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只有齐歆一个女儿，虽然没有百般宠溺，但从小到大，在她身上也费了不少心神，可惜这些年，她越是想让齐歆按照她的安排来走，就越是感觉齐歆和她之间的距离在慢慢扩大。昨晚在电话里的那一阵沉默，让她隐隐生出一丝说不清楚的担忧来。似乎她已经越来越不了解齐歆，这个女儿不知何时已经完全不再是小时候的乖巧可爱的她了。
“阿歆，昨天晚上，你第一次这么直接的拒绝我的安排，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呢？你说我的安排不是你想要的，你想要的是什么呢？”严智英不想把气氛弄得太僵，耐着性子问。这些问题，她以前几乎没有问过，第一次问来，觉得有些不习惯。不管她工作有多忙，为齐歆安排的路总是康庄大道，她想不出齐歆为何总是拒绝。
齐歆看着严智英，内心也是五味陈杂，同样是母女，她和严智英之间的氛围总是像在谈判，艾悠和方素晴之间的调笑轻松似乎从来没有在她与严智英之间出现过。
“妈，我要的很简单，就是现在这样子，有一份自己喜欢的工作，有足够的时间，我想做什么就可以放手去做。”
“你这是对生活不负责任，既然有时间，为什么不好好建立一个家庭，好好养育下一代？以后你老了，谁来管你？”
严智英直接否决了齐歆的想法，在她心中，齐歆现在这些思想完全还不成熟，她看着齐歆叹道：“我以为放你自由几年，你就会明白这些道理，看来我错了，这几年只让你变得更加散漫，现在连人生的方向都找不准了。”
齐歆抚了抚额头，站起身来给自己倒了一杯水。饮水机旁边的柜子里，艾悠之前用的那只马克杯静静的和她的杯子挨在一起。她端着水杯走到沙发上坐下，这地方视野相对开阔一些，不会那么压抑。
“妈，是不是在您心中，我的选择都是幼稚的，或者错误的？”
严智英没有直面回答齐歆的问题，她叹了口气，走到齐歆身边坐下，似乎现在再不和她亲近，这个女儿指不定就要像断线的风筝一般，不知会飘到哪里去了。
“你要知道，对一个女人来说，最重要的不是工作，也不是你心中的那些随心所欲，而是你的家庭和孩子。就算你的事业做得再风生水起又能怎么样呢？你孤身一人，身边连个嘘寒问暖的人都没有，这叫什么成功？上次你脚受伤，要不是有小来在，你还能坚持每天去上班吗？都吃了这么大的亏了，怎么还这么执迷不悟。”
齐歆无法反驳严智英的话，一旦反驳，极有可能将艾悠牵扯出来。她不确定严智英在得知艾悠和她之间的真实关系以后是否还能保持现在的平静。
这套房子她好久没有收拾过了，齐悦来住在这里，房间里依旧干净如初，她四下看看，艾悠当初送给她的玻璃玫瑰依旧躺在盒子里，茶几下层放着好几本艾悠之前看过的书，不论是她这里还是艾悠那边，两人的生活已经细细密密交织在一起，这样就很好。
严智英见齐歆不回话，顺着她的视线看去，这才发现柜子里那朵玻璃玫瑰，心中疑惑，齐歆什么时候喜欢这些花哨的东西了？她站起身走到柜前，盯着那玫瑰看了看，转身问齐歆：“难不成，你已经有男朋友了？”
“没有，您别乱想。您和爸爸为了工作和我操心了一辈子，现在年纪也大了，有时间就出去走走，享享福。我的事我自己会安排好的，您别总把我当小孩子。”齐歆走到阳台上，外面的阳光渐渐强烈刺眼起来，楼下的紫荆树冠上长满了郁郁葱葱的叶子，随着风来回晃动。
“你的终身大事不解决，我和你爸怎么享福？”严智英说着，走到沙发边，从包里拿出一张名片交到齐歆手中，“这个小伙子是你爸爸同事的侄儿，很有才华的人，你听话，下周去和人家见一面，先了解了解，指不定他就是你喜欢的类型呢？什么都还没看到就把人拒之门外，这样只会错失机会。”
