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大哥……”胡璇仿佛回过了神,由清童微扶著坐起身靠在床头,接过水杯,喝了口水:“荆大哥他人呢?现在何处?是他救胡璇脱险……他无碍吧?”
清童微微垂了垂眼皮,接过胡璇的杯子,走到桌边:“师兄要陪师傅云游四方,不再理世事。”言罢,转身走到胡璇面前又接著道:“师兄说欠胡公子个人情,要清童代为转达。”
胡璇自以为清童指的是自己被荆云酒後强行污辱之事,不由的颊上一红,低声道:“……荆大哥数度荆胡璇於水火,早已不欠胡璇什麽……”
“……可荆师兄还是放在心上的。”清童并不知胡璇心思,接著道:“师兄走前交待清童,一定要转达给公子。公子曾设计助宴王诛杀雷延武,是师兄当时贪念徒起,向雷延武出卖讯息,以至公子含冤,为宴王所憎,遭此毒手。师兄心中一直愧疚……”
清童话到此处,胡璇瞠大了眼,人竟怔了住。他本就刚刚清醒,身骨尚虚,这一番话倒让他吃惊不小,不由得眼前一花,便有几分不承重事,胸中积闷,恶心欲呕之感。慌忙扯紧了自己胸口,急急地喘气,额头上却已冒了汗。
“胡公子……”清童却也才觉得自己说得急了,忙又去倒了杯水回到胡璇面前:“……你要不要紧。”
“……”胡璇只是兀自发怔,目光游离,万难相信荆云竟做过此事,一时间千头万绪,竟然无从开口。
“师兄心中一直为此事有愧,他已在宴王面前澄还公子清白。”清童垂下头,心中想著荆云以命偿情,微微苦涩,声音哑了下来:“师兄也不敢请公子原谅,自知无颜再面对公子,便与师傅同去四海,他日相见无期。”
“……”胡璇微微颤了颤唇,已说不清自己倒底是什麽情绪。那一役,曾是让自己永无翻身的一次失败。不只自己万念俱灰,还在那之後被荆云……而自己也无耻到万般无路以求与雷延武玉石俱焚,更是险些害了宴子桀的性命……
再想到宴子桀,心中的悲痛更是扑天盖地的袭来,已然力不能支,身子摇摇欲坠。
“你身子刚复原,还得休息些时日。”清童忙扶著他躺下,缓声道:“还有你的手臂,久伤未治,筋伤骨损。师傅与师兄为你接骨治伤,终是晚了些时日,日常劳力全然无碍,只怕如写字弄琴那样细致之事,再也做不来了。我与公子也不能相处多时,过些时候便要追随师傅而去,公子要小心善待自己。”
胡璇听著,缓缓点头。这一躺下来,身体有了著落,才能平顺下那些繁乱的思绪。
想到自己曾求原拓了结了弟弟,想是这时他已不再受那刑熬,而自己孑然一身却什麽也做不来。雷延武的大仇未报,自己含冤莫明,世上再无亲人,子桀亦与自己不共戴天……这条命,荆云救回来,又何去何从——当真不如死了干净,便不再为那些事所恼心。
思及此处,心下惨淡。
清童转在房外,不一会儿端了小碗热腾腾的米粥进了来:“我熬了素粥,一会儿你吃下吧!想是你也饿得紧了。”
胡璇转过头,微微笑著点头,却没动身。
“还有那孩儿……”清童说到这里,胡璇便又忽然想起荆云救的孩子,不由得精神振了振,忙开口问道:“他现在何处?”
