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谓“生死两茫茫”,就是这样的吗?
有的人还活着,心中的爱却在冥河的那一边。河岸边摇曳着无数的彼岸花,纤细柔弱,鲜红似血,令人回想起前世的记忆,一遍又一遍,永无止境。
我的手指慢慢敲着,眼眶里缓缓涌出泪来,一滴滴打在遍布字母的键盘上,心里进行自我批判:伤春悲秋也不是这样的啊,我就算当后妈,也要当出后妈的样子来嘛!就像白雪公主的后母,虐也要虐出高尚的风格,虐出不屈的精神来。这么经典的虐才能流传千古啊!
收了收多愁善感的心,想了想与段毅约会的事。严格来说,这次应该不叫约会,而是叫见面。与段毅见面的是小区附近的一个小花园。没打算和他去餐馆,咖啡店之类的地方,没必要。后面那种地方讲究的是慢慢聊,有吃有喝,聊到哪里是哪里,即便是胡吹乱侃也没关系。可我不想跟他慢慢聊,能聊的都在几年前聊完了,剩下的不过是些渣滓,弃之一点都不可惜。
见面时间是五点钟,接近晚饭时间。我提前给自己炒菜做饭,免得到时候肚子饿。想了想,米饭多煮了一些,炒了青椒肉丝和韭菜蛋花,就着米饭吃了两大碗。还剩下些饭菜,没立即放进冰箱。
小花园比较近,我也不急着过去。吃完饭,上了会儿网,查看自己的银行账户,多了些钱,很满意。又看Snowman给自己的的留言,说的是合作愉快啥啥的。我也很愉快地给他留言说有活就找我云云。那人是我的钱袋之一,可不能得罪了。数数其他的钱袋,苏房客也算一个吧。那家伙也挺安分的,现在应该在公司里工作吧,不知道是在开会,还是在处理文件,或者是在训下属?他冷起脸来就是一冰山,热起脸来嘛,我掰着指头数次数,只寥寥几次,唔,我不经意地微笑,腹黑男笑起来的样子还挺好看的。本来就长着一张俊脸,多笑笑不是锦上添花吗?哎,难道别人都欠了他的钱?搞不懂。
出了家门,我朝小花园的方向走去。小花园平时人不多,就一些老太太在那里晨练,家庭妇女抱孩子闲聊打毛衣什么的。现在这个时候,天色有些暗,太阳滑到了西山边,没什么人在哪儿。
一排竹子在我的侧边沙沙作响,一伸手就可扯下一片翠绿的竹叶。眼前是一片小花圃,里面种了一片黄色和橙色的雏菊,纤细的花瓣环绕着金黄的花蕊,好像一张张灿烂的笑脸。
在石凳上坐久了,屁股冰凉,我看了眼手机,开始想念自己的专用椅。刚好五点整,看来我还是来得早了——公主不知何时驾到。以前等余露露,现在等段毅,难道大家都觉得我的时间很多?
托着下巴,从60开始倒数,“60;59;58……”
风轻轻地吹,雏菊微微摇曳,时光就像手中的沙,攥得越紧流得越快。
慢腾腾地数到“0”,我长舒一口气,心说要是段毅提前告诉我他怀孕了,我还可能再等上九分钟。然而,这是个现实的世界。
还是回家继续写那些催泪段子吧,既能凑凑字数,又能糊弄小女生的感情,何乐而不为?
我站起身,拍拍屁股,都坐麻了。这时手机又响了起来,看看来电显示,本来不打算接。转念一想,看他怎么圆场。
“鸯鸯,你还在哪儿吗?对不起,刚才堵车了,耽误了十几分钟。我就快到了,你再耐心等一会儿好吗?我马上就到!很快的!等等我!”
