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不挪步,共同商讨了两个多时辰,大抵是些近日来的错误等,以及接下来要如何继续。完时才顿觉四肢酸痛,韩放踌躅一下,终于是掏出那首诗,陈小砚脸色大变:“韩大人,莫不是任职还不够多,还有闲时管起我的事来了!?”韩放急忙解释:“不,敛然,你听我说,我只是忧心。”“不劳韩大人费心!”
“敛然,我知道你心里其实诸多怨恨,隐忍了许久,你倒是发出来也好啊……”“住口!韩放你住口!”陈小砚遮了脸,音调已经颤抖:“住口,你倒轻巧一句发出来便好,却哪里知道我心里恨的本不是你们,子牧啊子牧,你何苦非要认定我是痛恨你二人来减轻你心里负罪?我早说过你本无错,你却始终捆缚自己做出这个样子,更让人心头万般苦楚,我是恨我自己!”他放下手直直望如韩放眼里:“你偏要来于我面前做出那副愧疚样子,让我生生厌烦!横竖不过是怕我恨他!我恨他作何?你们二人肚里那九曲十八弯的肠子,我会不知道吗?哈,原来你韩放也不过庸人一个!”
韩放脸上红白相间,分明是被他点中了心事,干脆大方承认,“敛然,这次我是有些下作,可是忧心却也不假!你这萎靡了一年之久,非要让人时时挂着?去的人已经去了,你还不带他好好活着?就算你不在乎,身体发肤,授之父母!岂是能随意毁伤!?有母不养,你,你大不孝!”
他被说得心里一阵钝痛,是,他还有母健在,韩放一双眼睁得精亮,他叹了口气开口:“韩大人请回吧!”韩放气得浑身发抖,转身抬脚跨了两步,突然听见陈小砚声音从后传来:“至于那首诗……不要放在心上,我有些夸大,不得当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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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说翟天青,他是识字的,也已背了不少诗书,原以为韩放要认真仔细教他,却不料他说:“皇上与我三月为限要教一个官出来,诗啊书啊经啊史啊,我是来不及教你了,但是你天性聪颖,自有机会学成大家,便日日跟在我身后,专学为官之道。”
自此便常在身侧,他留神看着,隔几日韩放便早些遣了李谦两人,询问他见了什么,之觉得自己该解释的地方就随意解释两句,言词极简,不若他教那两小孩,能一讲两个时辰不带重样。翟天青却心生感激,道可道,非常道也,反而让他自己想通透了才好。顿觉以前那些干干无味的字句瞬间被揉捏到了一起活起来。
间或让他跟着冬苓,这才发现这大总管真是厉害,早该想到以李适这样的明德君主,必然身边的人不会无才。却仍旧觉得韩放尊他尊得有些厉害了,见了他在多人之间游刃有余,处事变通圆滑却坚决守着自己底线,该强硬的时候毫不手软,而平常时候又亲和恭顺,难怪这么多宫人被他治得服服帖帖。
转眼三月之约到期,李适叫了陈小砚、魏严、卞凉远、张瑾澜等十二人在沉心殿考试,这些个人,状元榜眼探花一堂聚齐了,重臣新贵也凑做一屋,都是些人物,翟天青心下不是不紧张的,韩放见他有些微颤,打趣说:“平素见你对我也不怵,骂我作阎罗,反倒是对着这些个和颜悦色的神仙们怕了不成?”
