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宣脸色变了一变,道:「这话怎么讲?」
断肠客瞥了慕容天一眼,「前面当然不止我一个追兵,你带着这个人能跑出去吗?」
李宣眼珠转了转,却不说话。
「就是你有个侥幸,逃了出去,方圆百里,也找不到人能医治这伤。伤口不处理,终会发烂臭掉,到时候就是大罗神仙下凡也救他不了。」
李宣看了看身前的慕容天,他这个角度只能看到他的侧面,很漂亮的侧面。
慕容天动也没动,静静靠在他手臂上,也没看过他一眼,他忍不住想难道他晕过去了吗?可那双眼明明是睁着的啊。李宣觉得似乎经历了一世轮回,明明应该是一瞬间,可偏偏又觉得很长。
那我不带着他呢,岂不是一切都解决了,李宣很想以调笑的口吻说这句话,但不知为什么却是不忍心开口,真不像自己啊,他想。
断肠客把药丸扔到了地上,浑圆的药在地面上滚动,李宣盯着它,反复想着一件事情,但此刻脑中纷杂,却理不清那事到底是什么。
断肠客走回崖边,弯腰把瑶琴抱了起来。
李宣放开慕容天,探手去捡那药,拿到嘴边,见满是尘土,不由皱眉吹了吹。
「等等!」慕容天道,「前辈为什么要他吃这药?」
这话却提醒了李宣,他终于省起自己一直想什么了,大声道,「对了,这是什么药?」
「毒药。」断肠客淡淡道,「两个月内不吃解药,你将全身经脉俱断,五孔流血而亡。不是一下就能死,要痛三天。」他伸了三个手指,那手颜色惨白,毫无血色,看起来甚是吓人。
李宣又惊又怒,这人说来平淡,可要人受上三天,生生痛死,想起来都是让人不禁战栗的酷刑。
慕容天道,「前辈跟他也没什么深仇大恨,要杀一刀了结便是,何苦这么折磨人。」
李宣心道,不对,其实一刀杀了也不好。
断肠客凝视他半晌,缓缓道,「只要你叫了我师兄来见我,他便不用死,你也不用。」
慕容天想了一想,摇头道,「我不知道他在哪。」
断肠客嘿嘿冷笑,「他如果不吃,那就看着你伤势发作而死,你如果不知,那就看着他活活痛死,总之是一样,于我没什么损失。」
李宣不耐,道:「我吃了就是,哪那么多话。」言罢,仰头吞了下去。
慕容天大惊,却见断肠客仰指凌空一弹,一股气流正撞在李宣喉头,李宣一惊,本欲含于舌下的药丸,咕隆一声真的下了肚,忍不住咳嗽了两声,反应过来不禁面如死灰。
断肠客一扬手,扔来个物件,李宣「啪」的接住一看,手中已多了个白瓷药瓶。断肠客抱琴,转身往山下走去,道,「你把他伤口碎肉挖去,内服外敷即可。前面的人我自会给你们解决,一个时辰之后,你们再下山。」
李宣急道,「那我的呢?」
那人虽有些跛却行得极快,片刻便不见了人影,只听遥遥传来声音,「两月之后洛阳再见,我要的人来了便有解药……」
「具体在何处?你说清楚些……」再没人回答。
李宣提气急追,奔出一两里,也没见着人影,心知断肠客已经走远,只得讪讪返回。
此时山风遂起,李宣步步沉重行上山头,见慕容天早自行移动了位置,闭目俯依在一块石头上,身子几乎要弯到地上,头发衣服都是凌乱不堪,一张脸白得没了血色,他原本身材高大,此时大概是因为痛楚,躬着身,却显出一分单薄来。李宣住步,看了一会,突觉有些不忍。走上前,弯腰将他扶了起来。
慕容天张目,见他孤身一人,知他无功而返,又疲惫地把眼睛阖上。他之前一直强打精神,应对强敌,此刻终于支持不住。
