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一!二!三!四……”计数声随着劈啪作响的鞭起鞭落破空声在寂静的内苑回荡。简炎恍如不闻,思绪越游越远……
裴迹有个无能的父亲,说得好听点是老好人,难听点就是废物,而且是个迂腐的懦夫。他本是宇竭门的军师,虽是手不能提肩不能挑,还算能出些点子在门里混口饭吃。谁知有天他和新投入门的智囊人物一言不和,没过几天就在井里捞起了他的尸体。
好在裴迹弃文学武,不像他父亲那般窝囊。他比简炎大两岁,他十六岁、父亲还在世时就被老门主——他爹命为简炎的贴身护卫。那以后,他们几乎是一体:吃在一起,睡在一起,玩在一起。那时的裴迹没有现在这么沉默,虽然身为保镖不可多言,但该说话的时候他还是会说的。不像现在学得那般老成世故。
直到两年后,他的父亲出了事,他爹说他会给简炎带来霉气,不顾简炎反对,把他调出了总坛。想来他就是在那个时候碰见那女人的吧……
没想到,他爹一年后也翘了,倒没什么意外,乃是无疾而终;人老了总是要死的;他老爹死在女人肚皮上,不枉做个风流鬼。他毫无争议的坐上了门主,当然免不了要弹压几个异己分子。他想念裴迹,迫不及待的把他调回来,他却回来得不情不愿,整天想尽办法往外跑。
简炎嗅出不对劲,派人暗查裴迹那一年的行踪,发现他和一个叫依兰的女人住在一起,竟然自称夫妻。他派人烧了那个村子,他不知道那个女人是否死了,他只是要裴迹死心。
可他就是要和简炎作对,“生要见人,死要见尸”,不懈的到处寻访。他明查,简炎暗访。凭他微薄的力量,怎能和整个宇竭门相比,他终是比裴迹早寻到。
他要在裴迹面前杀了她,让他彻底死心!
=====
将舒扬的名字改了,'日易'太生僻,还是用扬吧。本来是想让这个字和“晓”字对称的。
8
那女人丑死了,给他爹从前的姬妾提鞋也不配。可是当裴迹走入厅中,看见她的一刹那,他知道,裴迹真的爱她。他与其说是嫉妒,不如说是伤心。他们从小一起长大的情谊竟比不上外面一个野女人。
一剑足以要了她的命。他让她死在裴迹怀里,因为他要裴迹知道这女人是死的了。裴迹没掉一滴眼泪;简炎以为没有眼泪就表示不伤心——毕竟连他,在老爹下葬的时候都小小意思了一下。
当晚,他和裴迹疯狂的做爱,那是他跟裴迹和男人的第一次。他知道会很痛,因而当裴迹流下泪时,他并不诧异。他喜欢看到那样脆弱的裴迹——因他而脆弱的裴迹。
可是以后的无数个夜晚,不论他如何粗暴,裴迹都不再流泪。他僵硬麻木的接受简炎加诸其身的一切。多次尝试未果,简炎感到彻底的挫败厌恨,没人会喜欢和一具尸体做爱的。
他不得不到处寻找一个能替代裴迹的人,不停的寻找……到目前为止,还没找到。爱哭的果然有不少,可他们哭得叫人讨厌!今晚这个是个例外,他倒真有点当年裴迹的味道,脆弱的呜咽,令人莫名的兴奋。
“门……门主?”是他的心腹之一——柳江。
话语把简炎从记忆中拉回,他笑道:“这么快呀!瞧瞧去。”
柳江支支吾吾低声道:“还没……”
“嗯?”剑眉一挑,手指头有节奏的在椅把上轻弹。
柳江大汗暴出,尽量沉着道:“打了没三十,那小子就晕了,泼水也泼不醒,属下担心再打下去,恐怕会……”
简炎本想说“那就继续打吧”,转而想到他是这么多年来难得让他重温旧梦的,这么快死了,未免有点可惜,因道:“那就把他晾那儿,明儿送回给裴堂主。”裴迹既然如此在意这小孩,看到他伤成这样,会有什么反应?
他因这想法而略现激动,见柳江已快退了出去,忽地心头一动。
“回来。”
“门主?”
