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取食于敌,这招用得好啊!朕当时怎么就没想到?”语气一顿,萧复问道:“如今势如破竹,你给朕算计算计他何时能还朝?”
“想必不会拖得太久。”
萧复眯起龙目。慕容协的身影去,天子再难压制一腔心火。
“滚!”
亲子战场杀敌,父亲如此气定神闲。
到底,这还是不是父子?
多年后,慕容协用一只雕翎箭给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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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功高震主
太后再闯宣室,正是吴楚之战紧要关头。
近一年来,慕容定桢大军攻城拔寨所向披靡,吴楚联军节节败退,如今死守建康。城池看似固若金汤,实则早已是强弩之末。
明眼人一看便知,慕容定桢围追堵截,水陆封锁,建康城如今连只鸟也飞不出去。再围个三两个月,不费一兵一卒,建康必破。
定桢,这是要困死吴楚二王。
建康唾手可得,太后按捺不住,顿生一计。
听明来意,萧复一怔,“命萧齐替换慕容定祯?”
“齐儿就国中山,皇儿该给他个历练的机会才是。”太后轻呷武夷云雾,不瘟不火道。
萧复断然道:“临阵换将,乃兵家大忌,儿臣做不到!”
“你——!”
母子针锋相对,那日宣室“绝无可能、逆子”之声不绝于耳。
太后圆瞪杏目,旋即压下怒气,“皇儿,齐儿是你一母亲弟,如今建康朝不保夕,正是给他建功的大好时机。阿母知道你一心在那慕容定桢身上,平日胡闹也就算了——”
“那当如何?”萧复目光凌厉,太后手一抖,绞紧丝帕抛出杀手锏,“到底,外人不如亲弟手足情厚。功高震主不得不防,难道你想将来有一天以此杀掉他?”
如此威胁,萧复又如何听不懂?再不应允,只怕征南大军用不了多久,主将必落得个莫须有的罪名,身首异处。
“罢了!谨遵母后之命!”萧复颓然挥手,妥协。
改命中山王萧齐调换慕容定祯的旨意传到建康,定桢手捧圣旨冷冷观看多时。
这是惮我功高震主!
陛下,定桢的心思,难道你真的不知?
中山王如今位列诸侯王一等,得此大功,若有异心,不异吴楚之乱,必是另一场天下浩劫。
想到此,定桢咬牙道:“回去告诉陛下,仆臣不回去。”目光犀利,传旨使者不由瑟缩后退一步。
慕容定祯没有等来萧复改变心意,却等来一拨又一拨命他交接兵权,回京述职的圣旨。最后一位传旨的,乃未央宫大总管,手持天子符节印信。
天子符节,如朕亲临!
定桢这次想不回去,也是不成。
☆、毕生之愿
宣室殿前,慕容定桢素衣披发,长跪不起。任那小内侍一次次前来宣旨请进,雷打不动。
“定桢。”萧复亲迎,“雨大了,快些进来。”
天子语声温柔,定桢心头凄苦,却不愿起。
萧复恻然,亲自撑伞,却阻止不了侵体冰凉。
“陛下,你欠仆臣一次!”
“是。”
“陛下,仆臣斗胆,愿有生之年,陛下为仆臣还愿。”
“准!”痛的何止你一人!
毕生之愿,沙场建功,朕懂!
“捷报——!建康大捷!”