李宣架起他胳膊,扶住腰身,半扛半扶,走了几步。可对方此刻半昏半醒,全身无力,走着走着便往下坠,委实费力。李宣犹豫片刻,索性弯腰,把他打横抱了起来。
慕容天突然双足腾空,不由一惊,人反清醒了几分,微微睁眼见李宣的脸近在咫尺,大是尴尬,不禁挣扎。
李宣也不看他,却是他越挣扎,偏就抱得越紧。
慕容天左右挣脱不开,不由又惊又怒。惊的是李宣死不放手,也不知什么目的,阴险狡诈如他,不知又想出了什么鬼名堂来折腾人,怒的是明明知道自己不愿被他这么抱着,他却非要强迫自己就范,这恶人此时竟还一心想着要折辱自己,这么一想,更是怒难自遏,气血上涌,一时间竟晕了过去。
见他昏睡过去,李宣才低下头来,看着他紧闭的双眼,难舒的眉头,不由轻吁了口气,俊脸上居然微微有些发红。
待慕容天醒来,已是深夜,桌上燃着蜡烛,满屋昏黄火光。
身边坐了个青衣书生,似有几分面熟,一时间也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见他醒了,那书生喜道:「慕容公子可醒了,伤口感觉如何?」
慕容天扶肩,发觉自己肩膀伤口处缠着重重白布,被这书生一说,才惊觉辣辣的痛,却似乎是敷了什么药物,同时又有些发凉。
那书生道,「公子的伤口已经请大夫给看了,也上了灵药,并无大碍。」
慕容天道,「多谢公子。」
心下疑虑,转了转眼,在屋内扫了一遍,那书生颇会察言观色,道:「公子可是在找王爷?」
慕容天一僵,「当然不是……还未请教兄台大名?」
书生笑一笑,拱手道:「在下薛红羽,现在同钦王爷手下谋差,慕容公子唤在下红羽便是,有事尽管吩咐,王爷说了,公子乃是贵客,不得怠慢。」慕容天与他谈了几句,见这红羽话语柔和,神态间也是一片温厚,心中不由起了亲近之意。又想到李宣已把毒药服下,又留着自己,也不知之后作何打算。
想来想去,不觉又睡了,隐约间听见有人扣门,门开后和那红羽交谈,又有人坐床头看着自己,心中思忖,也不知道是谁,想抬头看看,只是困得连眼皮也睁不开。
次日清晨,薛红羽端了早点送与慕容天,并说已经备好车马,请他同行。慕容天婉言推辞,薛红羽却极是坚决,道待他伤好了一定不再勉强,慕容天只得应了。
用完早点,薛红羽扶着慕容天出了客栈,门外一行商队车马,中间是辆极大的马车,前二后四共两排,六批马拉着。慕容天前后看看,车队中居然没见李宣身影,心下奇怪。入了马车,才见着车内极宽敞,不似平常马车只为乘坐,左边一半是张床,床头靠窗处固定着一个小方桌,搁着副棋盘。头顶悬着银制熏球,窗上挂着镂花竹帘。
薛红羽笑道,「这是我们王爷昨儿到此地最大的富豪『仇百万』手中买的,那『仇百万』可是肉痛得很,这车造价估计得上千两银子,我们王爷却是五百两硬给他买了回来。」
慕容天左右看了看,心道这车虽然宽敞,可也没见什么特别之处啊。实在找不出造价为何如此高昂的理由来。
突听窗外,有人清喝了一声,「走!」赫然是李宣的声音,慕容天心中一跳,转头去看窗子,却见竹帘外一个身影纵马而过,修长矫健可不正是李宣。
车身一晃,缓缓行了起来。
第九章
这车行驶起来极是平缓,几乎感觉不到波动。行了半日,薛红羽端来放在桌上的茶水,虽有微波,均滴水不撒。慕容天心道,果然有些奇特。
薛红羽笑,「这车还有桩异处,观风景极佳。」说着,按动床头开关,只听咕噜轱辘直响,某处机关启动。慕容天背后一动,正想转头看,薛红羽伸手扶了他坐起。却见木车的四壁居然缓缓移动起来。