“把他扔到和他同一批来的那帮人的荫房去。”柳江不解他的用意,简炎笑道:“后日请裴堂主动棋。”柳江恭身答应,简炎的心思他向来不明白,也不必费神猜度了。
*
荫房是宇竭门最肮脏浊秽的地方,这儿看押的要么是门中的重犯俘虏,要么是触犯门规的门人,再就是刚到以及落选失宠的奴隶。
刚到的新奴自有不少乖张桀骜的,往这儿关上十天半月,再强硬的人也要臣服。发馊的饭菜,泛着腐臭的茅草铺,蚊虫猖狂的肆虐,牢役非人的虐待……
不论多健康的人,不论多坚强的人,在这个偷生不足的地方都会崩溃变质。
相较他们,舒扬是极幸运的,只在来时路上吃了些皮肉苦,还无幸品尝荫房的滋味。
沉重的牢门哐当一响,两盏气死风灯无礼的探入休憩的黑暗中,这间荫房里的人登时被惊醒,没来得及抱怨,一个细削的身体被粗暴的推倒在潮湿不平的地上。
牢门再响,已锁上了。众人的瞌睡被吵散,不禁忿忿然,当下有人低吼:“这什么死货,动也不动。”
果然,那被推进来的人——如果还是个人——倒下地就没动弹过。有人好奇上前拨他,只换来声近似受伤小兽的低鸣。
有人说:“你别去管别人了,今儿你还没给‘累’够么?”醒着的人一阵哄笑。忽然那人疑问的“呃”一声,向着角落里一个十八九岁的少年道:“阿晓,这不是跟你一起来的那小子?”
叫阿晓的少年闻言身子一僵,厉目射去,借着窗栏外的微弱月光看清了那昏死在地的人。他虽是血渍斑斑、青痕遍布,仍看得出平日秀美的轮廓,正是舒扬。他微一怔,冷笑道:“是又怎么样?”
那人讪笑道:“想不到这小子也栽了,我还以为他发达了呢。”众人听说,立时凑了上来,见舒扬身上衣衫虽有点脏破,质料剪裁均属上乘,众人互看一眼,很有默契的七手八脚除下他身上唯一的单衣。
有人回身笑道:“阿晓,他是你兄弟,你不会偏帮吧?”阿晓蔑声轻哼,冷冷道:“他早就不是我兄弟,你们爱把他怎样都不关我的事!”
另一人义愤填膺道:“不能共患难算什么兄弟,妈的,就算是亲兄弟,老子也早跟他反目了。”
“喂,这小子细嫩得紧咧。”毫不掩饰声音里的猥亵欲望,黏糊糊的手开始在舒扬身上摸索。
适才的药性一过,舒扬觉得全身的骨头仿佛都碎了,不但不听指挥,而且肘腋间痛贯心膂;胸前大腿又是阵阵火辣辣的烧痛,让人怀疑皮肤也腐烂了。那伤口现下因人为的暴力而被残酷的拉深,舒扬喉中嘶哑,呼不出痛。呼吸本就不畅,继而胸口更有重物压上。
耳边恍恍惚惚听到:“你来不来?你不来我来。待会别说我没和你有福同享……”舒扬直觉不妙,他奋力撑开眼睛,入目是一张青年人的脸,颇见清俊,却是满脸的狰狞。舒扬这才知道身上的重物是个人,他霍地联想到某事;而果不出他所料的,下一刻,他被再度穿透。
9
他连惨叫的力气也无,急促的喘息着,听起来倒和身上那人的情欲喘息颇为合调。挑逗诱惑的声音充斥在荫房中,不啻是世上最浓郁有效的催情剂。这里都是年轻人,正是精力过盛之时,如此勾魂的魅惑下哪里还把持得住?没多久,众人的呼吸都渐渐粗重起来,衣下血脉贲涨。
那人凶狠的在舒扬体内抽动,一声低吼,在他身子里释放。他精疲力竭的软瘫在舒扬身上,可怜舒扬被他的重量压得几欲作呕,还得偏头勉强避开他浓重的体味。然后有人说:“喂,你让开了。该我了吧。”
他身上那人终于挪开了,舒扬却知噩梦还远没结束,他奋起全身的力量,试图逃离那向他逼近的阴影。那人完全不着急,闲适的欣赏着他徒劳的挣扎。舒扬下意识的到处乱抓,蓦地被他捉到一个东西,便如救命稻草般,他狠命的揪着不肯松手。
那向他走近的阴影在说:“阿晓?”舒扬尚未明白,一股大力踹在他的胸口,踢得他翻滚开三尺,他听到一把熟悉亲切——曾经亲切的声音道:“我说过不会管就不会管。”
舒扬大喜过望之后瞬时被打下了地狱。那人难道不是他从前相依为命的晓哥哥?难道不是他爱戴有加的晓哥哥?
