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还没有意识到自己到底惹了什么麻烦,也根本不晓得自己偷得的那块玉佩对于沈娇兰来说是如何的重要。自那日沈家兄妹与柳琉分开之后,沈娇兰碍于父命,不得不先将沈亚溪带到了武当山。沈娇兰将沈亚溪托付给武当之后,便马不停蹄地赶下了山去寻找那个偷了她信物的小贼。
而因果循环,牵连甚广。今个儿,居然是叫沈亚溪遇到了这个没什么好运气的小贼。
柳琉抱着沈亚溪跑了一阵,找不到卢友章的去处,心里也不打算要那么点混账银子了。他想起沈亚溪算是只肥羊,于是在他身上搜了一遍,可是这一次他穿的是武当山的弟子常服,身上一件贵重东西都没有。如此看来,柳琉这一趟到武当,不仅什么都没有拿到,还让一个胖子轻侮了去。
他越想越气,束手成刀往沈亚溪的脖子上一砸。那小子眉头一皱,“唔”地一声便倒进了他的怀里。
他一脸的愤懑,说话间就把沈亚溪给扔在地上了。沈亚溪砸在白岩铺就的地面上,竟略略转醒。“看来下手轻了。”
待柳琉准备再补上一记,李玉突然蹿了出来。这可把柳琉吓得不轻。他面上的险恶表情还没来得及换成好人面孔,这可不好啊!
李玉也正觉得奇怪呢。“咦,这不是……沈家小公子么!”沈亚溪刚来武当没多久,李玉与他相交不深,且不知道他的名字,只是对他的身份有所耳闻。
柳琉见李玉没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便也顺着他的话往下走。“是啊,我刚到这里,就看见他倒在地上了。”
李玉担忧地跑到沈亚溪身边把人抱了起来。
“咱们到曹老先生那里去。”
曹老先生是武当上那先老辈里最年轻,也是最和蔼的一个,原本是医药馆子里的一个小学徒,辗转来到了武当山。学了几年的功夫之后,便守在玉虚宫中的一个后院里开始研习药理。
柳琉随李玉走进曹老先生的药庐时,发现卢友章也在。柳琉“咦”了一声,想起卢友章腿上的伤,便朝他走了过去。卢友章正躺在一张卧榻上,有人给他盖了一条毯子。柳琉走近几步,卢友章便睁开了眼睛。他眼中带着倦意,也有警惕。
柳琉看得一愣,几步走到他的卧榻边,挨着他坐了。“好好休息一下吧,估计昨晚你没睡吧。毕竟太冷了。”
卢友章颇为疑惑地看着他,但是卢友章也只是疑惑而已。他瞧见了李玉手里抱着的人,是他从未见过的一个少年。
“曹老先生呢?”
一个年级赏小的药童一边挥着手中的扇子,一边指着房门紧闭的里屋。“自花姑姑走后,先生就一直呆在屋子里。”
李玉奇怪地看着那扇房门,觉得真是奇了怪了。他觉得抱着沈亚溪实在不方便,就把人塞进了柳琉怀里。“曹老先生!”他大喊一声,里屋的人居然没有应他。“先生真的在么?”他回过头来,觉得小药童是不是没有注意先生出去了。
小药童一听这话,脸就□来,小嘴也嘟着。“三师兄,车前一直在这里坐着,可没有偷懒。”
“哎,不是说你偷懒。可是,先生怎么不理我呢?”
柳琉真怕沈亚溪这个时候醒来,“那你进屋里看看不就行了么!”他打算等李玉走进屋里的时候,给这沈亚溪再来一记。至于边上的卢友章,柳琉觉得他是不会拆穿自己的。在柳琉眼中,他和卢友章是一伙儿的。
但那是在没上武当山之前啊。
而那李玉果然听了柳琉的话,进了屋子。不过他立马退了出来,那张白净的小脸上像是烤过一样,火红火红的。柳琉好奇地问了一句:“怎么了?”
