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不在自己的视线范围内就会觉得莫名的不安。自己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变成这样呢?
初遇的那年自己也不过才十一岁,跟着回国做慈善的父亲去孤儿院探望小朋友。回程的时候正好看见十岁的邱枫拼命追赶一辆根本赶不上的车子。后来才知道那车子上坐着的是他刚刚被领养的五岁的弟弟。他记得那天下了很大的雪,十岁的邱枫跟在车子后面追赶着,不时跌倒可是他又迅速爬起来,再跌倒再爬起来,直到前面的车子渐渐看不见了,他终于跪倒在雪地里站不起来。常理来说一个才十岁的孩子面对这样的场景除了哭应该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吧。可是邱枫没有哭,一滴眼泪也没流。只是眼睛快要洞穿了带走他弟弟的那辆车
,直到再也看不见。
江落寒冷眼旁观,看这个眼神凌厉的小子还能做什么。尽管那个时候他也不过才十一岁,可是身为家族的长子,他被过早的教育了什么叫冷静。然后接下来发生的一幕让他自己都有点惊讶。
只见邱枫拍了拍身上的雪从地上爬起来,然后径直朝着自己站立的地方走过来。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把自己卖给你,你把力量分给我!”过分自信冷静的语气,完全不似一个刚刚才失去唯一亲人的孩子。
江落寒在他开口的瞬间有一霎神的震惊。他年岁虽不大,可是这些年被教育的东西并不比一个成年人少。他自信自己足够冷静,头脑清晰,因为他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可是邱枫呢,为什么一个平凡家庭出来的孩子也有这样冷漠的语气,或者这样近乎残忍的冷静。
这可真不妙!已经开始有点勾起了他的兴趣。
“为什么?我有什么理由一定要答应你?”这位少爷可不是会这么乖乖惟命是从的人,江落寒嘴角微翘,一字一句,带着轻佻与玩味。
“因为,我会让你为今天的决定而庆幸。”仍旧淡漠的语气,可是话语里的自信却没有因为处境的狼狈而泄漏一点点。
雪扬扬洒洒落在邱枫弱小的肩膀上,他乌黑的眼睛就这样看着他,将深深的欲望都潜藏在浅浅的眼底。江落寒被他这样盯着,忽然莞尔一笑——
很好!但是我要的人必须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就算有一天我要杀了你,也绝对不许背叛我。
好!
简短的不带丝毫犹豫的斩钉截铁的回答,却也是改变了他一生命运的回答。
邱枫第二天就跟江落寒回了纽约。飞机腾空的那一瞬,邱枫闭紧了眼不再看脚下的土地。
桐桐,等着我,哥哥一定会来找你的。
是啊,一开始就明白他是因为这个原因才待在自己身边的。每次只要一有关于他弟弟的消息,他就会放下一切跑过去证实消息的真假。不管那个地方有多远,也不管那消息听起来有多么不切实际,可是只要有一丝丝的希望,他也绝对不会放弃。邱枫的执念已经让他越来越嫉妒那个从来没见过面的弟弟,他甚至曾经一度自私地希望他那个弟弟永远也不要找到。这样,他就会永远留在自己身边。
车子没多久就开回了在国内的别墅。邱枫已经等在门口了,下车的时候瞥见熟悉的身影时,这半个月来一直焦躁的心终于安稳下来。江落寒本来想笑一下的,可是一想起他居然都不来接自己,于是故意继续装着冷脸。
“来了,我已经放好了热水,先洗个澡吧。”邱枫的语气仍旧淡淡的,让人看不出情绪的起伏。
“嗯。”闷闷的回答了一声,江
落寒跟着邱枫走进大厅。
“这里有我就行了。江叔你叫他们收拾收拾都下去睡吧。”邱枫对着跟在后面的管家吩咐道。
“是,枫少爷。”管家领命下去,该停车的停车,该关门的关门,下人们都各自走开了。邱枫领着江落寒一路穿过大厅上了二楼。将靠右的一间房门打开,他站在门口没有进去。
“这是你的房间。”
江落寒没理他,进了房间就开始脱衣服。连续坐了十几个小时的飞机他还真的是有点累了。
“浴室里已经帮你放好了水。”邱枫跟在他后面边捡他甩在地上的西装,边像日常报告行程一样念着。江落寒突然就被他这样的态度惹毛了,伸手一拉直接将半蹲着的人捞起来,顺势一推,压倒在床上,宽厚的肩膀欺了上来。
“唔——”
近半个月没见的思念如疯长的蔓草,缠得他的心都开始荒芜。好不容易看见他的脸却从进门开始都没正眼瞧过自己。江落寒半带渴望半带惩罚的吻下来,激动的情绪在这个吻里泄露无疑。
邱枫从被他推倒开始就没有反抗,甚至配合的张开嘴任他长驱直入,可是脸上一点表情都没有。没有欢喜,没有愤怒,沉默得就如同——一具尸体。
江落寒很快就发现了身下的人木然的反应。
奸尸!
