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记得东方红小学吗?”徐天海忽然问,据老妈讲,那应该是一所干部子弟学校。
“听老妈提过,那不是你上过学的地方吗?我怎么会知道,你都上初中了。”琬星是在国外上的学,后来才转回国内,国内的形势虽已大好,但兄妹俩却不曾在一所学校。
徐天海茫然地看着妹妹,大脑一片空白,越是努力回想什么,痛感越加剧,以至于额头上冒出汗来,琬星的脸有些模糊,不得已,放弃拼命回想,顺从这片空白,眼前的琬星又渐渐清晰。
“哥,你怎么了?脸色那么难看?太晚了,还是早点回去休息吧。”琬星不无担心地说。
摇摇头,徐天海没再说什么,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犹豫着,还是递给了琬星:“看看,和我像吗?”
琬星接过来,只看了一眼便笑道:“你这是和谁啊?怪可爱的?”
“什么?”徐天海盯着妹妹,微感愕然。
“我是问你旁边的小孩是谁?我怎么没见过?咦,这不就是你小时候的照片吗?”琬星后知后觉,端着照片,放在徐天海脸旁,眯着眼,肯定地:“嗯,还真是,可你旁边的小蚕豆又是哪一位?”
小……小蚕豆?
琬星见徐天海犯楞,又笑道:“你看他,又小又机灵的样子,多像颗豆子,到底谁啊?”
徐天海重又拿回照片,漫不经心地:“没谁,小时候的一个玩伴,好了,我要回去了,你早点休息吧。”
“喂,干嘛?古古怪怪的,这张照片哪儿来的?我怎么从来没见过?”琬星终于嗅出点什么来了,起初的那点好奇转化为某种反思。
徐天海道:“没什么,自己留的,所以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的照片了。”
“那你好好留着吧,我看就这么一张了。”
“嗯,是得好好留着。”徐天海边说边阖上所有的相册,神情淡淡的,似乎对谈话没了兴趣。
琬星站起身,不禁问:“不用我送回去吗?老妈会问的。”
“不用,你赶紧回去,我也要走了。”
这个哥哥的情绪还真是……没个准谱,高兴起来怎么闹都不过分,一旦缩进自己的壳里,又是一副要死不活的臭德行。琬星嘟着嘴,白了徐天海一眼:“喂,你答应我的。”
“知道了,你不是喜欢小日本产的最新那款相机吗,我买给你。”
酷爱摄影的琬星展颜欢笑,顺便毛遂自荐:“嘿嘿,哥,还是你好,给的报酬容易引人犯罪,人家现在还是学生嘛,等我将来工作一定报答哈,对了,想不想看老爸给老妈的情书?我再去弄!”张雪萍的突然出现,使琬星没来得及看那些旧信件,引为憾事。
徐天海回白一眼:“算了吧,他雷了我一辈子,我可不想彻底焦糊。嗯?老爸给老妈写过情书吗?”刚反应过来的徐天海还是被雷了一下,那可是庄严肃穆,活得像座纪念碑似的老徐同志啊……
琬星嘿嘿笑着,也是一脸的不厚道:“怎么样?好玩吧?我只看了个开头,啧啧,我的萍——听听,我的,还萍——”砸吧砸吧牙花子,酸酸的,徐天海和琬星一起打了个激灵,的确很天雷。继而互看了一眼,兄妹俩不觉都笑起来,徐天海笑得眼角弯弯的,肩膀抖抖的,肚子颤颤的,脸色也红润了些。
门外几下“咄咄”后,传来张雪萍的声音:“天海,今晚别走了,就在家睡吧,琬星,你也在吗?”