“送在镇上刚刚产子的人家里,师兄付了银钱,托人照料。待明後天你身子好了些,我引你去寻他。”
“我……”胡璇竟撑起身来:“我这就不要紧了。”
清童皱了皱眉头:“当真是你的孩儿……”
胡璇语结。这句话荆云也问过,自己未曾作答,小道姑说了出来,自是荆云所述,自己当时情急之下只求荆云带了孩子快走,随口便说是自己的孩子,这样想来倒是也欺瞒了他,一时语结。
“看你这般紧张倒真像了你的孩儿。”清童扯著一抹淡淡的苦笑,拿了小木椅坐在胡璇面前,用汤匙挽粥,递在胡璇嘴边儿:“师兄说你这人心善,绝计不是那阴诡无情之人,或许是情急救人,骗他来著。”说著说著,清童眼里竟微微泛了泪。
胡璇低头小啜一口粥,感激荆云竟对自己如此明白,心中亦是百感交集,也没去注意清童的表情,只伸手接了她手中的饭碗:“有劳了,我自己来吧。”
清童接著道:“你被救出宫的时候,已是断绝了气息。如今你重得新生,宴王早以为你已不在人世,想是也不会再做追究。师兄望你好自珍重,只要真正的开心快活……他才能安心。”清童交了饭碗到他手中,很快转过身去出了房门。
我在他心中——已是个死人。拿著碗的手微微有些颤抖,鼻子发酸,却哽咽著咽下一口粥去。压抑著发抖的心痛,胡璇惨淡的摇摇头。
他确是希望自己死去。而自己呢,又何尝是第一次断了想要与他一起的心思……可一次次再重新被牵回他身边。但如今不同了——胡璇已死!这一次即是死了,便当真可以离开他!
胡璇几日未进食,自是饿得慌,清童又给他盛了一碗,热粥下了肚,身子暖暖地,微微泛了疲惫。
清童已回了她自己的偏房,胡璇便自行整了整床褥,便又要睡下。
手指触到枕下冰冷微硬的触感,不由得抬起编枕探看。
两片洗得干净的碎玉,一跃映入眼中。
胡璇的心开始狂跳,头脑发胀,人也觉得窒息。刚刚忍住那悲哀或是绝望或是委屈,一股脑冲上心头——还有那甜美破碎的记忆……
抓起那两片东西,就要摔在地上,却整个人发抖,举著的手颤颤微微抖了很久。闭紧双眼,皱著眉头,紧咬著下唇,忍受那不堪的断断回忆……最後力虚地倒在床上。
“皇上……唔……”韩越之痛苦的呜咽一起一伏的持续。
“不要吵!”宴子桀狠狠的喝了一声,用力的向上提了提韩越之的腰胯,气急败坏地猛力冲剌。
“不要了!不要了……越之真的会死……皇上……”韩越之实在忍不住,这时还哪有半分交欢之感,明明就是每天都要被他这麽活活的撑开身子磨上一个多时辰,再好的技巧也全然没了半分享受,血渍常常染红了大片床塌,可一到了晚上还是可他一个人往死里折腾。结束了再仿佛无辜似的一句两句话安抚,这麽下去迟早被他弄死在床上。
宴子桀对韩越之是宠爱日加,什麽珍奇供物珍贵珠宝新鲜玩艺,只要宫里新的好的东西,一准是让人先挑出来送到他宫中,其它再给余宫里分派,连叶纳那里也没有这样特别关照。在後宫的太监宫女眼中看来,韩越之虽不能名为皇後,却早比皇後受的宠遇有过之而无不及。
而这时这刻的惨事,却只有韩越之自己知道。
痛楚越发没得忍耐,韩越之这些天常常是在床上昏死过去,一直到重见早上的太阳都醒不来。
赶著宴子桀上早朝,韩越之狼狈的爬起了床。洗漱穿戴完毕,来到自己的厅房,由小柜里摸出一只万俟争曾留给自己的响讯,拐著脚奔到後院,放响了一支上天,眼里就含著一夜都干不了的泪,巴巴望的仰著天,心里思箸著:“万俟大哥,你若三日未到,越之就算不能刃了那恶贼,也诀计自绝於此,再也不受这恶贼的折磨!”