瞬间大脑里蹦出这个字眼。原本膨胀的欲望如泄了气的皮球一下没了影儿。他停下动作,从邱枫身上起来,烦乱地扯开衬衫的领口。
“出什么事了?”
靠,明明不爽的是自己,可是看到邱枫一副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心情不好的样子,他还是把自己的那点小情绪先放下。
“没事。你不做了吗?”床上的人直挺挺的躺着没有动作,嘴里说着好像事不关己的话。
江落寒紧咬着牙关,生生将想要撕碎他的念头给逼回去。
“我对奸尸没有兴趣。”
“那我走了。”
邱枫从床上起来,一边朝外走,一边整理着被江落寒扯乱的衣服。
“枫!”江落寒不甘心,为什么这个人总是一副什么都不在意的样子。
“还有事?”邱枫转过头来看着他,眼里没有丝毫的情绪,好像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一样。
“算了,没事,你先出去吧。我有点累了。”江落寒在这眼神的对峙中败下阵来,最后颓然的低垂下头,收敛起满目的锋芒。
“好。”邱枫没有多问一个字,转身出了门。
江落寒再次倒在床上,眼前全是邱枫淡漠的脸孔。
☆、羁绊(上)
邱枫强装镇定的出了门,确定不会被他看到了才慌不择路闯进自己的房间,砰地一声关上房门,急匆匆冲进浴室直接站在花洒底下浇冷水。直到身体完全冰冷,他混乱的思维才开始稍微冷静下来。
你究竟怎样想我,江落寒。。。。。。
邱枫永远记得第一次见到江落寒的情形。十岁的自己在雪地里追着前面的车子摔得满身泥泞,不管多么声嘶力竭的呼喊终究还是只能眼睁睁看着弟弟桐桐被别人带走。那一瞬间他无法告诉别人自己是有多绝望,世上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弟弟也被夺走,有那么一刹那他甚至觉得自己已经没有以后了,因为他不知道剩下他一个该要怎么撑过以后的路。
然而于绝望中的一瞥,他看见了不远处站着的江落寒视线落在了自己身上。跟自己年岁相仿的孩子,一看就知道是富家子弟。衣着光鲜,皮鞋锃亮,被慈爱的父亲牵着,完全是一副不知道人间疾苦的幸福样子。多么让人羡慕。邱枫原本想要在他用同情的眼光看向自己时狠狠回瞪回去的,可是他却发现他看向自己的眼睛里却没有丝毫的情感,没有不屑,没有怜悯,甚至没有焦点。墨色的眸子始终弥漫着冰冷的浓霜,比这天气还冷。
他突然想要冒一下险,这个人,或许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利用他或者为他所利用,总之,只要他可以,可以将自己带离这种无能为力到绝望的境地,是怎样都好。他需要力量,只有强大的力量才能保护自己。只有足够强大,他才有可能再一次找回桐桐。于是他强撑着站起来走向那双与年龄不符的冷漠的眼睛——
我们做个交易吧,我把自己卖个你,你把力量分给我!