“噢,不了,我这就回去。”徐天海一边应着一边急忙收起相册,或许做贼心虚,明明没什么,琬星还是帮着一起匆忙收好。
“噢,路上开车慢点。”张雪萍的声音总是因儿子固执地不在家睡而略带失落。
看着徐天海柔软的唇边余韵未消的一抹笑意,琬星忽然很认真地:“哥,你还是笑的时候最耐看。”
壳一紧,连触角都缩了进去,徐天海看向门口,呵呵嘘笑两声:“贫什么,我先走了,你早点睡吧。”
望着徐天海的尾灯闪了闪消失在视野中,灰色小楼的两个窗口,不同的身影淡化在帷幔后。
琬星拍着自己的蕾丝软枕,叹口气:“唉,你要不是我哥就好了。”
张雪萍面色凝重,拉好窗帘,回脸看着床上正在看文件的徐炜,自言自语地:“也不知陈悦那边怎么样了?这小子,老感觉办事不踏实。”
徐炜目光不移手中的文件,只答了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
张雪萍冷哼一声,重新陷入某种思索中。
作者有话要说:有些亲们开始和何善一样挖掘天海一家的历史了,石头在这里做点指引吧,譬如说,我写的年代,不见得就是以现在的年份为背景啊,要早几年的,还有啊,天海的实际年龄后文也要做交代,请留意前文中的几个伏笔,咳咳,看文要仔细哟。具体疑惑,石头会在回复中一对一解答。群抱,再晚也惦记着你们,坚持到底,就是胜利!
35、等待 。。。
“对,东方红小学,我查过了,没有,学校的旧址现在是家工厂库房,嗯,学校早没了,这没什么,还是一样能查到。”
“你确定?”
“我确定。”
“好,知道了,你倒是挺快。”
何善笑了笑,这算不算是这位徐爷第一次的口头表扬?查个学校的旧档案用不了半天,对于他来讲,简直易如反掌,一点成就感都没有。
站在一堆模型前的徐天海望着沈欢曾经摆弄过的一架战斗机模型,因为移动过,底座上一层薄薄浮土,几根浅淡的指痕。
拎起脚下行李包,这次鼓鼓的,该带的都带着。嘱咐了秘书几句,徐天海的路虎意兴阑珊地上路了,A市的天空总是灰蒙蒙的,就像忙碌的心,满了尘埃,却无人打理、擦拭。
小院的菊花开得正旺,一朵一朵,明艳照人,散发着淡淡的清香。院门洞开,院里很安静,徐天海最后打量一下自己,特意跑到做时装设计的朋友那里,头一次任人摆弄了一番,浅色贴身软衫,休闲背心,半长不长的黑色风衣,一条两色相间的围巾随意搭绕在胸前,水磨兰的牛仔裤,越发衬着两条腿又长又直,好吧,多少年不穿的玩意,这次也豁出去了,看谁还敢叫大叔!
“怎么看着像个小日本?”徐天海望着镜中陌生的自己有些怀疑。
“你要老这么穿,我都有种想和你上~床的冲动了。”同是此道中人的朋友两眼冒着惊艳的光芒,托着下巴十分欣赏自己的杰作,多少年了,每次见到徐天海都恨不得扒下他那身老头皮,今日泪奔,得偿所愿。
……
忽然想起苏湛来到A市的那个晚上,也是一身新衣新貌的景象,心里一时甜丝丝的,今天咱也给你个惊喜。
捋了捋新剪的蓬松短发,湥Я藴'嗓,站在幽静怡人的小院里,徐天海不由得阵阵发慌,冲着屋里叫道:“有人吗?”等了等,无人应答,现在正是吃晚饭的时候,那位若是出去疯了,苏妈妈也应该在啊。
又叫了一声,肩头忽然被人拍了拍,回头一看,苏妈妈不知从哪里冒出来了,手里端着碗香喷喷的辣椒炒贝尖,笑眯眯地看着徐天海:“你回来啦?”仿佛徐天海只不过是放了学背着大人出去疯玩,肚子饿了才知道回家的野小子。
“嗯。”徐天海乖乖地应着,望着苏妈妈满是风霜的脸,半天说不出话来,她比自己的母亲还要年轻,眼角额旁却已是道道岁痕,粗糙的黑面孔使她看上去要老了很多,很想摸摸这张脸,缓缓抬起的手,犹豫间,又放下了。有些事情还很模糊,太多的情绪纷乱复杂,一切都还需要时间。
“隔壁阿灿嫂炒了贝尖,送了我一点,快进屋去,苏湛不在,还睡他房里吧,把手洗干净,吃饭了。”
“他,他不在吗?”
