自己的感觉里,是退回到自己心里去了。
刘颖觉得奇怪。
放学的时候,凤友急急忙忙收好东西,走出了教室。他想趁刘颖没出来之时,回家,不跟她多说话。她真地写信了,这个想法,现在,让他无法不一看见她,就有那样的感觉。可是,越想她,他越怕自己面对她。刚出校门,从一棵沙果树下经过时,青青的果子,就兜头朝凤友的脑袋上洒下了。他一扬脸,见刘颖正坐在树上,笑啊笑啊,一下子不小心,从树上掉下来。凤友急忙伸手去扶。刘颖灵得很,稳稳落在地上。凤友就抓了个空。他把手收回,挠着自己的脖子。那里,因为不好意思,忽然觉得奇痒。“走啊,咱们跟任会计崩鱼去。”她推了凤友一把。她的眼睛弯成了那样好看的笑月牙,凤友想说不,说不出来了。所谓“崩鱼”,是当地人在倭肯河上打鱼的一个土法:用空酒瓶子,装上土火药,再把炸山头的雷管插在瓶口,用泥封好,点火朝河里一扔,自有鱼儿给炸昏过去了。任会计是此行老手。刘颖早就听说了。任会计答应她,有时间的时候带她玩这个。昨天,老会计跟她约好今天傍晚时,一起去河套把那手教给她。
任会计不光有各种工具,还有一条小船。凤友划着桨,小船在清清的河里,朝着西边那个黑瞎子坳过去。
水面映出的青山的高大的影子,浮动着的落花败叶,把刘颖乐得拍手。她的手在水里划着,欢快地告她看见水里的游鱼了。
任会计给她讲着倭肯河的故事,说着这个季节鱼儿的习性。从五六年开始扩任会计就干大队会计了。他了解这里的每一个人,特别是,每一个干部。他的特点是,从来不评价任何人,任何事。大队变成农联体对他的心境没有丝毫影响。他只对工作和弄鱼有兴趣,要自己的生活过得平静。他边说故事,边把火药和雷管装好,正好制成了五瓶鱼炮。凤友刚要快划,听到了什么动静。从屯里跑来一个人,在河岸上朝着小船大叫。他们听不见,凤友却看出了那是田家喜。刘颖说:“不理他,咱们去玩咱们的。”她生怕任会计改了主意。为了分散会计的注意力,她大声唱起来。凤友还是听任会讦的把船划回岸边。田家喜上气不接下气地过来,见着刘颖,讨好的一笑:“哎呀,是小刘啊,崩鱼去呀。任会计手笨眼花的,他哪行啊,再把人崩了吧。这么着吧,哪天俺有空,带你,咱们好好玩玩去,咋样?”
刘颖说:“那好啊,我真想看看那鱼会不会把瓶子扔回来,把你给崩了。”任会计大乐。田家喜讨个没趣,就直对任会计说:“伍经理找你哩,快回去吧。”任会计问何事。原来是伍经理和纪老六要去外地,到什么富裕林场办事,要任会计支些钱开些介绍信什么的。刘颖不高兴了。“干什么那么急呀,明天再说吧。”她悄悄地跟任会计使了心眼,把他包里的东掉进了她的包里。现在任会计小心地背回家去的是几块石头。
凤友看着她的调皮样,不想笑,还是乐出了声。他炸过几回鱼,知道怎么弄。放着现成的鱼炮,自然没什么问题。他害怕的是单独跟刘颖在一起。小船划过蓝色的水面,进入黑瞎子坳时,因为水气,因为那寒意,凤友抖了起来。他想制止它,很快就发觉,它,是发自他的心。这儿,有一个半圆形的水湾,象个湖,水跟镜子一样平。朝水里看得那么深,好像,是万丈深渊,什么东西沉下去,再也不会够到底了。凤友停住桨,小船在水中就一动不动。巴兰屯的人,都知道这里鱼多,每个季节扩整天都有人在附近用各种方式捕鱼,有时还捉到鳖。现在,这里就他们两个。沉净的空气里隐隐只有自然的寂静之声。凤友点燃了一个鱼炮,还没扔,刘颖就紧紧地把耳朵捂住。看着她那样,凤友把鱼炮朝她脸上晃晃,吓得她叫起来。一炮入水,声音并不大,掀起了不小的浪柱。小船摇晃着,几乎进水。凤友再放第二炮,就扔得更远了。
并没有什么鱼浮上水面。按说,这样的震动,大量的鱼会给震昏,翻起了白肚。很可能季节不对。凤友说,要不然怎么没有别人在这弄呢?刘颖这时胆子大了。第三炮,她非要亲自放不可。凤友就把着手教她。实际上,她放得比凤友还好。水面上,真有一条大鱼翻起了肚子。肚皮是红的。可是,当凤友伸出网兜去捞它时,那鱼忽然醒过来了。一个打挺,它就飞快地跑了。乐得刘颖差点掉进水里。这下来劲了,刘颖坚持放第四炮。火着起时她身子歪了一下。她想照原角度把鱼炮投出去。鱼炮从她手里滑落了,在船帮上碰了一下,掉进了水里。凤友大惊,连忙抓起桨,要把小船划走。已经来不及了。鱼炮就在离船帮不到五米的地方炸开。巨浪把小船一下子掀翻了。两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发现自己已掉进水里。凤友从水中钻出,急着去救刘颖,却发现她会水,而且游得远比他好。两个人连滚带爬上了岸。这里正是思瞎子坳的山脚下。两个人水淋淋地蹲着,吐着水,喘着气。彼此看着狼狈的样子,都愁眉苦脸,然后,又都笑起来。
这里,离屯子有十多里。问题是没有路可以直通家里了。看着那黑黑的大山,凤友知道,也许翻过山是雁一的一条路。可是,刘颖单薄的身子又如何翻得过去?口袋里,还有一盒火柴。他忙把干净的火柴挑出。然后,他找来枯树枝搭起柴架,点起了一堆篝火。不管怎样先把衣服烤干。刘颖已经冷得哆嗦,嘴唇发青了。天光从水面上隐去。山坳里,这时一片幽然。凤友先把自己的上衣烤干,递给刘颖,让她披上。凤友背过身去,刘颖脱下自己的衣服。凤友拿着她的衣服举在火上烘着。热气和她的衣服本身给他的感觉,那么舒心。他深深地呼吸着。刘颖在火光中显得更娇嫩。从震惊中她一恢复马上就在脸上显出笑颜。手举着树枝在火上烧着,把火在半空里划过。她喜欢看那条亮亮的弧线。凤友想:“她生这么大,恐怕还没有过愁事哩。”她的小手就在眼前晃动。他幻想着自己伸出手,抚摸着它。这时候,他就有了冲动。他真诚的愿望就是:疼爱它,轻轻地为它吹气,不让任何东西伤害它。
刘颖也看着凤友,眼中带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