我来不及说不,他就挂掉了电话。
段毅就那么笃定我会耐心等待吗?也像很久以前,我站在宿舍楼下等他,而他可以跟同学就某个问题讨论大半天。那样的时光早已过去,我也不会再等待。
挎着路易往小区走,顺便朝路边小店看看,如果愿意,我想买几盒巧克力晚上边码字边品尝。看到熟识的零食店,我正要走进去,身后有人大声喊我的名字:“鸯鸯,鸯鸯!”
扭头一望,就见段毅隔着一二十米的距离边跑边喊。他跑得喘吁吁的,好似额头上还有汗,在短短的额发下发着细碎的光。暮色从他身侧洒下,勾出我曾端详过无数遍的轮廓,那样的生气勃勃,好似春天萌动的芽,
我停住脚步,看段毅拉住我的手臂:“你怎么不等等我?不是跟你说了堵车吗?”
他的脸仍是诚挚,我的指甲死死掐进路易的皮面里,心想管住自己的巴掌好像是难度不小。
“我饿了。”我面不改色地对他说。
段毅笑着说:“我也没吃饭,不如我们找个地方吃饭。”
他的笑容多么明亮,就如我初次见到他时一样,温柔的笑容在我脸上漾开,心想对方这样有诚意,本尊怎么好一口回绝?
我凝视着他依旧乌黑发亮的眼珠,说:“我想去明珠酒店上面的旋转餐厅吃饭,以前在那里吃过很正宗的葡式蛋挞,非常好吃。”
明珠酒店是一座尖塔形的以住宿、餐饮、娱乐为一体的五星级酒店,最为著名的是它最高层的旋转餐厅。在那上面,可以俯瞰C市的城区。当然,那么著名的餐厅,消费也不菲,据说里面一杯普通的柠檬水也要20块一杯——其实我没有去过,海伦在那里与一位金领用过餐,回来就在我耳边说上面的蛋挞如何好吃,还有啥啥美味之类。我转个背就忘记了海伦的絮叨,但“蛋挞”两个字倒是模模糊糊记住了。
段毅的脸色短暂地变了变,很快就答应了我:“行啊,我们这就去。”
我没再说话,看他在路边叫的士。
他对别人并不吝啬,多年前能冒着烈日买冰激凌和水果,如今也毫不犹豫。我恶意地想,只要他愿意,对谁都大方,包括马小丽。
让他破费,以前是为了试探他,现在我只剩了恶女的心思。也许与马小丽分手是真的,因为段毅的衣着打扮与普通人无异。既然分手,他就堕落凡尘,想必钱包也不充裕。他现在的工作,我没问,只是那时在蓝色香蕉遇见他,后来还是让我惊奇了几天。他几时转了性子,对男人感兴趣了?没有看见他的男伴啊。要是看到了,也许可以顺便猜测攻受的谜题。
的士用了二十分钟到达明珠酒店。踏上光可鉴人的大理石台阶,我跟在段毅身后,看他正要推旋转门,心里波澜不兴,忽然看见一只手朝我伸过来。
他还想牵我的手?我抬头望向段毅微笑的双眼,面上不由得呈现惊诧的表情。表面上我好像接受与他的和解,实际上从心里到四肢都在排斥与他的接触,哪怕是一个指头的碰触也不愿意。
我迟迟没伸出自己的手,他怔了怔,只好干笑几声缩回手。
通往旋转餐厅的电梯一直在上升,似乎没有尽头。段毅看着指示板上跳动的数字,我透过墙壁上嵌金花纹间的镜子看自己的脸,白色的脸,黑色的眼,淡色的唇,与几年前有什么不同?电梯发出嗡嗡的轻响,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忽然电梯停住,门在身边打开。
“到了。”段毅说。
我点点头,跟着他走进餐厅。
眼前一亮,圆形的大厅,富丽堂皇。鞋子走在印了繁花朵朵的棕色地毯上,几乎发不出任何声音。天花板上缀着大的小的,大的像一轮明黄色的满月,小的就像拥着满月的星星。跟前立刻就有彬彬有礼的服务生过来引路。
位置靠窗,洁白桌布上摆着一盆鲜嫩的马蹄莲,雪白的花瓣在灯光的照耀下纯洁无暇。窗外的万家灯火慢慢闪烁起来,仿佛无数飞入城市的萤火虫。服务生微笑着递上印刷精美的菜单,我略略地翻了翻厚重的彩页,把它递给段毅:“你点吧,我随意。”
只过了一眼,我就明白这份菜单对于工薪阶层很有些奢侈,眼里的数字没有少于三位数的,哪怕是简单的猪手西兰花,一份也要一百多块。
段毅一边翻阅着菜单,一边问服务生:“葡式蛋挞在哪一页?你指给我看看。”
服务生很有礼貌地回答:“对不起,先生,本餐厅晚上不提供葡式蛋挞。您想要的话,只有去二楼的餐饮部。”
段毅转向我,歉意地笑:“蛋挞在二楼,要不你等我一下,我去二楼给你买?”
