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中「嚓」的轻响,剑已出鞘一半,雪白的锋刃压在了李宣脖子上。
「谁?!!」
却听屋内传来一声厉喝,人影随声跃出,身形奇快,眨眼已至身前。
两人均是大惊,李宣飞身跃后,慕容天剑「噌」地出鞘,挺身急刺,那人胸临利刃,不得不停身避让,却原来是那个太监。李宣两人视线一对,双双抢前,慕容天亮剑攻他上盘,李宣横腿扫他下盘,都起了个骇敌脱身之意。
那太监武功颇强,一时间也被他俩打了个手忙脚乱、措手不及。两人转眼即占上风,正要再攻时,却听身后有人大喝,吴平两人也抢入了战团。
掌风呼呼,扑面而来,慕容天心中一惊,这招式路数好不熟悉,正是师傅章天奇。余光一瞥,李宣被吴平和那太监两面夹攻,显然不敌,片刻间就已现出败势,心中大急,手中长剑一转,双手合握,居然将剑尖自上而下,垂直着自己胸前,双眼低阖。
两人对阵的紧急关头,他居然拿出这种古怪姿势,章天奇大是吃惊,不禁怔住。
这乃是慕容白当年自创剑法,名为「死而后生」,只因启势酷似自残,后着却威力颇大,足以自保,是以起了这个名字。却是慕容白少年时闯荡江湖时,得遇高人指点而悟出,当时凭借这一手古怪剑法加上家传剑招,打败过不少强敌,后年纪大了,无须再以招数取胜,慢慢用得少了,这剑法也渐渐被人遗忘。
此时,数十年过去,时过境迁,现在还识得这一着的人的人其实已经不多。即使是吴平,常年在庄中,也未见慕容白用过此招。
章天奇却是例外,当年慕容白就在他身旁想出这剑法,他是世上第一个看到这招式的人,当年的激动甚至妒忌还历历在目,如何能不识?只是这青年素不相识,居然是出了好友的密招?章天奇仔细看了看对面的人,那身形举止好不眼熟,心中恍然。
两人又过了数招,纵身交错间,只听章天奇悄声道:「还龙依凤。」慕容天心中一喜,依言右手剑花一闪,折身横扫,却听「哎呀」一声,章天奇捂住手臂,掌间滴出鲜血,向后退了几步。
慕容天知他故意受伤,让出空档,心中感激,转身去撤李宣,正见他已被那太监用鹰爪控住,心知不妙,纵身跃上屋檐。
吴平上前把李宣反手缚了,李宣听得风声,抬头看他,眉间紧锁。慕容天心中一热,我怎能扔下他一人,独自逃生,几乎又要再跃下。
耳边一声喝,那太监追了上来,慕容天止步,只得掉头。仗着熟悉地形,尽管往那房屋密集处钻,上下飞跃数次,直至身后无声无人才停下。
茫然环眼四顾,却是无意中奔到了父亲生前常住的小舍。
父亲生性雅致,夏天放着阁楼不睡,常爱住这茅屋之中,说是有山野之趣。此处自从父亲去后一直派人打扫,但无人居住,鲜有人来,一派萧条。信步走进去,见那桌椅书画,茶壶蒲扇都一一搁在原位,似乎父亲随时都会掀帘走出来,倍感悲凉。
刚刚那惊心动魄对应此时悄声无息,真是如同忽然间入了个梦境。慕容天只觉得脱力,竟然一步也走不动了。
心中突然浮起刚刚自己逃脱时,李宣抬头看自己的那一眼,身体瞬间便凉了个透。这却是我害了他,他思来想去、反反复复便是这一个念头,心中惶恐不已,却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害怕什么。
抬头见父亲的画像挂着,负剑拈须而笑,不禁喃喃道,「爹爹……」
突然想起小时候父亲责骂自己的情景,原因都已经忘记了,心中居然还似是当时一样的慌乱。