齐歆接过名片，看也没看便走进客厅将其搁在了茶几上。“妈，您以后别再为我安排这些相亲了，我是不会去的，这些人我一个都不会选择。”
“这些人你都不选择，那你要选择谁？”齐歆的态度让严智英很是来气，怎么好说歹说都油盐不进呢？
齐歆盯着那玻璃玫瑰看了好久，心中的想法千千万万，从没对严智英说过，她以前觉得这些想法就算说了，也不会被她的母亲认可，还不如不说。但现在她和艾悠的关系已成事实，只要她想走下去，这件事迟早会被严智英知道，与其到时候被动，还不如现在主动。
“我……”
“哐啷！”
齐歆被厨房里传来的声响打断了她刚欲脱口而出的话，她看了严智英一眼，转身向厨房走去。只见一口平底锅躺在地板上，齐悦来正弯下腰将锅拎了起来。
“你想干什么？出柜？”齐悦来压低声音问。
“有何不可。”齐歆瞧了眼齐悦来手里的锅，看着她的眼睛，浅浅的声音里透着一丝无畏。
“你有没有想过后果？这样一来，艾悠很有可能会失去她的工作，甚至你也一样。婶婶不可能像艾悠的父母一样，到时候艾悠一直维持的平静生活极有可能会被打乱。”
“就算现在不说，他们迟早也会知道，这样拖下去有什么意义呢？”齐悦来一针见血，齐歆说的也是事实。
“可是……可是你过来前有给艾悠讲过你的想法吗？她会愿意和你一起面对婶婶吗？”
这句话总算将齐歆问住了，艾悠就是为了过简单自在的生活才会停留在A市，要不然这辈子她俩可能都没有机会相遇，万一严智英因此对艾悠施以压力……
齐歆暗叹一口气道：“把锅放回去吧。”她说着，转身回到客厅，坐到严智英身边，拉着她的手握了好久，直到两只手的温度变成了一样的，她才沉声道：“妈，我这次真的是有喜欢的人了，那朵玫瑰就是她亲手为我做的，这一辈子，除了她，我宁愿孤独一生。可是我现在还不能带她来见您，有些事情我还没和她说清楚，您再给我一些时间，可以吗？”
齐歆的话说得认真而决绝，让严智英听得心脏上下直跳，她动了动嘴唇，想问又不知从何问起，最后只点头道：“阿歆，妈不想你吃亏，给你介绍的男孩子都算知根知底的，怎么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不过你既然这么坚持自己的想法，那我就等你带那个人来见见我和你爸爸，不管你有多中意，我和你爸这一关还是得过，希望他真的能给你幸福。”
这时，齐悦来从厨房里出来，她看了齐歆一眼，脸上的表情有些凝重，也罢，话已经说出来了，只能继续走下去。严智英很难得的在齐悦来脸上看见了严肃，她以为是刚才在厨房摔坏了东西，便冲齐悦来问：“小来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没事没事，就是不小心打翻了碗。婶婶你今天放假吗？等会儿我们一起吃午饭啊。”齐悦来本来想去换衣服，听见严智英的问话又退了回来。
“午饭就不吃了，这段时间省里有领导下来检查工作，我那边还一堆事等着处理呢。”严智英说着，给齐歆交代了一些事情便离开了。
齐悦来送走严智英，径自回卧室换了衣服。在她的印象中，齐歆还从未这么冲动过，感情这东西，真是让人欢喜让人忧。
等齐悦来收拾好后，两人一起回到艾悠这边，艾悠正晾衣服，她将两人昨天买的新衣服过了一遍水，床单也换成了干净的。
“我发现，自从我姐住到你这后，你换洗床单的次数大大增加呀，这是为什么呢？”齐悦来一面说着，一面帮艾悠将床单晾好，脸上满是不怀好意的笑。