整整一个下午,翟天青终于见到韩放凝重的脸上绽出一个笑,行礼道:“皇上,可别忘了臣的赏!”卞凉远说:“果然,韩大人挑弟子都是顶顶聪明的。”张瑾澜对着魏严唏嘘:“丞相,可叹你我十年寒窗,输给同样苦读的这些人不丢人,怎的一个三月所学堪比我们十数年,真是丢人。”陈小砚还是不怎么说话,他也知道叫他来更多的是为了给他开解心胸。
也不好在李适面前失礼,大家都在夸,陈小砚便也夸了一句:“嗯,是个百年的一遇奇才。”李适高兴,就问:“这样,再过一个月就是秋试,朕想特准你参加此次秋闱……”翟天青吓得不轻,却又想试试自己究竟有多少墨水,韩放眼神阴戾盯着一脸奸笑的张瑾澜和卞凉远,两人就是故意的!李适也觉得似乎有冰柱冻住自己全身,赶忙改口:“不过,张瑾澜!”
被突然点到名字的人上前:“臣在。”“你上次是不是说青安有职空缺许久?”张瑾澜连忙点头称是,见李适那样子显然是在责他玩笑开得大了,安排妥当之后李适才满意的点了头:“嗯,翟天青,朕命你即日启程前往青安,三年后回京述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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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啊,哎哟,放啊!放儿!”李适跟在他屁股后面转悠,明明一两个字被他转了几个音调,煞是可怜。冬苓实在没忍住笑了出来,被李适赶了出去,转头又喊:“你不要气了啊,我送你这天赋凌然的学生,你怎么还生气呢?”韩放皱眉斥:“会试不比其他,艺经史,他所学不扎实,你究竟是想留下他还是遣他走?”李适抿唇一笑:“我听出来了,你吃味呢。”韩放面上一红,被他将这心里微酸的小勾当点破,嘴就难免结巴:“谁……谁吃……你胡说!”
腕上一热被拉进怀里,李适在他耳后轻轻麻麻的咬了一下,说:“你那些小心思我还不知道?不收拾你你以为我好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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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诶!来了!阿平?臭小子,又跟着玩儿去了!”韩熹微一边骂着一边打开了门,韩放捏了一把小锹出来,跟出来问:“谁啊?”韩熹微一边让开一边说:“不认识,你什么时候多了个学生?”
韩放一愣,看见正是翟天青出现在自家门口,赶忙唤了一脸土的阿平出来,将手里的物件递给他,吩咐说:“微儿,去,煮茶。”翟天青先微微一躬身,韩放回礼,两人共去坐了。韩熹微端了茶来,又取一方湿巾皱着眉将他手里的土灰擦净。翟天青是来拜师的,那日不曾行过大礼,今天来补,心里是有些担心的,韩放心性随意,不受也是正常,既煮了茶想必决定接受。果然他奉茶上来,韩放接了喝下一口,翟天青连忙高兴喊了:“老师!”又对韩熹微行礼唤:“师娘!”韩放拉了他起来让他坐下问:“要走了?挺快。”“是,老师可还有什么话要对我说?”
“学业不可荒废,做人不可贪婪,不可自满,亦不可软弱。”说完将腰上的一小枚玉拆了下来:“玉有五德,温良恭俭让,老话又提了,你别不耐烦,曲则全,枉则直,洼则盈,敝则新,少则多,多则惑。此去一路小心。”“学生记下了,可还有?”
韩放浅浅一笑:“三年后可别空手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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景德殿里站了几个人,李适表情阴郁,没人敢开口说个什么,“礼部刚刚换人,今年科考就出舞弊事件!真是一天都不让人歇息!”会试结束后,礼部尚书收到匿名信,指称此次科举有人贿买考官,果然略微一查就发现有问题,赶紧上报。
依旧无人开口,“朕白养你们了?你礼部尚书刚上任就给我撤走了原来曹尚书提拔的侍郎,哼,我倒没管你,原来就为了这遭?”礼部尚书连忙跪下:“皇上,皇上,这次微臣实在不知啊!”“不知?”李适缓缓动了一下身子,“你不要以为捏了一封匿报信来朕就真当你清白,今年科考出了事,你最好撇得干干净净。”前后纠缠了一个时辰,李适恨恨遣了众人,对旁边冬苓说:“把韩放找来!”