他眨开眼中淡红的雾气看去,角落中的人明明是晓哥哥。可他为什么那么冷漠的看着自己?那其中的阴狠令他微微畏缩,他的腹中犹结寒冰,凉彻遍体,气息散乱,晓哥哥不会也不要他了吧?
舒扬心中大恸,那人已压下身来。舒扬绝望无助的朝着阿晓嘶喊:“晓哥哥!救我——晓……”那声“哥哥”被那人的强行突破硬生生逼下喉间,成了不成音的咿呀。
阿晓别开头,恨声道:“我被人欺侮的时候,何曾有人来救我?你在哪里?!你吃香喝辣的过得好不痛快!现在你来求我?不嫌无耻么!”
不是的,他从来不知道阿晓发生的事。他真的尽力想帮他,他一直都在担心他,晓哥哥是误会了,一定是误会了……其实,他也是没人要的孩子……
他欲待说话,身上的人却不肯让他缓气,身子下倾,嘴唇贪婪的与他密密相合。舒扬胸中窒闷难当,心情激动下,喉中腥甜,一口血涌将上来。那人不及回避,被他倒灌得满嘴是血,腾地大怒,反手就是两个耳刮子。
舒扬身子被他挟制在下,无法动弹,两个结结实实的耳光,抽得他眼前一阵黑眩,脸上胀痛难当,脑袋因那无情的劲力向旁一歪,血线顺着裂开的嘴角,和眼角的泪水同时滑落,渗入头发、地上,阿晓的上身似乎动了动,没人注意。
众人见那人满嘴鲜红的血,好不狼狈,哄声嘲笑起来。那人年轻面嫩,扛不住脸,恼羞成怒之下,一脚向舒扬下身狠命踩去。
舒扬早已虚弱不堪,怎经得起他的践踏,痛得立即虾绻成一团,身体无意识的颤抖,也不知是醒是晕。那人还待补上几脚,有人把他拉住,说道:“我看他不怎么行了,别闹出人命。”那人方恨恨啐了口,骂骂咧咧坐回他的茅草铺。
舒扬赤裸着身子死物般躺在秽物中,自觉尚比不得地上的虫蚁,它们起码是自由的,想去哪里就能去,而他……不是不想去,是不能。他十六年的人生是否已到了尽头?他还没找到娘,他寻了“大半生”的人还没找到,他不甘心!
娘虽然弃他而去,毕竟是他的娘。她曾经那么温柔的为他穿衣梳头,她的笑语嘤嘤至今仍清晰的在舒扬的脑海中时隐时现。娘曾说过:总有一天,我会带你去见你爹。
他的爹早死了,那么娘是在说他们母子永不分离么?即使天下人唾弃他,他的娘都不会离他而去的。也许她只是被什么事绊住了,她不会离开自己的……
意识逐渐远去,舒扬愈沉愈下,满足的陷入只属于他的美好幻梦中。
*
荫房外当当敲起晨钟,代表着早饭即将来临。荫房内的众人伸个懒腰,平日般整衣服,捋顺头发,谁都没看见——或该说视若无睹——地上绻成一团的裸身纤细少年,仿佛他是地面的一部分,又或开天辟地以来便已在那里。
舒扬维持着昨晚的姿势,未曾移动半分,唯一的不同是遍体斑结的棕色血痂。他的皮肤下泛透着一种不正常的红晕;呼吸若有似无,轻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记。
牢门哐当被撞开,众人似也早已习惯了,谁都未因此失态,一桶浆糊状的东西往地上一顿,一个粗壮得应该改行屠夫的厨子模样的大汉粗声一吼:“开饭了。”几滴唾沫不经意的跳入浆糊桶中。
那大汉回身夹了一叠破口班驳的碗,正要放下,瞥眼看到房中地上的舒扬,皱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