“出海了,要过几天才回来。”
“啊——”
徐天海的头顶上隆隆地飞过几架轰炸机。
“是啊,渔汛期就是这样了,好几家都抢着要他去。”苏妈妈颇自豪地说。
别无他法,既来之则安之,那就再等等好了,已经都等了那么久,也不差这几天了,对,不差了,徐天海望了望脚前的几朵小雏菊,笑脸相逢,只觉空落。
等待是种煎熬,把人正面煎完了再反面煎,然后再翻过来继续煎,和忙碌比起来,无所事事中的等待,更添惶惶。
沈欢不在,去了A市,为自己的小店进点冬装,亚力、苹果、阿涛在脱胎换骨的徐天海面前,都有些发懵:大叔……
嘿,奶奶滴,怎么还大叔啊!虽然这么想,可徐天海还是微微一笑,大叔听着听着也习惯了,透着一股子亲切劲。
每日里在蚵仔湾,守着快餐车,深秋时节,游客已渐稀少,别说徐天海没什么事做,连他们三个也常常望着空旷的海滩发呆。苹果还要嘀咕着:“苏湛就要回来了。”通常这个时候,徐天海会随声附和:“噢,是吗?”
望着茫茫的大海,苹果的脸蛋被海风吹得越发红艳了,眼里有着抹不去的感伤,一抬手,在天与海的交界处,在零星罗布的小岛间,苹果告诉徐天海,苏湛或许也在船上向这边遥望。
顺着苹果的指尖,徐天海什么也看不到,眼前只是一片苍茫,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越来越长久地凝望着这片苍茫,望着它,就像寻着一份盼望,守着一份永恒,天荒地老,永不改变。
隔三差五的,墨田的码头就会热闹一番,满载而归的渔船驶入港湾,码头的人们早早做好了卸载的准备,人人脸上都欢喜快乐着,无论收获多少,平安归来就是最大的慰藉。
苹果却每每失望,并不理会软语安慰的亚力,嘟着嘴走回海滩,继续和徐天海一起望大海,望着海天一线的地级处。
亚力也嘟着嘴,不时迷茫地看看徐天海,若不是早知道大叔和苏湛,咳咳,扯不清理还乱,倒真有些恨他了,为什么苹果和别人总有说不完的话?
徐天海渐渐记住了那些岛屿的名字,落霞岛,黄昏时分看,它几乎被落霞染成了红色,栖雁岛,每到迁徙的季节,南来北往的鸟们将全岛覆盖,草帽岛,就像被哪位匆忙赶路的仙人遗落在海中的……
“那里又是什么?”指了指最远处的一组小黑点,今日的能见度极好,前几天未发现,亚力突然插口:“海女礁,是片礁石群,周边全是暗礁,一般的船都要绕道而行的,苏湛爸爸的渔船就是在那里被发现的。”
紧盯着那片黑点,心里突突乱跳,徐天海默然不语,苹果也无声地用指尖在沙子上画着一只船。
“苏伯伯的船返航时赶上了风暴,估计是想在那里躲一躲,结果触了礁,风暴,礁群,船体太小了,都被打成了碎片。”
“所以他想要建一艘大船?”徐天海忽然问。
亚力淡淡地看了一眼徐大叔:“你是不是觉得有点可笑?”
徐天海正色道:“恰恰相反,我就喜欢他这样,非常喜欢。”
苹果惊诧地抬起头,连亚力都微感突然,一时不知接什么话好,徐天海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粒,面对大海,面对苹果和亚力,笑了笑,有点腼腆,却很坚定:“没错,我喜欢他,和你们不同,很特别很特别的那种。”说完,因着亚力、苹果同时大张的嘴巴,脸上还是泛起了潮红,似乎仍觉得意犹未尽,不够震撼,徐天海努努力,又补上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