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适叫人取来,冬苓接过,端到李适面前,卞雅云攥紧了拳头,当下就想把李亨狠狠抽一顿。李适也是变了脸色,问:“从何而来?”“奴婢不知。”“把太子叫来。”
李亨脸上焦急,只挂着内里仍旧高烧不退的人,李适问他:“你这玉蝉从何而来?”“玉蝉?”李亨重复了一次,有些鼻音哼哼回答:“是二哥送的。”
李适反复翻看了这雕工精美的玉蝉,浸了尸气青黑青黑的结在玉里,还有几丝红痕。
递予卞雅云,卞雅云亦是大骇:“这真是从二皇子哪儿得来的?你可莫要胡说!”
李亨啪嗒掉了一滴眼泪下来:“儿臣知道了,是这块玉惹的对吗?”他盯着李适的眼,发现李适亦在盯着他,他又说:“是这块玉,对吗?”李适不说话,转过脸来狠狠瞪了卞雅云,卞雅云叫他退下,李亨再次重复:“母后,你告诉儿臣,是这块玉惹的对吗?”卞雅云点点头,李亨气极败坏地冲上前就夺了卞雅云手里的玉蝉摔到地上:“就是这劳什子害的!我说他怎么这么好心就愿意送我!好东西捂得好好的,就把这索命的玩意儿交给我了!”
李适断喝一声:“胡闹!大皇子还在里面病得厉害,你就在外面这么胡闹?”转而又对冬苓说:“把二皇子给朕找来!摆驾!”卞雅云跟上前去,又交代春儿先在此好生守着,转头的时候看见李亨坐在那里浑身发抖,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捡起那块敛尸玉,死死拽在手里。嘴角浮现出一个狠戾奇妙的笑意,然后立马又咬了下唇,眉头死死揪起来。
——
李适看着心慌意乱的二皇子回宫去了,卞雅云往下交代不许乱传,李适说:“知道你心里紧着,不去看着你是不会放心的,去吧。”顿了一下,看见卞雅云走了,又说:“冬苓,把韩放叫来。”
韩放拖拖拉拉进门,有些咳嗽,问:“怎么了?”李适冷冷说:“我捡了个好东西。”“什么?”韩放浅浅一笑要上前去,李适摊了那玉蝉在手心里,说:“喜欢么?”韩放皱了眉拿起来:“什么啊,一块上好的敛尸玉!”然后作势要丢到一边:“快拿远些,沾了秽气。”
“送你。”李适冷冷吐出两个字,眼睛紧紧合起来,不想再看他演戏。韩放听他的语气立马也就不再笑了:“阿九,你什么意思,送我这个,是嫌我命长了么?”李适再次抬眼,“或者应该说,还你?”“你以为这是我做的?”
“够了!”李适倒抽一口凉气,“韩放,再装下去有什么意思呢?”
“呵……”韩放冷笑:“继续装下去,不正是顺了你的意思么?”李适眼眶微红,有些脱力地喊:“冬苓,把韩放带回宫去,不准他再出来。”
“是。”冬苓俯身,“唉、啊、韩……”他几番斟酌,却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称呼韩放,只是低声道:“请吧。”
行至门口,李适突然沉闷地说:“韩放,若是谦儿有何不测,朕要拿韩广的命!”
韩放愣愣看着他走远,将玉蝉包好,唤来一个宫女:“把这个还给太子殿下。”
——
“哥!”李亨看见塌上的人动了动睫毛,突然扑上去唤了一声,李谦缓缓睁开眼睛:“亨儿?咳咳咳咳……”李亨手忙脚乱喂他喝了水:“哥,你先别说话,你睡了几天了,先喝点儿水润润嗓子。”
李谦虚弱地笑了笑,全身酸疼得很,李亨抱着他哭起来,一边说着:“对不起,对不起,哥……对不起!”李谦使了全力抬气软绵绵的手,一把捂了他的嘴,等到李亨慢慢平复,压低声音道:“没事,只要你不再为难自己就好了。”李亨因为抽噎,变得断断续续的声音又带着鼻腔:“呃、哥、哥哥、我、已经、已、已经、把、玉、送、送、送回去了。”
“你真的要做到这样么?”李谦眼里突然染上了悲戚的色彩,伸手抚摸了李亨的头,李亨只是点了两下头,又说:“现在都没有人,他们都睡着了,母后在外面歪着,你醒了就好,醒了就好了。”
——
因为是秋天,气候反复,李谦的病也就好得慢了些,李适差人在韩放家外日夜守着,韩放听说后只是冷冷一笑,又咳了两声。昨夜里下了一场雨,今日坐在廊上就看见满地都是被雨打落的黄叶。
阿九,我只是送了一个玉蝉,确保它被二皇子捡了起来,仅此而已。你常说太子像你,可不是,谁都舍得,我知道你什么都清楚了,却碍于种种只把这事压了下来。他们说你二皇子一走你就召见了我,然后把我禁足宫中,所以这事儿必定和我脱不了干系。
你看,什么事儿都瞒不过他们,真是世上顶顶聪明的人呢。
“咳咳……”韩放咳着,徐平之默默出现在身后,开腔骂他:“你还坐这里吹冷风干嘛!?”韩放转头望着他,浅浅一笑,唇色苍白,却因为牙咬出血珠而在中间有一点红。不知怎么就生出一股惊心动魄的美来,又忍了几下咳嗽,跟着徐平之进屋,听他一边放了药匣一边数落:“要咳就别忍着!”韩放苦笑一下,是啊,咳出来也没人听到,整个宫里的人都被李适清走了,只留下宫门被把守得异常严实。
韩放挥挥手说:“不用了,我还死不了,反正也习惯了,这每年秋冬时节就这样。”末了又说:“说不定他正盼着我死,这回真真是惹到他最在乎的人了。”徐平之明明是想骂他,却在这时出言宽慰了:“子牧,你也无需这样,你、你看,他差了我来看看你,可见还是在意你的。”
“不必劝了,这几日去看过小宝了吧?可还安好?”