搭电梯去二楼来回大概需要五分钟。我要不要打发段毅跑一圈呢?看他跑来跑去也许很好玩。不过,这样折腾人是不是有点过分,明明对人家一点意思也没有了。可我还是想恶作剧似地试探他。或许,藕断丝连?呸呸呸,好马不吃回头草!本尊有大好前程,正一个劲地往前奔呢!
心绪不定,眼睛乱瞟之时,突然定住——那,那边的不是苏泠川吗?他怎么跑到这里来了,西装革履,对面还坐一半秃胖子?瞧他那副笑模样,还甜得很哪,难道那渣攻换了口味?还挺重的……呀,他看见我了!我瞪大眼睛与那家伙芝麻对绿豆,一时忘记要躲到桌子下。
“鸯鸯,你怎么了?”段毅问我。
我赶紧收回视线,故作镇定说:“没事,你先帮我去买蛋挞吧。回来再点菜好了。”
段毅点头,对服务生说:“等一会儿再点菜。”
我目送段毅远去,心里却对苏泠川生起了点怨气,早知道他跟一胖子在豪华餐厅一边卿卿我我,一边享受美味,我就不留饭菜给他了!之前看他常常回来在厨房和冰箱里找剩饭剩菜吃,我就跟圣母似的多了怜悯的心。看来是全白费了!
想到这儿,我怨气更大。段毅不在对面,我就可以狠狠瞪那家伙,而那家伙不能随便瞪我,哈!
苏泠川不动声色地朝我望了一眼,随即继续跟胖子谈笑风生。
还真沉得住气啊,难不成那胖子长得比我漂亮?不会吧,就凭那半秃的脑袋,就应该扣下三十分了!我撇撇嘴,冲那家伙鼓了半天腮帮子,那家伙一点反应也没有——一个巴掌拍不响,也挺无趣的。我又去看娴静的马蹄莲,手指扯住一片叶子,没费劲就撕了下来。把叶子捏在手心里揉来揉去,段毅还没回来。
要我傻傻地等在这里吗?不可能!
我扔了叶子走向电梯,看着跳动的数字,发现自己如今的耐心少得可怜。电梯走走停停,简直比乌龟还慢。电梯门的镜面里忽然出现另一个人,我目不斜视。
电梯门开了,我一步跨进去,迅速按下“1”键。
那个人也跟着进来站在我身后,没被门夹到。
电梯平稳地下降。我一声不吭,听见他慢吞吞地发话:“今天和男朋友在这里约会?”
我想也不想就否认:“那个人不是我男朋友!请你不要瞎猜。”
要是被他冤枉,我还有清静日子过吗?想想也是嘛,要是男人呱噪起来,绝对不会比女人差,比如海伦。
他轻笑一声,笑容在金色花纹间看不分明,“我看他对你比服务生还殷勤,就那么猜了。如果猜错了,多多包涵啊。”
我挑起眉毛,好奇地问他:“苏总今天居然敢中途甩了男朋友,我第一次见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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