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邪神医果然没急着给慕容天疗伤,头一天只给他认真切了切脉。切完便打发他去钓鱼。
屋边的水无边无际,如果不是风中没那股盐腥味,慕容天几乎要以为这是海。不过岸边都是泥,也不是沙,长着一人高的芦苇,如同一片青纱帐,风一吹过,芦苇群全弯了腰,不由让人想起「风吹草低见牛羊」的诗句来。
慕容天找了处低矮点的岩石,用竹竿做了钓竿,开始垂钓。大概是捕的人极少,鱼儿很容易上勾。
鱼饵刚下没多久,鱼线就开始动,慕容天长臂一拉,跃出水面的居然是条一斤重的鲤鱼,浑身鳞甲发红。
慕容天大喜收线,将鱼放在筐内,拎了回去。
正遇上邪神医坐在椅上,用双足踏着个汉白玉药碾在碾药,长长的泡子披在身上,连脚背几乎都遮住了。药碾旁放了个竹编的筛子,满屋子的青草药香。
邪神医本是边碾边端着书卷在看,见了慕容天,便打了个呵欠,将书放到膝上,道,「就回了?」
慕容天拿了鱼篓给他看,他低头一见,「鲤鱼?!不好不好。我不爱吃这个,你快去放了,换过一条来。」
寄人篱下,慕容天无语,只得再去钓。这次是条鲫鱼,却被邪神医说是此鱼多刺,再换。
再钓了条小松鱼,邪神医已经把药碾完了了,正在筛。见了鱼道,「松鱼头,草鱼尾,鳞鱼肚皮鲤鱼嘴。你钓这么小条松鱼,脑袋那么小,可怎么吃呢。」
慕容天真是好气又好笑,如是在府上,这么奢侈也罢了,这山郊野外的这么穷讲究。
邪神医想了想,挥手道,「算了算了,你去做吧。」
从前行走江湖时,慕容天也曾自己烤过东西吃,手艺称不上好,可还能入口。此时,庄主做了很多年,仅有的一点手艺早忘了个精光。
饭倒还能煮熟,这鱼可怎么做呢?他思来想去,居然也给他琢磨出个办法来。
待邪神医上桌时见桌上只一锅饭,一碗菜,便皱了皱眉。再仔细一看,那碗菜里居然是块泥团,不禁脸色一沉,叫道,「你搞什么鬼?」
慕容天擦着手跑出来,满脸得意,「这个叫叫化鱼。」
邪神医又好气又好笑,把碗推开。慕容天拿着那团泥往桌上一砸,碎泥团四处飞散。掰开泥团,里面的鱼倒是香味喷鼻,露出雪白的肉,邪神医看了半天,不忍下筷。
慕容天道,「你先尝尝。」
邪神医摇头,「要尝你自己尝。」
慕容天取了筷子,夹起一块送到嘴中,不禁变了脸。两人面面相觑,慕容天讪讪道,「……好象……忘放盐了。」
这一次,桌上四菜一汤。
四菜是爆炒虾仁,什锦鱼丁,烧茄子,凉拌藕片,汤是西施豆腐羹。虽是家常菜,却真是红绿白紫,色香俱全,比起王府小吃也不差半点,看这一桌菜,慕容天瞪大了眼,真正是说不出话来。
邪神医道,「你那做法真是叫暴殄天物,毫无半点情趣可言。」
慕容天不语,伸了筷子夹来一尝,鲜得恨不得连舌头都吃掉,这么简单的菜式,做好了居然比府中那些费银子的美味佳肴不差分毫。惭愧之余,更将菜大肆夸奖一番,说得是只应天上有,人间不得闻。
邪神医也不为所动,只拿起筷子,道,「吃完了便去洗碗洗衣裳罢,如果这些花力气的蠢事也做不好,就别治了,治好了也不过是个庸才,何必浪费我的药材。」
◇◆◇