想了片刻,两个情景交替出现,一会是李宣看自己的眼,一会是父亲板着的脸,慕容天脑中混乱,不觉坐了下来,将头抵在桌上,似睡非睡,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窗外几声蛙鸣,慕容天醒了过来。休息了片刻,心中便清明了不少。
他却不能让李宣因为自己的缘故,在此丢了性命。
是他害的他,他便要救他出来。
重返大堂,那里灯已经熄了,人也早不见了。慕容天悄悄燃起火折子,再堂内找了一圈,什么也没找到。走到阶下,瞥见地上滴滴血迹,微微有些失神。
后来省醒,这血未必就是李宣的,师傅也被自己划伤了。
呆立了片刻,眼见天边已经有一线白,慕容天不得不按原路出了庄子。跳出时,回眼望一望,那高大的屋舍重叠,如此巨大的黑影,原本那么熟悉的地方,居然显出了几分陌生和恐怖。
他已经快不认识这个家了。
李宣睁开眼的时候,曹子劲正打开地牢门一步步走下石阶,到铁栅门前站住了。同钦王起身,看着来人,微微笑了笑。「公公居然连间屋子也舍不得给本王住?可够吝啬」
曹子劲盯着他,脸色阴晴不定。
他在宫中位置不算低,这位嚣张跋扈的同钦王爷总还是见过的。昨夜一看清这张俊美的脸,便是脸色大变,心知大事不妙,赶紧派人收拾了这间地牢,将这位王爷恭恭敬敬押了进来,这李宣虽然是不大乐意,他也只能使了些小小手段,把这位爷给敲晕了,并立刻飞鸽传书,通知了那个人。
眼前的笑脸,完全称得上温文尔雅,韶秀俊雅,若是女孩子看了,难免怦然心动,不知情的一定以为这人并不特别在意这种深陷牢狱的景况。曹子劲却是知道,同钦王爷从来是睚眦必报得罪不得的,这一关,必然是把人给得罪到底了。虽然他此刻是笑着的,刻出来之后还会笑吗,这世上笑里藏刀的人难道还少吗。
为什么成事关头偏偏是他闯了进来,李宣到底知道了多少,他也没把握,到底是该杀该放,上头不下命令,他心中更是没底。自己不过是领了命令办事,却遇了这么个烫手山芋。
他只觉得头痛。
沉吟片刻,曹子劲叩倒在地,「奴才曹子劲叩见同钦王爷。」
李宣懒懒扬手道,「免了。有这份心就把门开了吧,我在这里头闷得慌。」
曹子劲起身,低首笑道,「奴才奉命行事,还请王爷委屈几天。上头一下令,奴才立马放王爷出来,届时一定给王爷磕头赔罪。」
李宣一听沉了脸,冷笑了几声,「你磕头赔罪?!公公你未免把自个看得太高了点吧。叫上头的来跟我说话。」
曹子劲自从得了势后,诸人皆给几分薄面,就是自己的顶头主子,也不曾这么刻薄对他,一时好气又好笑,心道到时候如果主子一句要杀,你小子还能这么嚣张。想是这么想,可到底不敢自作主张。只得陪着笑脸,叫人送了饭菜,再敷衍了几句,不理李宣的胡搅蛮缠,退了出去。
铁门一响,李宣的脸色变了,上下左右看了看。
这地牢就是个地窖改造而成,拇指粗的钢筋他试过了,掰不开,火把也是就势插在一个土洞里,不似之前呆过的那间石牢,诸多精巧。想来慕容剑庄这种名门,也不屑于在地牢中花心思做手脚。
他却是越看心中越沉重,世上之物往往越是简单的东西越没什么投机取巧之处,反难逃脱,就似此处,前后他反复看过数遍,一丝机关的影子也找不到。自己逃出去已经不可能,看来只能等人来救。
李宣坐回床前,看着那布满灰尘的木板,突然伸出一只手指,在那尘土上,缓缓划出个「天」字,看了半晌,用手拭去。
◇◆◇
三天后,总算有人来开门,请他出来。