李玉“砰”一声把里屋的门给关上,讪讪地回他:“先生果然不在。”
柳琉眉毛挑了挑,心想,你当我傻子么?
不过,表面上他还是给了李玉台阶下,因为他对屋子里面发生了什么不敢兴趣,而且他隐约已经猜到了点。“其实我先前学过一点药理,我瞧了瞧这位小兄弟,我想他只不过是体力不支而昏厥罢了。带他回房,让他休息一下就会好的。”
“哦,是么?”李玉显然仍处于之前那副慌乱的状态,对于柳琉的建议并没有完全领悟。
柳琉不得不直白点:“你带他回房,让他休息一下吧。”
一边的小药童捂着嘴偷笑:“三师兄好像傻了一样。”
车前一句话把李玉弄的窘迫不已,他接过沈亚溪,带着人立马就走了。
李玉抱着沈亚溪刚走出后院,沈亚溪就睁开了眼睛,那副精神劲儿好像他从来没有晕过去一般。李玉停下步子,还想回去叫柳琉看看,却被沈亚溪拦住了。
“三师兄,刚才的客人今晚留宿在武当么?”
李玉想了想:“柳公子虽然没有说要留下来,但是我想现在时辰也晚了,他大概会在这里待上一晚的吧。”
“那他住哪里呢?”
“估计是安排在梅园那里。”
“那还和我挺近的啊。”
“啊,对了,你的房间四师弟已经准备好了。今晚你可以从客房搬过去了。”
沈亚溪点点头,“那我今晚就搬。”
两人各带心思离开了药庐。
那婆娑树荫下晃过一道锦瑟玄服,掠过萧肃落木,在阴暗的一角停住了身形。
追随其后的是一道黑色身影。“老爷!”来人单膝跪下,沉头等待吩咐。
隐在阴影中的人望着药庐方向,嘴角裂开一道诡异的弧度。“已经找出是谁了么?”
“是武当戚擎云。”
“今晚动手,两个都不要留活口。”
那跪着的人单音闷声一个“是”便从树林中撤身离去。
武当山的腥风血雨隐藏在青山的帷幕下,身处刀光剑影之中的人,却没有察觉分毫。药庐里的人也把安逸的武当山当做了避难之所。
“刚才花姑到这儿来的时候,你瞧见了么?”对于在江湖上有着□娃之称的花姑,柳琉颇感兴趣。卢友章从刚在一直就在打量柳琉,看他一脸兴奋的样子,总觉得这家伙在打什么坏主意。
“你这么关心那个女人?”
卢友章这话里透露着一种不满,看来这个小家伙是知道花姑在江湖上没有什么好名声的。这时,车前把煎好的药摆在了卧榻边的小桌子上。小家伙听了卢友章那句话之后十分生气,嘟着嘴横了卢友章一眼,就跑外边去了。
柳琉十分好奇这武当的两个弟子的表现。
“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很喜欢花姑啊?”
“我为什么要喜欢那个放)荡的女人?”
“刚才那个小药童称呼花姑,可是和别人不同啊。”一抹得意之色掠过柳琉眼梢,他拍打着卢友章的身上的毯子,“说来真是奇怪了,这花姑怎么会在武当山上呢?而且这山上的人对于花姑,似乎态度也并非都是和你一样啊。”
柳琉顿了顿,见卢友章没有反驳,便继续说:“小药童好像很喜欢花姑,而你的李玉师兄至少没有表露出像你一样的反感,但是姚沁那只猪肯定是恨死花姑了。不过我倒是不知道花姑是与他闹着玩呢,还是……”他瞧着紧闭的房门,喃喃自语,“毕竟这里也有一个……”
卢友章皱起眉头,脸色凝重:“我不知道花姑为什么在武当山,因为我在武当山上待的日子也并不多。我不知道、也不在意大家对花姑的态度,但是我可以告诉你的是,这样的女人不要沾惹。”
这下轮到柳琉恼怒了。“你以为我要去招惹她?!”
卢友章甚不在意地看着他:“难道不是么?”