次日清晨,邪神医背着包裹说是要去买药,慕容天很是吃惊,「神医难道不是自己采药制药的吗?」
邪神医奇怪的看他一眼,「那是药铺的事情吧,天下那么多药,难道样样都能医者自己去采?」
「啊……,说的是啊。」
◇◆◇
太阳还刚升起没多久,空中仍有几许凉意,慕容天守着钓竿百无聊赖,久了居然有些想睡,偏偏此时鱼却频频上钩,将线一扯一扯的跳得欢。慕容天摸摸水中的鱼篓,那其中已有两条草鱼。伸臂将鱼线扯近,取下鱼扔回水中,再把那鱼钩掰直了,跑下水去。
慕容天双手为枕,仰躺,头顶上,碧空万里,几线流云,金色的阳光温婉如情人的手臂,耳边只听波涛拍岸的水声,风吹竹梢的沙沙声,掠过水面的鸟鸣声,好不惬意。
慕容天不记得上次见到这么毫无心机,恬静怡人的景色是多少年前了,那时候他还是个少年。那时候眼中的一切都是美好的,透明的,充满希望的。慕容天闭上眼,之后,他闯荡江湖,杀过人,也被人追杀,江湖上的债从来没人还得清。
「啊——」他几乎弹跳着坐起来,左右环顾,才明白声音出自自己的回忆中。
继母,待自己如同己出的继母在身后大声喊着,走啊,快走啊。火光在人们脸上跳跃,女人们在尖叫,他想冲过去,然而人们挡住了他,刀剑的间隙他看到弟弟在挣扎,他却阻止不了。
正恍惚间,他突然一醒,风中有股异常的味道。一骨碌爬起,还来不及转过身,一道寒光迎面直扑而来。
一只利箭擦面而过,飞入天际。慕容天脸上一凉,伸手一摸,居然满手是血,惊怒抬头。
这一看去,却是全身一凉。
岩石下不远处,整齐围站着十数军士,队前为首之人高冠华服,一手持弓,一手持缰,跨下骏马正前后踱步。
一起一落间,来人笑吟吟地望向自己。
居然正是李宣。
慕容天脸色大变,不由退了一步。
脚后传来哗哗几声轻响,慕容天茫然低头,却是脚下石子被踩动,跌落湖中。
李宣见慕容天看了过来,双腿一夹,策马上前,到了岩石下,翻身下马,一步步踱了近来。
慕容天血往头涌,那夜的一幕幕这些天本已刻意淡化,却随着对方一箭见血的出现,步步逼近的气势,突然又浮现了出来。
……
「我不信你不服。」是他在耳旁悄声暧昧,手中却将玉势顺着他的身体渐渐滑下……
「求我啊……求我就饶了你,不过……我就爱你这副不出声的样子,你越犟我越觉得有趣。我们试试看谁能撑得更久?」他阴阴在笑。
手滑过他的发,这原是个温柔的动作,然而下一刻,黑发被他猛地扯住了,几乎连头皮也给揪下来。他吃痛抬头,汗早已如同雨下。
他轻轻一笑,将头埋入他颈项慢慢舔噬起来。突然,用力咬住了他,再不肯放开。就此咬死他也无妨,他是真的这么想。身下的人大力挣扎起来,越来越猛烈,直到那份强烈在以死相拼了,他才松口。
他被彻底激怒了,反缚着手冲了上来,他却呵呵直笑,摊开手被他撞倒,两人纠缠在一起,如同兽般扭打撕咬……
……
已痊愈的肩伤居然痛了起来,慕容天睁大了眼,他震惊的不仅是李宣的出现,还有随着这个人的出现而带来的愤怒憎恨慌张等诸多情绪。他真正没想到的是,那些情绪中居然有惧怕。
怎么会,他居然怕了,他被征服了吗,被那一夜,被那个人?他更多的不是该愤怒该仇恨才对吗?为什么第一个浮上的是这么陌生的感觉?