“嗯!”徐平之点了点头,就看见韩放动手将他拿出来的东西又全部装回去:“那你走吧!走吧!你以为他又放心你么?”
徐平之讪讪离开,没头没脑地说了一句:“大皇子,嗯,已经好得差不多了。”
“呵……”韩放低下头去:“与我何干?”
这一日日的挨着过,回颜诞下了一位小公主,李谦的病还是好得不利落,初冬的风吹得人直哆嗦,李亨一边骂了身边的人不知道仔细着他的衣物,一边又骂了李谦自己不小心。李谦哈哈笑着打了个喷嚏说:“亨儿,好像我才是兄长。”
李适每天都在回颜宫里,被那小丫头抓着手就笑,像是自言自语:“若是人人都如同你这样,不知道有多么好!”回颜听了不客气地说:“行了,你喜欢的不就是他算计人的样子么?现如今怎么了?我是这些日子来不太方便,也不代表我不知道。反正你是小题大做,怎么过了这月余了,还不见好呢?听说李谦最危险那几日你还差人封了城门?现在还有人在韩放家守着吧?你自己不会觉得……”
“回颜,你现在说得轻松,那我问你,若是他害的是她。”他怀里抱起女儿,继续问:“你该怎么做?”“杀了他!”回颜回答得斩钉截铁咬牙切齿。李适笑了:“这便是了,他竟然算到朕的孩子头上,朕也就留他不得。”
“皇上,这就是你在说笑了,他当年威胁你要杀了太子,你莫不是还当真着?你又装什么,你明明晓得是太子,又何苦……”“哼,回颜,你怎么就不懂,我把太子交给他的时候怎么知道,他把身上最恶毒腐坏的东西教给太子了?”
“你真的是这么想的?我看不是,你大概是想让他教会太子怎样把自己的脾气收敛一些,然后更加暗的算计别人。”回颜说完这些有些乏了,掩面打了个呵欠:“臣妾失礼了。”“你最近还是累?”她点点头:“是啊,尤其头晕得厉害。”
冬苓在门外报:“皇上,二皇子殿前总管,黎公公求见。”
“宣!”
——
“狗奴才!”李适勃然大怒,看着进进出出的太医提脚就踹到跪着瑟瑟发抖的人身上,这叫什么,半年之内,三位皇子染疾,“都伺候的些什么?二皇子若今日未曾吐血晕厥,你们还准备瞒朕多久?”
同样是一个皇子在榻前哭哭啼啼,四皇子哭得鼻涕眼泪混在一处,李适心烦,揪了一个跑腿的太监问:“到底怎么样了!?”
70
李适有些在冬苓的搀扶下下了辇,宫门紧紧闭着,只有外面有人守着,见他来了就跪下。李适慢慢朝里面走着,放开了冬苓说:“你们都先下去吧,伞你拿走吧。”
冬雪霏霏落在他的肩头,冬苓答:“是。”招呼人往外。
韩放慢慢抬眼对上他泛红的眼睛,惨淡放下手中的笔,听李适道:“怪不得你不承认,原来是还未完满,现下你才满意了对吧?”韩放不说话,缓慢沉重地点头。
“一个玉蝉,被你东赠西送,放,你好狠……”韩放又偏了目光落在砚台上:“你不也拿小宝来威胁我么?”“哈,哈哈!”李适连退两步,凄然道:“你明知我做不到,对于韩广,我是真真视若己出,而你……”“阿九”韩放唤,千回百转,李适闭了眼不想去看,甚至想捂着耳朵不再听下去。
却做不到,韩放一字字扣进他心里:“其实你我各自盘算,你怕封王之后各皇子在封底盘踞势力,最后胁迫到李亨……”“别说了!”
“不想听我说出口?我却偏要说,你把李亨送到我这儿来那天,不就已经料到了一些么?自古帝王登位,哪有平平静静兵不血刃的?哪有安安稳稳就众人伏到三呼万岁的?”“你现在是反来质问我了?放,你尚不舍得韩广,我又怎可能舍得我的骨血?我是偏爱谦儿和亨儿,但不代表我就不上心其他人!”
韩放一声冷笑:“你问我是否把你的儿子视如己出,我有,仅仅限于李亨一人,你心怀广大我管不住,可是我总要留着自己的一点点心吧?李适,你口口声声说爱我,爱子女,可是你最爱的,是整个大利……”
“够了!”李适又退数步,颓然开口,了无生趣:“放,我原是以为你不会这么狠绝,他就是不是我的儿子,亦是一条人命啊,正是年少最好的时光,就这么生生,被你掐灭了。”
“呵呵,李适,你不高兴么?至少你用尽一切办法培养的太子学有所成了不是?这次虽然拙劣稚嫩,但是他会用了不是?他沉得下心静得下气来慢慢磨了这么些日子不是?你当年不就说他不够像你么?现在像了,一个模子刻的,你又有什么不满意呢?”
李适听他说完,突然再也忍不下去,慌忙朝外走,一边唤着:“冬苓!冬苓!”
韩放有些脱力,跌坐在地上,剧烈地咳嗽起来,直至快要窒息。
李适几乎是逃回宫中的,韩放,你早早就把韩广藏了起来,这么两月来我从未曾见过他从家门里出来,你早早开演我却始终没有跟上,信任已经换成你拿来欺瞒的道具。这次是皇子,下次又是什么呢?我背负着如此沉重替你压挡非议,你明知道这些年朝堂上人人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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