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他收回了伸着的手。
「不要勉强自己，小心嗓子。」
尽管知道阿天一定不会在意他说的话，还是要说出来，他担心阿天，担心阿天重蹈他的覆辙。
所有的曲子都录制好了，只差最后一首主打歌once in a blue moon，试过几次，总是在同样的地方卡住，不能继续下去。工作人员来找过李元，要求他改谱，他说「让阿天再试试看。」把他们塘塞回去，表面上一副很有把握很轻松的样子，暗地里却为阿天捏了一把汗，他，真的可以么？
一天晚上，大家都下班回家了，李元经过录音室，发现阿天还在，还在练习那首歌，所有的地方都很好，只是在那三个小节的时候，声音不再悠扬、圆润，有一些嘶哑。这样下去，阿天的嗓子……他伸手从提包里取出一瓶枇杷膏，轻轻的放在门口的桌子上，然后径自的走开。能为他做的，只有这些。
阿天的once in a blue moon一直的拖延，人们的情绪开始紧张、焦躁。阿天亦是如此。
「元，怎么办，一直唱不出来。」
「阿天……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唱歌的呢？」
李元问他。
「什么样的心情？」
「是啊，你是以什么样的心情来唱我为你写的歌的呢？」
「……我不知道，我只是想唱歌，想唱元为我写的歌。」
「可是，为什么我总是觉得你再唱那三个小节的时候总是在顾虑呢？那不像你啊。」
李元认识的阿天，只是为音乐而活着，那么单纯，那么美好。
就像当初的他和七一样。
「元……」
他的眼神突然暗淡下去。
「阿天，有什么事尽管说。」
「如果，我是说如果，七前辈的话，是不是很轻松就能唱好呢？」
他说什么？他说七可以唱这首歌？哈哈，李元大笑出来。
「傻瓜，如果是七的话，我不会写这首歌给他的，他不适合，这样的歌。」
他甚至，从来没有为七写过歌。
「我一直不知道，阿天你这么在意七。」
「元……我……」
也许他错了。
「阿天，你听好了，七是七，阿天是阿天，你和他没有丝毫的关系，即使是在我这里。Once in a blue moon是因你而生的灵感，是为你写的只有你才能唱的歌。」
这便是阿天长久以来的心结么？
四
那首歌终究还是没有收录在新专辑里，因为时间的关系。新专辑的名字仍然叫once in a blue moon，在各个卖场都佳报频传。在同一时刻，阿天却把那首歌交还给李元。
「元，这首歌，还是算了。」
尽管他说得很平静，但是李元感觉得到在接过歌谱的剎那，他的手在抖。
「阿天，走，我们去酒吧。」
他拉着阿天往出走。
「元的身体。」
「没事的。」
还是在街角的小酒吧，那里没有人在意身份，不管是不是歌星，是不是小有名气的作曲家，在那里每个人都只有一种身份，那就是客人。很多的地下乐队和歌手会选择在这里表演，总是能乐在其中。
「阿天，还记得这里么？」
「当然，元就是从这里把我带走的。」
「我也是从这里起家的啊。」
「我知道，所以一直在这里等你。没想到，你真的来了。」
「我也是一直在这里等你呢。」
「什么？」
阿天的语气有些惊讶，他当然惊讶。
「元！阿天！去上面唱首歌吧。」
酒吧的老板踱过来，满脸的微笑。
「这……」
「好啊。」
李元拉着阿天一路地走上舞台，还和以前一样简陋的舞台。他把话筒递给阿天。
「放心，这里没有讨人厌的八卦记者，只有热爱音乐的人。」
然后他站在电子琴的后面，开始弹奏那首阿天一直无法唱好的once in a blue moon。
「唱吧，放开你自己，尽情的唱吧，为了音乐，为了你，为了我。」
阿天会意的笑了，像李元初次见到他的时候一样，含着话筒，开始用温暖的嗓音唱歌。这才是李元的阿天，那个拥有和他的头发颜色一样暧昧的嗓音的阿天，那个可以让李元为他写歌的阿天。一向热闹的酒吧突然安静下来，所有的人都被阿天的声音迷惑住了，那样美丽的声音。唱过那三个小节的时候，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但是仍然很好听，那天听的时候，李元就这样觉得了。
一首歌之后，酒吧里所有的人都在尖叫，阿天冲向李元，很激动地抱住他。
李元取出阿天还给他的歌谱，在开头写上：once in a blue moon，just for my blue moon。
阿天笑了，然后又哭了。
那天晚上，阿天喝了不少的酒，闹了整个晚上。
五
虽然那首歌阿天已经可以唱得很好了，但一直也没有发表，至少在李元离开他之前是这样。李元什么时候决定离开他的，已经连他自己想不起来了，只是觉得是他该走的时候。
「我决定离开音乐界。」
在一次记者招待会上李元这样大声地宣布。所有的人都用惊讶的目光看着他，包括他身边的阿天，感觉到阿天的手蓦的一紧。可是李元却依然用十分平静的声音说下去。
「从明天起，音乐界将不再有李元。」
闪光灯一阵狂闪，屋子里满是卡嚓卡嚓的按快门的声音。
「元……」
招待会结束之后，阿天终于开口问他。
「真的要走了么？」
「是啊，你知道的。」
阿天的神经那么敏感，一定早察觉到了吧。
「然后呢？元要去哪里？我们还能在见面么？」
他抓着李元的双手，用充满悲哀的眼睛看着他。
「我也不知道，只是想离开这里。」
想要做的他都已经做了。
「元……」
「阿天，我只有一个要求，那些歌不要让别人翻唱，可以么？」
他不想听到毫不相关的歌手唱他写的歌，因为那些歌对他来说很重要，是他的情感。
「好的，我答应你。」
他终于还是没有留下来，如果七知道了，会怎么想呢？会不会怪他当初执意的逗留呢？
以为他是中了音乐的毒，一辈子……也解不了，离不开，所以当初才不肯随着七一起流浪……以为他不会后悔自己的选择，一定不会……却原来，还是悔了。原来没有七的音乐界，他一刻也不想逗留……
如果没有遇到阿天……
回到家里，李元一件一件的收拾着这些年存下来的家当，几张自己录制的唱片，几本和七一起合影的相簿……一枚曾经送出去又被退回来的戒指，还有一盘和戒指一起退回来的录音带。放出来听，已经是很久很久以前录的了：
「有一句话，我一直想跟你说，我……我喜欢你……」
那个时候的他，真的是很可爱，很天真，以为这个世界上，有了七和音乐，他就可以很幸福的生活。
真是太傻了。
其实有很多事情都是仅凭一个人的力量无法掌控的。
李元坐在临窗的位子，看得到蓝天还有白云。终于离开了，这里曾经有过七，曾经有过『黄金制作人』的李元，现在有的是阿天……以后还会有谁呢？
李元不知道，但那个人一定不是他。
在结束的边缘他挣扎了这么多年，究竟在找什么呢？在看到阿天的瞬间，他突然知道，阿天就是他要找的东西……一个可以替代李元继续下去的人，然后他才能够真正的结束，开始新的生活。也许有一天，阿天也会找到另外一个人继续下去，只是那样的事情，亦不在他的掌控之中。
就这样离开，他离开这个城市，离开七，离开阿天，离开曾经的李元……
也许他需要花上很长的一段时间才能从茫茫的人海中寻找到七的踪迹，只是就像明天的心情终究还是要到了明天才会知道，所以那样久远以后的事他已经无力也不愿去思考了。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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