不是商量的口气,不是疑问的语气,而是简单直接的陈述。
没错,他把自己卖了,卖给了江落寒。一辈子,生是他的人,死也要是他的鬼。
到现在多久了,十八年零七个月!他竟然已经待在江落寒身边这么久了!
进了江家他才知道江落寒的确是个含着金汤匙长大的幸福少爷。家大业大,父疼母爱,所有人都当块宝一样捧在手心疼着,底下有数不清的下人们小心翼翼的伺候。他进江家的第一天,江落寒就当着众人的面宣布,以后看见他邱枫就跟看见他江落寒本人一样。话毕,冷冷的眼神扫视了一下屋子,一干黑压压的脑袋全低了下去。
“没听见我刚才说的?”
“是,少爷!枫少爷好!”齐刷刷的问候声震得邱枫的耳膜都跟着颤了颤。
“都下去吧。”
“是,少爷!”刚才还黑压压的一屋子人,转眼间就不见了,各归各位,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你跟我来。”江落寒转身上楼,邱枫
紧跟着他。
二楼的房间很多,邱枫一边紧跟着江落寒一边用眼角的余光瞟向都一样的房门,心想以后要花点心思记记了,万一要是走错了房门可不好。
寻思间,江落寒已经停在了一扇房门口。
“以后这就是你的房间。”江落寒指着房门对他说,然后转了个身,指着房间对面的一间。
“我住你对面。”
“你先去休息一下吧,晚点下来吃饭。”
“是,少爷。”估计是被刚才的阵势给同化了,邱枫不自觉就脱口而出。
“你喜欢的话,可以叫我的名字。”听到邱枫的称呼,原本想要进自己房间的江落寒突然顿了一下,转过身来看着他说道。
“是,江,江落寒。”
江落寒微皱了一下眉头,好久违的名字。因为身边的人总是少爷少爷的叫他,他都快记不住上次被人叫名字是什么时候了。到底是个孩子,即使倔强着一张脸,可是周围是陌生的环境陌生的人,所有人都恭敬地叫他少爷,只有他一个人叫他的名字。一瞬间,他还是有了一丝忐忑与不安,不知道这样做是不是可以,身份上是不是真的妥当。尽管江落寒让所有人都叫他枫少爷,但是他是他买来的,这点邱枫始终不会忘记。
江海隐退后自己找了个僻静处颐养天年去了,江明夫妇也是忙于生意整天满世界的乱飞。偌大的宅子就剩江落寒一个人和一大群永远只知道惟命是从的下人。
一个孩子从小到大几乎没在妈妈的怀里撒过娇,没在爸爸的背上睡过觉。生日永远是自己一个人过,家长会也永远是管家出席。虽然自己也是个孤儿,没爹疼没娘爱的,连唯一可以相依为命的亲弟弟都被人领养了。可是至少在爸爸妈妈在世的时候自己还是过得很幸福的。生日永远有蛋糕,有爸爸妈妈还有桐桐映在烛光里暖暖的笑脸。就算他一无所有,可是有这些回忆也足够支撑着他走下去。但是江落寒不一样,他不是孤儿,他有爸爸妈妈,可是一年下来几乎都见不到一次面。他也不过是个孩子,也想在让妈妈疼着爸爸宠着。可是他是家族的长子,他连撒娇的权力都没有,责任让他过早地变得成熟和冷静。如果用一种动物来形容江落寒,那他就是一只鹰,永远眼神冰冷头脑冷静,在任何时候都知道自己要做什么,怎样做才最完美。他永远居高临下的俯瞰着脚下的一切,是因为没有了那高傲的自尊支撑着,他大概是连生存都生存不下去的吧。那就是鹰的自尊,即使消失于苍穹也绝不腐烂在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