原来每面壁都分上下两半而制,机关一启动,上半部分都往外翻倒,原本有窗那面也不例外,四角只剩粗木支撑,居然形同四面临窗。风一下就涌了进来,慕容天颇感奇异,笑道,「这却有点像个能走的亭子。」
薛红羽道,「这车是仿某个帝王的车驾做的,要不怎么造价如此昂贵,最值得一提的就是它的卷帘。」
慕容天抬头去看,车子各面的上端都卷着一幅深色帘子,薛红羽起身去扯,那四面帘子哗哗一一落下。眼前一暗,天光已柔和很多,原来那帘是半透明的黑色。薛红羽笑着望他。慕容天伸手去摸,非布非缎,非纱非帛,却看不出是什么制的。笑一笑,摇头。
薛红羽微笑道,「这料子乃是用数千名少女的长发,择其中光亮柔顺,长度适合者,夹丝上机织成。从里往外,一览无遗,从外至内,却是难辨一物。」
慕容天大是惊讶,再摸了摸,果然柔滑,似是人发,倒有几分信了,叹道,「世上奇怪的事果然是多,这么一说千两白银还是便宜的了。」
薛红羽颔首,「确实。」
想了想,又道:「公子伤口未愈,还是多休息吧,小人也是一时新奇,忍不住多说了几句,此去王府,路途遥远,公子你重伤未愈,其实本不应这么车马劳顿。有了这车倒是好些。」说着又启动机关,把四壁合上,转头笑道,「慕容公子你先睡,醒来我们再谈。」
慕容天躺下,问道:「不知还需几日才能达到?」
薛红羽掀起窗帘看了看,「这回去比来时稍慢些,到王府估计还得要十来天吧。」
慕容天心道,原来是回王府,那地方自己去了干什么,待身体有力了,赶紧找个机会脱身才是。如此左思右想,慢慢睡了。
迷糊间,只听头顶上鸟叫声盘旋不绝,睁眼看时,坐在窗前看书的却换了个人,修长潇洒,丰神俊朗,凤眼入鬓。见是李宣,本已恢复很多的慕容天突感自己原来还是有些头痛的,把眼又合上了。
李宣也已听见车外鸽鸣,起身掀起竹帘,探了头手出去。
隔了片刻,扑翅声在车身上击打数下,继而传来两声「咕咕」叫声,李宣把手收回,臂上蹲了只白色信鸽。取下纸卷,李宣又掀帘把鸽子放了出去。
展卷一看,不由皱眉。
想忖片刻,李宣姿势不改,低头道,「慕容兄,既然醒了就别再装睡了。」慕容天闭目不答,心道这人总是这么自作聪明得让人讨厌。
李宣转头,见他不理自己,不禁一笑,「慕容兄,人醒了鼻息就不同,难道你不知?」
慕容天睁开眼,忍不住讽道,「这可还真是受教了。」心道,三岁小儿也知道这种常识吧,他也知李宣其实就是要逗他说句话,可偏生忍不了这口气。
李宣嘻嘻直笑,「这话听起来口是心非的很啊。慕容兄若真觉受教,就该恭敬点才是。」
慕容天哑然,只觉这人脸皮当真厚到了一个境界,已非俗人可比拟,当下闭嘴,积蓄精力为上,懒得再与他争论,李宣撩拨他几句,见对方毫无反应,也有些无趣,不再尝试。掀开门帘,命人取了文房四宝进来,一一摆在桌上。
慕容天不知他何意,也好奇看了看。
李宣见他张望,笑道:「慕容兄,你却再为我磨回墨如何?……不过,我料你必定不肯,非但不肯,还要发怒。所以还是不提了吧。」
慕容天知他取笑当初自己贬身为书童之事,心中果然微有怒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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