这三日中,除了送饭便再无人进这地牢,那送饭之人也不知道是聋是哑,叫他也总不开口,这三十六个时辰,李宣除了睡觉吃饭边只能发呆,已经呆得是无趣之极、满腔怒气,满心只想着见到那太监定要骂他个狗血淋头,居然敢把自己关在这无情无趣的土洞里头。
却被两名婢女带到一间房前,入了门,绕过屏障,乃是一个大木桶,桶上薄雾腾腾,满屋的清香。婢女们拜倒在地,「请王爷沐浴更衣。」
李宣心念一转,「你们主子来了?把我洗刷干净了好见他?」言罢,想想有气,不住冷笑。
那两人仍仆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动弹。李宣皱眉,抬手道,「来解衣。」
其实他数日未洗澡,早已经浑身痒得难受。此时沐浴正趁了他的心意,只是想着历来只有别人净了身子求见自己的份,今天居然轮到自己洗干净了才能见别人,就有些恼怒。赤身入了桶,坐下去,那温水便猛然上涌,被挤到了胸前,溢出阵阵香气。水底有几个葛制的囊袋,盛着香料,李宣用脚一下一下踏着玩,只觉得此刻说不出的轻松惬意,将头靠在木桶上,看那满屋热气飘摇,好生舒服。
隔了片刻,吸了口气,猛地将头沉了下去,却听隐约有女声惊叫了一下,大概是被自己举动吓了一跳,心下好笑。
待口中废气吐尽,才缓缓将头伸出水面,伸手抹一抹面上的水,睁眼一看却怔了。屋内不知何时,已多了个灰衣男子,盛服巾佩,风神俊朗,一双凤眼微挑,和李宣眉目间隐隐有些神似,又多了份阴鹜深沉,正依在屏风上微微含笑看着他。
然而让他吃惊的却不仅如此。
「……二……哥?!」李宣怔怔道。水滴从他眉宇间滑落,掉在他胸前的水面上,消失不见。
男子一笑,「我在外面等你。」转身退了出去。
李宣盯着那屏风,缓缓坐下,直至水齐人中处,再淹就不能呼吸了,才停止,半晌没能动弹。他之前对慕容天说过,自己在查一桩大案。慕容天只以为他是说笑,不曾当真,其实虽然他平日里说话爱半真半假,这句却是铁铮铮的事实。
◇◆◇
如今圣上共有五女十四子,妃嫔无数,最得宠的却属当年李宣的母亲,皇后的亲胞妹,平贵妃。那平贵妃无论相貌性情都是绝佳,众人见了都觉倾城佳人莫过于此。只是上天造人,从无完美,平贵妃天生便是体弱多病。
生下李宣后,因怀孕十月,皇帝转宠他人,平贵妃心中失意,做出了桩糊涂事,与人苟合,并怀孕生子,这是若被人发觉,却是满门抄斩,该灭九族的。幸好她有个做皇后的姐姐,把这事情给瞒了过去。事后那小孩虽遣人给偷送出宫,相关人等均杀了灭口,平贵妃却是心中难安,终日忐忑,身子于是每况愈下。
两年后终因偶感风寒,高烧至卧床不起,各种药物均不见效,只拖了一个月便香消玉陨。
李宣当时还不懂人事,年幼丧母,甚是可怜,皇后不忍心,便带他在身边,与自己孩子一起喂养。皇后此时育有两子,便是当朝太子李启和这位二皇子李绪。这三个孩子,就属李宣年纪最小,与李启差了五岁,与李绪差了四岁。
三人自小一起长大,爬树斗蝈蝈,打架读书便都在一起,顽皮捣蛋,无恶不作,人人见了头疼,曾被皇后戏称为「宫中三害」。这种景况直至李启十五岁被册为皇太子,又次年李绪被赐「平晋王」,李宣被封「同钦王」,各自修了自己的府第,两人迁出东宫,才渐渐少了往来。
虽然见面少了,但在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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