艾悠看着齐悦来的笑就不自觉想到了她和齐歆之间的亲密，可这些闺房秘事怎么好拿出来说，于是瞪了齐悦来一眼，端着洗衣篮走回屋内。齐悦来瞧着艾悠微微渐红的脸蛋笑了，刚洗出来的衣服里面大部分一看风格便知是齐歆的，早上在齐歆家的紧张渐渐消散，不管怎样，艾悠的确值得齐歆为她而勇敢。
第40章 讨论
国海集团的大楼位于A市最繁华的商业中心地段，即使在深夜，依旧能远远看见国海大楼上耀眼的标志闪烁着莹白的光。
原野一手握着手机，一手放在西裤口袋里，他背对着办公桌，俯视着窗外的夜景。他的目光有些飘忽，眼角略显疲态，嘴唇和下巴上新生的青黑色胡渣隐约可见。
手机屏幕被自动锁上，整个办公室里除了无线滑鼠发出来的红光，再无别的光线。原野在窗前站了许久，他按亮手机，重新翻出艾悠的电话，拇指在屏幕上滑动着，却始终没有再拨出去。
离开学校之后，艾悠的行踪他再也没法掌控，两年之后的偶遇，他原以为是上天重新帮他牵起了红线，回到这里才渐渐认识到，这些都只是他的一厢情愿。他原以为，只要他自己付出真心，总有一天能抱得美人归，可艾悠对他的态度从未改变过。
倘若依旧在校园里，或许原野会一如既往地坚持下去。但他现在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和精力来想办法博取艾悠的欢心，或许这个说法都只是一个借口，最真实的情况是，换一个角度想想，他所用在艾悠身上的时间和精力都是一种投资，他投资了这么多年，现在依旧血本无归，以后恐怕也没有好的前景。
原野走出办公室，这一楼层早已是一片漆黑，他大致扫了一眼，郝然发现与他的办公室的门正对着的办公桌上趴着一个人，这是于倩倩的办公桌，原野低头看去，于倩倩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只看得见她的后脑勺。当初于倩倩冒然出现在这个位置上时，他不易察觉地皱了皱眉，如果自己是于倩倩的猎物，似乎猎人离他又更进了一步，这种无形的压迫感让他心里有点不是滋味。
是不是自己在靠近艾悠的时候，艾悠也是这种想法呢？
原野看着于倩倩的背影暗自想着，这些想法他以前从未有过，一旦思想松动，接二连三的转变便自然而然产生了。
原野将右手里的包换到左手拎着，伸出右手在办公桌上轻轻敲了敲，“倩倩。”
于倩倩眨巴着睁开眼睛，她看清眼前的人，迷糊道：“你忙完了？”
“忙完了，你累了怎么不回家睡，趴在这里会着凉。”或许是夜晚太安静，原野的声音显得有些轻，听在耳里很是温柔。
这温柔似乎是于倩倩第一次看见，她不由得慢慢坐正身子，眼里渐渐渗出水泽来。“回，一起走吧。”
两人一路无声，停车场上很是空旷，原野刚欲上车，于倩倩上前道：“要不要去酒吧坐坐？”
原野动作一顿，回头看了于倩倩一眼，随即解开车锁，“上车吧。”
由于是清吧，音乐很安静，于倩倩看着原野，原野看着杯中的调酒，两人各怀心思，却都逃不过一个“情”字。
原野不说话，于倩倩便也不做声，见他杯中的酒空了，就帮他满上，一杯杯酒下肚，原野原本深邃的眼睛也慢慢蒙上了一层薄雾，手肘撑在桌面上，半低着头道：“你们女人，究竟想要什么呢？”
“你是问女人，还是问艾悠？”于倩倩直接的目光和语气让原野不知如何回话。他端起酒杯轻轻晃了晃，顿了好久才说：“我知道她是不会接受我的，可是除非我失忆，否则哪有那么容易忘掉对她的念想。”
于倩倩闻言，放下酒杯盯着原野道：“是不是只有放下了对她的念想，你才可能看见我的存在。”
原野抬眼扫了于倩倩一眼，沉声道：“我现在就能看见你的存在，你不就在我面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