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素贞忽然有些惊慌失措:“青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又出了什么岔子?”
小青摇头:“你放心,姐姐,我没什么事,仕林也不错,一切都很好。”
白素贞方才舒了口气,现在这世上,她们彼此都是无牵无挂,小青没有必要骗她。
小青接着,将去见许仕林的前后,自己将玉佩赠予仕林、去东海岛屿遇见张道陵尸骨等事,逐一讲起。白素贞听后唏嘘不已:
“小青,你的确得到了千载难逢的机缘,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快去修炼,而又回来找我呢?”
小青慢慢道:“我就是想立刻开始修炼,才先来看你。这门功法纯正无邪,内涵无穷,修炼起来也并不困难。但其中说道,一旦修行便要昏睡15年之久不能醒来,所以我才……”
“十五年……那般久……”白素贞默默念道。十五年不能听见小青的声音,十五年唤青儿都无人应答,十五年毫无期盼的生活!当日她区区一年便快疯掉,十五年,要她如何过得!
“素贞,你若等不得……”
白素贞打断道:“没关系的,不过是区区十五年,我熬得住……”
说话没有丝毫底气。
小青担心起来:“素贞,你若不愿,我便不练了,等仕林中了状元再说便是。”
白素贞摇摇头:“我得过且过了一辈子,今番确实不能再这样下去。若是仕林救不出我,你担惊受怕守我十五年有何意义?到时候不是还要活活分离十五年?趁着我精气神尚没有多少消磨,你且去吧,我挺得住。”
“素贞,你莫勉强……”
白素贞勉强笑出声:“青儿,当年在石室一百余年,我不是也毫发未损么?怎么你觉得十五年我倒挺不过去了?”
小青眼睛一亮:“对呀,只要你睡过去就行了,要不,我把这心法教你……啊,不行,你不能学。”
“为何?”白素贞本也没想学,但听小青欲言又止,心生好奇,有什么功法是小青能学,自己却不能学的?
小青吞吞吐吐道:“那个……那个上面说,不是童男童女,练了会有危险……”
白素贞扑哧一笑:“哟,我倒忘了,你倒还真是个‘童’女啊!”
一番打趣,气氛一时轻松起来,可是气氛一轻松,这分别的话却是谁也说不出口,小青默默祈祷天雷慢点来,可是无果,不多时,乌云还是聚集了过来。
小青气的跺脚,却仍是不想走。白素贞心中焦急,强忍悲痛,含泪催促着。小青看看天雷就要劈下来,也不知道脑子里过了些什么,一伸手将外衫脱了下来扔在门边。
“守塔神君,我拜托你,将这件衣服带进去给素贞吧……”
说罢急闪,一道天雷劈在了脚底,烧的一片焦糊。神将打开门,叉着手臂望向她,却丝毫没有将脚边衣物拾起的意思。小青和白素贞都是叹气跺脚,一个着急在怎么外头的人还逃命去,一个着急怎么那神君如此不尽情面!
“你将她赶走,快将她赶走,求求你——”白素贞生平第二次开口求人。第一次是为了向法海讨小青一命,第二次却是要别人赶走她。
小青闻言一愣,那神将挥着板斧攻了过来,带起一道罡风。她无奈,只好转身腾空而去。
“素贞——你保重——”天上传来小青的声音。
白素贞早就已经泣不成声,即使回答,也不可能传到小青那么远的地方。她坐在墙角掩面大哭,简直撕心裂肺——这辈子也没哭得这么凶,这么不要脸面!