晃忽间,韩越之耳中听得有人说话:“娘娘请公子入宫一叙,请公子……”脑子里尽是自己的悲哀怨愤,想也没想,带著哭腔,韩越之怒喝了一声:“不见!”一转过头,正对上安公公微微吃惊,瞠著眼对上自己的表情。
安公公忙收了那惊讶的面孔,一张苍白的老脸堆多了几层皱纹,陪笑著道:“公子,您可不能不去呀……”
韩越之宫里平日除了宴子桀便少有人大大方方的进来,来找到後园处更是他意料之外。愤情之下脑子还没反应声音倒先喝了出去,现在一见是安公公受皇後的命来的,就算再得宠,要是真追究也是吃不了兜著走,当下定了定神:“公公,不知皇後传我何事?”这脸上总带著笑的老太监就是让自己莫明地看不顺眼,可宴子桀就是中意他,也听说过当年安公公救宴子桀逃出胡王宫的事情,韩越之也对他颇有几分忌惮,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他在安公公面前连“本公子”样的自称也免了。
“回公子,娘娘只命奴才传话,奴才不清楚呀。”
自己曾被荣妃打过一顿吃过哑巴亏,胡璇著实的吃过叶纳一顿板子。後宫当权的女人真是可怕,韩越之不想去,可又却不得,当下应著,说是回房换套衣衫,吩咐自己随身的太监,待自己一走了,就马上往前殿里跑,去告诉皇上自己被皇後传去训话。如此交待了,才匆匆地随安公公去了。
第十三章
跟着韩越之的小太监也算精灵,望着安公公和韩越之前脚出了门,后脚就要往朝堂那边跑。刚出了院门没几步,便见御侍正拦住了安公公和自家公子说话。小太监没敢露脸,便闪身在假山后面听着。
“杂家是是奉皇后娘娘的命来请公子过去的。怎么这后宫什么事都归你们御侍府过问?”安公公吊着腔子,声音里颇有不快。
“公公见谅,皇上吩咐过下官好好守侍公子,不能让公子有个闪失。皇上特别吩咐过,无论公子被何人传去哪里,在下都要随行。”那御侍长这么应着,可让韩越之心里长长的出了口气,接话道:“那你就随着本公子走一遭,也不能让娘娘空等了。”
“公子……”安公公马上不高兴了:“皇后娘娘的去处,传了哪位便要去哪位,怎么能坏了礼术?”
“……公公见谅,小的项上人头,担的是皇上的诣,若是未将不能随同公子,未将也是不能让公子只身独行了。”那侍卫长倒是寸步不让,若是没宴子桀的交待,他也不敢这般顶撞安公公。
“难倒去了娘娘的宫里还能出什么差子?”
“恕未将皇命在身,不能不从!”
安公公没了好声气,见韩越之也不插话,只得一翻白眼:“即是如此,劳御侍长随杂家走一趟吧!”
一行人走得远了,小太监也不敢怠慢,忙拔了腿便往中宫跑。
韩越之认得这个御侍长便是上次自已到清思园时骗过他进了园子的那人。想是他上次被宴子桀好生责备,今天轮到他守自己,便再也不敢有半分松懈,心里安了几分。
随安公公来到叶纳的住处,到了宫前,安公公停下脚步,转头向那御侍长道:“到了娘娘这处,御侍长您就在外面守着吧!”
“这……公公……”那御侍长面有难色,强行要进去也不是规举,可皇上的吩咐若是公子有了差池自己也担待不起。
“皇上和娘娘自是一家亲。”安公公接着道:“后宫再怎么还是娘娘做主,您不是连这点儿道理都想不通吧?”
韩越之一颗心里七上八下,只盼着时间拖久些皇上能赶回来。
无奈之下,韩越之只身随安公公进了去。
韩越之在殿厅里候着,安公公进去传话,不大会儿,叶纳便出了来。
叶纳如今已是珠光宝饰疏妆得雍容华贵,早已不似当初那个天真灵动的女孩儿。一见了韩越之,微微淡笑里总带着那么点儿高傲的气质。
韩越之自是风月之色见得多了,心下暗筹:你笑得再得意也没用,还不是心里恨着我霸着皇上?可谁又想霸着他了?我倒巴不得他爱你爱得死去活来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