不多时就听见那熟悉声音问安,李适摒退众人,直接问:“你知道了吧?”“你是说今次舞弊一事?”“嗯!”韩放重重出了一口气:“是,听说了。”李适低沉道:“放,你去查,我现在只信你了。”韩放点头应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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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便很快帮卞、魏两家撇清关系,再两天,曾屡次任考官的张瑾澜、陈小砚无事,李适这才放心让卞凉远帮忙,一条牵连着一条,令人有些胆寒,贿买卖题目事小,更大一事有考生买通关节,企图钻誊录空子。最严重的那人,说是会试一结束就连声高呼自己必中,定进殿试。寻来问话时候,这人为表清白,竟要以死为证,被人眼疾暂且救下,他死无所谓,背后那些躲在云中雾里的人可要如何查?如今是半死不活的在牢里,也没人审得出个什么,偏偏他的卷子,就是出了问题。
韩放心里滋味百般,这人他知道啊,少时曾寄居家中随父亲学习,一身傲骨气志天高。自己父亲教出来的得意弟子,舞弊一事他需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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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放偷带了徐平之去探,塞了银两给狱卒又一番大道理乱说一通,这就得以开了牢门。驱走众人,连忙扑到近前,“秦奕!秦奕!”昏沉沉的人似乎听到有人焦急的喊着自己的名字,那声音似是陌生,却又熟悉。还是那个人,不知休地唤:“秦奕!奕哥!哥!哥!”突然换了一个声音,不客气地骂着:“你别吵!让我看,你们两个怎么一个德性,烦不烦?”
“怎样了?”“哎呀,你们两个真烦,我懂得再多也非全才,你们两把我当神仙使的吗?”“是是是,我的不是。”是突然恭敬下去的调子。“不好!本来就受了刑,又弄了个头破血流的,这里面环境太差……”不紧不慢地解释着,突然被那声焦急打断:“好了好了,我只问你还有救吗?”又有些恼怒地声音骂:“有!先把人弄干净!”
两人清理了秦奕,一张原本英挺俊俏的脸已经被折磨的有些憔悴,还是看得出原来的英武来,韩放将他头发重新梳理束好,徐平之飞快的将伤口包扎妥当,“外伤倒还是小事,现在是人还昏着,醒了就省心多了。”正说着韩放就大呼:“醒了!醒了醒了!”徐平之低声吼:“闭嘴!我看得见!”韩放凑上前:“秦奕大哥,你可还识得我?”秦奕看清了眼前那张熟悉的脸,有气无力冷笑一声:“呵,这不是韩放韩大人吗?”徐平之听他那语气登时就怒了:“你这人有病吗?他冒险来看你救你一命,你还……”“平之!你先出去吧,既然犯人醒了,本官有话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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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大人何必救我呢?草民贱命一条,不过给你们这些高官玩弄罢了。”韩放看他那如针的眼神急急道:“哥,我知道你是清白的……”谁知秦奕眉毛一竖:“呸!我道是十年苦读换得一朝功名!那知你们官字两个口,一张用来颠倒是非,一张用来瞒天过海!你们官官相卫不明是非,权钱交易欺上瞒下!真正有问题的人不抓,抓了我等交差,你辱没你韩氏门楣!”韩放听完面色陡然变得苍白,秦奕哼笑一声:“哈,我倒忘了,你不孝子韩放已被韩家除籍。看看你自己,我秦奕不用你救!你也别叫我!”
韩放更加着急:“好,我不叫你便是,可是你老实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些什么。”秦奕双眼微闭冷冷说:“发生了什么?发生了什么不是你韩大人妙笔文章一挥而就,我签字画押就成?我偏不!我让你看着我死,看你
们这些狗官猖獗到几时!”韩放心里飞快的盘计了一下,心知他无辜到平白被人摆了一道,奈何他这两日都要对人讲孝经,真是,唉……上前就是两掌打得秦奕眼冒金星:“住口,生死天定,你怎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