忽地一个凉爽轻薄的东西扔了过来,带着一抹花木和海水的混合味道,有些腥气,又有些馨香。白素贞慌忙捉住它,将它似无价之宝一般抱在怀中,这才睁眼——果然就是那件青色的衫!她忙向守塔神将投去感激的目光,那塔神却早已不见。
白素贞将脸埋在小青的衣服里。小青几日里风尘仆仆,并未顾得上洗衣,所以衣服表面有一层薄薄的灰尘。白素贞并不去管,这衣服上的一切——气味、汗水、颜色、布料,包括灰尘——统统都是小青留给她的。就是这件衫,那日,说小青这件衫漂亮,小青便答应以后多穿这一件。她穿着这一件衫斗了仙鹤、去了梁王府、又和她水漫金山,做了一切她认为重要的事。这件衫也随着她不断受伤,粉碎,遍染鲜血——又一次次地用法术和针线修补、洗净、晾干烫平……
仿佛就是青儿所有苦难的见证,就是她们之间所有纠葛的见证。这件衫如今紧紧地握在白素贞的手里,抱在她的怀里,贴在她的脸上——她却不知何时才能触碰到那个人了,就连听听声音,也要很久、很久以后……
小青慢吞吞地离开西湖,在杭州上空绕了一圈,久久不愿离去。不久,天色黑下来,什么也看不见了,她才带着一身倦怠向东飞去,找到了那个小岛上的山洞。
打坐,却怎么也静不下心来,满眼都是白素贞入塔前那绝望的神情,满耳都是“你将她赶走,快将她赶走,求求你——”。小青睁眼,深深呼出一口气,从地上捡起了那把白乙,抱在胸口。白乙忽地闪闪发光,好像在和她诉说着什么,小青一喜,试探道:
“素贞?”
那剑上下摆动两次,仿佛在点头一般。
小青惊喜万分:
“你能听懂我?素贞的一缕灵识么?”
那剑又“点点头”。
小青略略有些失望,看来这把剑能听到的话,雷峰塔里那个白素贞的本尊是听不到的。于是她又抱起那把剑,将脸贴上去,温存了许久,感觉心情平静了不少,便顺手将剑挂在墙壁上。
回过头,似乎想起了什么,小青凭空化出一柄青色的剑,做成实体,将自己的一缕灵识注入其中。做完此事,小青一头一脸的汗,毕竟做出实体这种事情,消耗的有些大,况且还是一把剑这么大的东西。
她笑笑,捧着剑对墙上白乙说:“素贞,这把剑名字叫青虹,里边有我的一道灵识。虽然你不是素贞本人,不过即使只是一道灵识,我也不能叫你寂寞了去,我不在的时候,就让这把青虹陪陪你吧。”
白乙“铮”地发出一声轻快的响动,仿佛很高兴的样子。小青也很欣慰地将青虹挂在白乙旁边,幽幽道:
“你们两个,就代替我和素贞,好好聊聊天吧……”
说罢转身一丝苦笑,将蒲团放在一个风吹不到的角落,捧起竹简,默默修炼起来。
不多时小青脸上慢慢显出了安宁祥和之象,拧住的眉头逐渐打开,气血流转浑身舒适,过了半晌,心中一沉,睡了过去。
这一睡,便是十五年之久。
这一日,五百多岁的小青还在沉沉睡着,洞中两柄宝剑在幽暗之中隐隐发光;雷锋塔下,一千一百岁的白素贞神色安宁地翻阅着经书;金山寺中,四百多岁的法海收拾行装,正准备出门云游;四十三岁的李公甫在衙门百无聊赖呆着,思忖着晚上吃什么;四十二岁的许姣容在附近集市上和卖鱼的老板讨价还价,争得面红耳赤。
而十六岁的许仕林,拉着妹妹碧莲,上了凤凰山。
作者有话要说:然后开始我的CP大乱斗……然后咱小青就会变成天下第一NB~~~当然,除了菩萨那种BUG……
☆、五十二、兄妹结识戚宝山
凤凰山在杭州的南边,北近西湖,南接钱塘,远远看像一只起飞的凤凰,所以人们叫它凤凰山。雷峰塔再向南,便是荒山野岭,到了凤凰山脚,才算有些星星点点的人家,皆是贫穷之辈,土地财产全无,终日以打猎果腹。