这比惧怕本身更让他惶恐。
李宣在离他丈许的地方站住了,看着他微笑,「慕容兄,别后可好。」他的笑看起来自然客气,似乎面对的是久别不见的朋友,似乎刚刚没有发过箭,似乎没有过那样可笑而惊心动魄的一夜。
慕容天冷冷看着他,愤怒终于一丝丝浮上来。
这个混蛋。
第四章
「王爷来此有何贵干?」慕容既不行礼,也不看他。
李宣皱眉,这人着实倨傲,莫非教训没受够。他也想到了那一夜,不禁挑着眉一笑,「当然是来追我的娈童啊。他跟我风流一夜,居然就给跑了,真正枉费我对他一片情谊。」
慕容天怒极,脸色发青,半晌无法出声,李宣见状痛快非常,不禁哈哈大笑起来。
慕容天更恨,气血上涌,只觉全身发麻,突然喉间一热,用手一捂,满手温热,从指间丝丝坠下,却是吐了口血出来。
李宣敛了笑,眉间闪过一丝异色。
慕容天垂下眼,看着手上血一滴滴开始掉落,片刻便在岩石上落出一块小血洼。
突然仰天长笑。那笑声震动苍穹,惊飞无数飞鸟,引来扑翅声不绝,听起来只有种说不出的凄凉。
李宣恼到,「其实我此番来寻你……」话未说完,突见一团物件劈面而至。
急闪,一股鱼腥味带水掠过,湿了他一脸,落地后有什么铺散开,又污了他的鞋。定睛一看,原来是个旧鱼篓,砸散了后余一滩水在地上,两只鱼在石上蹦跳不停,不禁大怒。
正要发火,却瞥见慕容天纵身一跃,跟着传来一声水响。
「哎呀。」李宣急忙追上去,低头一看,只见水面圈圈涟漪,哪还有人踪。
慕容天其实是会水的,激怒之下忘了此茬。
入水后,那片冰凉倒把他弄醒了,心道,人家一句话便激得自己要死要活,全忘了灭家深仇未报,受辱之仇没还,真正是把自己看轻了。正要上浮,却发觉脚下被什么绊住了,低头一看,是极深的水草,在水中丝丝摇曳。
弯腰去扯,已经扯断了十数根,水流方向一变,复又缠上了更多。此时他口中那股气已吐完,只觉满天满地的水要往口里鼻里灌,满口辛辣。不禁慌张挣扎起来,这一挣扎,那水草缠得更紧。
罢了罢了,当真要丧命于此了,正手忙脚乱间,突然脖子被人用手环住,水草也不知何时被解开,对方托着他的身体开始上浮。他紧紧抓住那只救命的手,死活不肯松开。
到了岸上,几个湿漉漉的人中,救自己上来的人居然是李宣。其他几个却是见王爷落水去救的。
那些卫士也不知从哪里拿出块大大的布帘,六人举着,片刻尖做成个无顶帐篷,将全身湿透的李宣围在其中,另有人拿了干净衣物过来。
慕容天瘫在地上,喘息半天才有力气吐出腹中的湖水,一身湿透的薄衣粘在身上,好不难受。
李宣在布幕后道,「拿我的衣物给他换。」便有人上来,伸手要脱他衣服,慕容天又羞又怒,勉力站了起来,对来人吼道,「别碰我。」倒不是惺惺作态,纵然都是男子,可当众被人剥衣服的那种感觉,却似是有人故意要给予的难堪。
「慢!」,李宣缓缓道:「等会让他自己进来换。」
军士们面面相觑,退了下去。
片刻后,布帘掀开,帘内李宣一身隐花白袍,金线勾边,外套半透浅黄的纱衣,修长华贵,真是好一个翩翩佳公子。他长发尚未干透,因此未系,比起平日的高高在上更添了些近人的慵懒。
慕容天看了一眼,恨恨转头。
李宣见状一笑,反特意走到慕容天面前,围他转了一圈:「慕容兄倒有些傲气,我也很是佩服。只可惜性子太急,一句半句不合就寻短见,这么下去可不要隔上几天便要死一回。遇上这么个庄主,慕容家也不知道何日放能复庄了?」
慕容天一震,怒道,「你什么意思?」
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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