建康城破。
漠然回首,定桢唇起唇闭,却发不出声。
只觉奏捷之声离自己越来越远,甚至连天子惊惶呼唤也听不到。
清隽身形一头倒下。
定桢病了,病逝凶猛,一度针石罔效,调动太医无数。
待人浑浑噩噩清醒些,已过一月。
中山王班师,太后为幼子设宴庆功,连续大摆三日。
定桢于伏波殿将养,远远听得鼓乐悠扬,心似油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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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病难医
“定桢,长安喧嚣,朕带你甘泉静养。”定桢枕臂小憩,萧复把人轻揽进怀,一天比一天温柔。
定桢病势已成,天子悔不当初,移驾甘泉。
御驾歇在棠梨宫。
满目绿荫,鸟语花香,正是养病的好去处。
“定桢,朕昭告天下,易名复。”一卷诏书被天子亲手展开,定桢眉毛微微一动。
更名为复,取收复之意。
世人只道中山王平定吴楚之乱,却不知天子心中,建立不朽之功者,仍是那人。
萧复就着定桢依偎他的姿势,把人箍在怀中,用手去捂他如今怎么也捂不热的十指冰凉。
“……定桢,国舅圈地敛财、草菅人命的证据已命廷尉府秘密收集。真若拿他,需再等些时日。昨日朕去长信宫,太后凤体不合,怕是拖不过年关。定桢,定桢……”
萧复低声呼唤,定桢只闭了眼睛,竟是一句也不想听。
就在定桢甘泉养病那段日子,萧复把对他说过的话过数一遍,不由感慨,怕是打咿呀学语说的算起,也没有那段时日说得多。
而定桢,依然一天天消瘦下去。
暮秋时节,几乎清减得只剩一把骨头。
太医相互摇首。
“陛下,心病还须心药医,臣无能。”
“都下去。”萧复鲜有今日平静。
皂色悄然换做素色,定桢一脸讶然,莫非——
果然,天子道:“太后薨了。”萧复缓缓坐下来,握上一手冰凉小心磋磨暖着,嘱咐道:“朕回长安,你身子弱,养着吧,朕便不带你同往。守孝之期,自当多保重。”
天子回长安一走多日,再露面竟是深夜。殿外雷声阵阵,天子衣不解带抢至榻前。惶急身影,惊醒难得早眠一次的人。
“定桢还在,真好!”
“陛下,出了什么事吗?”被扯进火热怀抱,定桢晕眩间,只觉有颗心一直耳畔剧跳。
萧复把人紧了又紧,手指几将掐进定桢肉里,“白日惊梦,梦见定桢不在。朕放心不下,回来看看。朕想你,却也怕回来看不到你……”
竟是梦见我不在连夜赶回甘泉!
天子嘴唇焦裂,定桢仰头仅能见两片焦唇微微翕张,一句一句,道不尽绵绵情意。心绪涌动,眼睛湿润,“累了陛下惦记,仆臣死罪!”挣扎欲下床,萧复把人死死按住。
“定桢要请罪不急,养好了身体才是正经。”
“陛下!”定桢热泪滚滚,萧复怆然。
“朕知道,朕都知道!”天子密吻落下,蜻蜓点水,一下一下吻去耳鬓咸涩水珠。
竹马情深,朕不舍你落一滴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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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兵犯甘泉
“定桢,时候不短,歇息片刻再来。”一袭雪银大氅,一语温柔,天子宠溺尽显。
定桢身体见起色,已是转年烟花三月,草长莺飞时节。
一夜万树梨花开遍,难得定桢久卧病榻有心出来走动,萧复自是不去拂他心愿。白衣如雪,玉树临风,当世绝立,不异谪仙于世。
天子喜出望外。
那晚萧复拥人入帐,软语斯磨一阵,遍体燥热。
天子卖力讨好,定桢再难当木头,心神一荡,翻身压倒真龙。
罢了,就放纵一次。
待得揠旗息鼓,已过定更。
定桢赤足披衣出殿,萧复亦步亦趋,不见怠慢。
夜色静好,萧复追上一步,君臣并站玉阶。
定桢半转过身神情复杂,萧复但笑不语。
他把身畔,世人惊羡的位置最终留给定桢。
天子深知,建康城外,定桢若是拒不接旨,自己也奈何不得。太后疼幼子,脚踩定桢心血窃功,无异于毁掉他临危艰撑的信念。
自己无力阻止,诚如定桢所言,终是自己负了他。
本是做好秉烛夜弈的准备,羽林深夜请见,呈上一封秘密军情奏报。
一只匈奴部队绕过北疆布防南下,晓行夜宿,直指甘泉。
惊雷甘泉炸响。
北疆布防历来为陈国防务重中之重,扼咽喉据天险,任你铁骑数万,难以逾越。如今轻而易举挥师南下,直叫人打破脑袋,想不出各中因由。
终究带过兵,略作思索,定桢拔掉沙盘标位甘泉那只王旗。
“陛下,调兵回师驰援难解甘泉之急。”
“定桢的意思——?”