柳琉气得直接一巴掌糊卢友章脑袋上了:“你还是个小孩子么?!你怎么小小年纪就想这些啊?!”柳琉这一下实在下手太重了,卢友章歪着身子,差点翻下卧榻。幸好他手脚动作够快,抓住了柳琉的衣服。于是……两个人就一起翻了下去……
“我的腿……”
柳琉利索地爬了起来,他自己爬起来了之后就高傲地看着卢友章在那边挣扎。他现在大概了解了一点卢友章的那股倔脾气,知道他是绝对不会叫自己帮忙的。等卢友章在那里翻了好久都没有翻起来,柳琉才把人抱到了卧榻上。安置好了人,他就打算出去溜达一圈,好好看看这个武当山,外加找找看花姑是不是还在武当山上。
但是卢友章却以为他要走了,离开武当山了。
“哎!你要走了么?”他难得流露出焦急的神色,让柳琉以为是这个少年在舍不得自己。
所以他笑了笑:“还没有拿到银子,我还不能走啊。我在山上逛逛。”柳琉也是一个嘴硬的人,有些情绪不愿意也不会表达得那么干脆。
而对柳琉不甚了解的卢友章却把他的话当真了。他想,原来还是有办法留着这个人的。
柳琉见卢友章陷入了沉默,便离开了那药香四溢的小屋子,留下一个心思重重的卢友章。他满脑子想的便是:花姑。
花姑,原本是江南明月倚花楼的头牌,才貌双全,世人美称姑苏艳骨。自古美人配英雄。那花姑原本与陆家堡的大当家陆甯川郎情妾意,在明月倚花楼中相伴度过了好几个靡费春秋。但红尘事中总有些纠葛,事事若都能如意便不会有这么多的女儿泪了。花姑与陆甯川相依,却不愿与他相守。陆甯川三番四次前去明月倚花楼替花姑赎身,都被她拒绝了。谁都猜不出花姑的想法,世人只道是戏子无情婊)子无义,两人最终不欢而散看来也是天命。不久之后,陆家家主便与姑苏一富贾之女成了亲,育有二子。而花姑自此便离开了明月倚花楼,在江湖上的浪名愈甚。
柳琉听不同的人讨论过这个神秘的女人。不论江湖上的人将她做何妖魔化的比较,柳琉还是始终相信着花姑是一个传奇般的存在。原因只是无颜的一句话。
柳琉至今还记得,那个糟老头子坐在小留院的那株合欢树下,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酒,对着迷迷糊糊的自己说:“你的蠢完全超出了我所有见过的人,刀剑不通,药理是个半吊子。轻功只能拿来逃命啊,这样子不行,不行啊。若是……能离开,我便带你去找花姑那个不着调的女人。”
那时小小的自己咬着玉杯,迷蒙着一双桃花眼:“花菇?女人?蘑菇是女人?还是女人是蘑菇?”
无颜笑着,语气十分温柔:“她是一个可怜的女人,却从不愿意别人可怜她,她甚至憎恶别人的同情。她是我见过最……美丽的女人,与众不同。”
与众不同?
花姑到底如何不同?老头子一把年纪了,这十几年一直呆在小留院。要说是见过花姑,也得是十几年前。柳琉想,花姑现在也该是三十左右,那便是老头子在四十几岁的时候就遇见了十几岁的花姑,并且看见了别人没能看到的属于花姑的独特的美,那这忘年交也实在是太让人糟心了。
柳琉一想起自家那个满脸褶子的老头对花姑打过什么花心思,身上就泛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在武当山晃荡了一圈,柳琉最后连个武当的女弟子都没有看见,别说是花姑了。幸好他后来遇到与师兄弟们相谈甚欢的李玉,从那家伙含糊其辞的话中了解到了花姑已经离去。李玉在药庐时并没有表露出自己对花姑的态度,却在此刻急于将自己从这件事中抽身而出。
柳琉瞧着那些个武当弟子忽然严肃了的表情,也大概明白了几分,心中对李玉的好印象又低了几分。他又想起了姚沁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