说起来凤凰山倒真是个打猎的好去处,山上野兽种类不计其数,飞禽走兽大而肥壮,却不精明。但奇怪的是,每每有些猎户进山,走得深了,便再也没回来过。不出几日,山脚便会多一具血肉全无的白骨,穿着那猎户进山的衣裳,诡异地躺在那里。久而久之,人们都疯传“凤凰山中妖邪多,生吞活人陷仙佛”。逐渐地,猎户之间便有了不成文的规定,只打一些山脚附近的动物,若不是太过艰难,轻易不进山。
许仕林从小机灵古怪,文采之华美仿佛天生,深得私塾先生喜爱。翰林大学士徐朗有一次经过杭州,偶然间见到许仕林文章,大为惊叹,收了许仕林作了空有名分的学生。许仕林倒没什么感觉,可消息一传,整个私塾都震动了,李公甫家这几日门槛都要踏破,逼得他们夫妻二人整日躲到外头,一个躲在衙门里,一个成天逛市场。许仕林也心烦的很,刚好他今日里听得凤凰山传闻,心中好奇,便拉着妹妹碧莲出游。
再说李碧莲。李碧莲自打出生便不老实,幼时翻墙上房,舞刀弄枪,全没有个女孩子的模样,可急坏了许姣容。不过李公甫倒是开心得紧,说既然许仕林从文,让碧莲习武也没什么不好,说不定今后来个花木兰第二,也能留名青史。许姣容见碧莲这性子实在是呆不住,只好同意。本来得了个女孩嘛,这女红刺绣,缝补做饭应该是母女二人做,现在全叫许姣容一人担下,成日弄得腰酸背痛不说,眼睛也花的厉害。
这时李碧莲挎着一把腰刀,一身短打走在前边,许仕林亦步亦趋地跟着,心中不忿:这哪像兄妹?太不给哥哥面子啦!二人行至凤凰山脚,看到有一间茶棚,想想行了半日,确实有些口渴,便坐下来,叫了壶茶。
“哥,人家都说凤凰山中妖邪多,你真要上去啊?”
仕林道:“那不过是骗人的,这世上哪里来的妖怪!八成是山上有些野兽咬死过人,人家怕了,才这么说的。我们两个小心一些,总不会有错。”
碧莲道:“你怎么知道没有妖怪?你又没上去过。”
仕林咳嗽一声,挺起了胸膛:“哼,古往今来,用神鬼之说骗人的多了,没见有哪个是真实的!你要是害怕,自己回家去吧,我反正要上山看看!”
“谁害怕呀!”李碧莲急道:“我是怕你出事才陪你来的!好歹能保护你一下!”
仕林嗤之以鼻:“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还保护我啊?我问你,遇到猛兽,你敢打吗?”
“三脚猫的功夫也比你强!”碧莲吼道:“好了,你还要歇到什么时候,再不上山,天黑之前回不了家啦!”
仕林才慢慢站起来,儒雅地掸了掸衣角灰尘,邻座的两个女子目不转睛地盯着这俊俏公子,茶壶中的水倒在了桌子上还不自知。许仕林对她们施了个礼:
“姑娘,你的茶洒了。”
那二位女子才回过神来,羞红了脸。
碧莲重重拧了仕林一记,抱歉地对二位姑娘笑笑,拉过许仕林便走。刚走了没几步,忽然天上扑棱棱掉下只鸽子来,正落到许仕林头上,许仕林吓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碧莲笑得花枝乱颤:“我说哥,不过是一只鸽子,你怎么就吓成这样!就这样还要上凤凰山?我看咱们还是趁早回去吧!”
仕林刚要开口,只见远处跑来一个少年男子。那男子匆匆拱手: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这鸽子是我射下来的,吓着你了。”
说罢就要去拿鸽子,李碧莲一把抢在手中:
“喂,这位兄弟,把我哥哥吓成这样,一句不好意思就完了吗?”
那少年皱了皱眉:“那……还要如何?”
仕林刚要摆摆手说算了,碧莲却抢先一步,将鸽子甩在仕林怀中,摆好架势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