定桢缓缓跪于君前,“甘泉驻防,唯期门军。交给仆臣,定不辱命。”
天子举棋不定。非是不信定桢,只那期门为数过少,如何抵御胡人嗜杀成性。何况,定桢大病未愈……
“陛下,与其犹豫不决,何不放定桢一试。匈奴人即现身陈境,定是防务有纰。若是臣,此刻定以彻查长安细作为首要。”
一语似醍醐,天子蓦然惊醒。面前定桢一扫病态,目光坚定炯然有神,恍若焕然重生。
萧复暗自叹气,也罢,总是朕欠你。
“准!”
☆、霹雳生辉
陈国史书记载:……太初五年春,匈奴兵犯甘泉。骁骑将军慕容定祯调期门,阻胡骑兵于屏川,全甲而还。
晚年时候,萧复每每翻看史书,必翻匈奴兵犯甘泉这一卷。
当年出兵尤为凶险,一步算计有误,定桢与那上千期门郎便尸骨无还。
定桢连夜调期门,奉天子谕借五原直道疾行,至羊山转向西,大军于屏川口拉开阵势。
屏川如其名,左右山梁形如两道屏,割据绵延大山。两山腹间空旷,出口狭小,定桢率军出口列阵。
说起草原狼冲杀之猛,无人不晓,平地列阵若在平时绝讨不到一分便宜。然借助地利,匈奴骑兵,如今在这瓶口之地,施展不开手脚。
陈国阵前,战袍猩红,银甲耀目,定桢睥睨一众胡兵,凛凛生威。身后陈军整齐列阵,宝刀出鞘,蓄势待发。
“凡犯我大陈者,虽远必诛!”定桢一字一顿,憾天震地。
陈军士气大振。
凡犯我大陈,虽远必诛!凡犯我大陈,虽远必诛……
东南风劲,山峦回荡激昂之音,在每个匈奴人耳畔回荡。
“撤!”僵持半日,匈奴主帅犹豫再三,终下决心。
定桢没有趁胜追击。
被扶下马,人已虚脱。
因地制宜,用险取胜,不过是唱得一出空城计罢了。
虽说如此,然兵不血刃化解一场危机,仍可谓霹雳灿生辉,自此载入史册。说到底,对匈奴不战而胜,陈国史上,也仅慕容定祯一人。
☆、一生印记
萧复合上一卷竹简。赶在定桢回来前,他要妥善收好此物。
小内侍伶俐套上红绸,这时脚步传来,定桢身影已在十步以内。天子扬手,内侍躬了躬身,识趣退出。
“这么快回来,是朕修的通天台不够好,入不得你的眼?”
“不敢。”
“你慕容定祯向来胆大,岂有你不敢之事。”天子揶揄声罢,龙目时不时扫过定桢小腹,定桢羞赧别过头,余光直瞥那卷未曾捆扎的竹简……
午后廷尉请见,萧复嘱咐定桢自行歇息,匆匆去了。定桢心在那卷简牍,眼下时机大好,扯下红绸,缓缓展开。
“阿定我儿……”
阿定,如此称呼,只有太后。
继续读来:齐儿年幼,当爱之。汝舅宏,心隘惜财,如不喜近,建屋赐归……
竟是太后弥留遗嘱。
定桢没有继续再看。
他本可以不这么做,终是一丝执念不放开。
那一年,那一场破碎的梦!
“定桢在想什么?”萧复返回棠梨宫已是掌灯十分,身后内侍手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