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的到来，不管过去一年过得如不如意，明年总是有盼头的，富人希望可以锦上添花，穷人则希望能够洗脱霉气，来年赚够养家费。
忙碌的日子过得很快，除夕来临了，街上行人匆匆赶回家和老人妻儿团圆相聚，而除夕之夜除了是团圆夜，也是远游旅人的乡思断肠夜。
夜幕慢慢降临，官雁用过晚膳后点起油灯看书，书看了一两页后就看不下去了，越看越心烦意乱，干脆合上书，这是他头一回在外面过年，因为离家路途遥远，担心赶不上节后的开榜，加上为了节省盘缠，他便索性不回家过年，只修书一封回家，所幸父亲通情达理，并不怪罪，反而叮嘱他注意身体、万事小心。
其实，家中不过他与父亲两人而已，往年过年、过节同样冷清，可是在这个理应全家团聚的夜里，他还是犯起了乡愁，挂念家中老父、调皮大花猫，还有他走前栽下的柳树。。。。。环视着空空荡荡的屋子，轻叹一口气。。。。。
佛门弟子是出家人，对俗世的节日并不是很留心，因此即使是除夕，寺庙里依然很冷寂，在这静寂的屋里，官雁可以听到自己因天冷跺脚的声音、咳嗽声，甚至是衣物摩擦发出的细微声响。
夜色，一点点加深，寒气越来越逼人，再怎么搓手跺脚，四肢还是温暖不起来，鼻尖冷冰冰的，披上最厚的棉袄也不管用，于是官雁便干脆抓起棉被裹在身上，只露出个脑袋来。
〃呼。。。。。。〃暖和多了！
走近窗边，官雁支起窗户，从斜斜一角中望向城内的方向：寒山寺位于郊外的一个小山坡上，所以能模糊窥见处于平原上的东京城，远方一片黝暗，像黑夜的巨人在张牙舞爪，突然，城里上空浮起了一片红云，火光闪耀，隐隐还能闻到硝烟味，与此同时，寺庙内的钟响了，浑厚悠长的钟声传出很远、很远。。。。。。子时交接，在这钟声中，旧的一年过去了，新的一年来临了，官雁露出了一抹淡淡的微笑。
此时，门外传来了杂乱无章的拍门声，惊得官雁抬起头来。
这个时候会是谁？
疑惑不解的打开门，一抹胖嘟嘟的身影马上跟着扑上来，还伴随着清脆的恭贺声。
〃小雁，新年好！〃
反射性地搂住扑过来的小熊，〃新年好。〃官雁愣愣的回应着。
咦，不对！
官雁连忙拉开一点距离，盯着比小熊还胖的石明光，〃你怎么跑出来了？有没有跟家里的人说一声？〃连珠炮般的发问。
〃我偷偷跑出来的，只能待一会儿，马上就走，不然等一下祭祖的时候就找不到我，我爹会打死我的！〃说着，石明光吐吐舌头，在看见官雁的眉头都皱起来之后赶紧为他捂住、抹开，〃哎，不能皱眉头，奶娘说新年皱眉头会给未来一年带来霉运的！〃嘿嘿，这样子小雁就不可以对我发火了！
这孩子！
宫雁又好气又好笑，可还是听话的舒展双眉。
〃小雁，我给你带了一些东西！〃石明光像只勤劳小蚂蚁，将头埋进带来的大口袋里找啊找的，〃这是刚蒸好的年糕，饿了吃点；今天一下子变冷了，来，小手炉；对了，还有避邪符，我请奶娘求来的，我们一人一个，愿你今年平平安安、事事顺遂！〃
手中的东西一点一点的往上堆，虽然多得让官雁都快捧不住了，却也把他的心给塞满了，在这个全家团聚、独剩他一人自享冷清的寒夜里，石明光送来的礼物不仅温暖了他的身躯，也暖热了他的心，让他突然有种想落泪的冲动。
石明光的心意令官雁又感动又羞愧，省试过后至今，他仍然没有给对方一个明确答复。
本来说好给石明光答案的，可是由于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所以官雁无视于他哀求的目光，狠心不去提起，故意当成没这一回事，以为性子急躁的石明光会按耐不住先提起，没想到一向莽撞的他居然忍住了，每回见到他祈求渴望的眼神，官雁都心有不忍，却又不知该如何开口，因为，官雁不知道自己对石明光怀有的究竟是怎样的一种情感？
他到来，我欢喜；他受伤，我心疼；他赞美别人，我嫉妒，我喜爱他的坦率单纯、欣赏他的天者无邪；他的存在温暖了我，我无法忍受会有失去他的一天，可是，这是爱吗？我迷惘，这种有时欢喜、有时愁闷的感觉就是爱吗？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
如果是爱，我能够接受自己爱上一个少年吗？那样的爱，是没有未来的爱，我们在一起，必然注定着永无后代，更可怕的是，我们还得时时面对世人异样的眼光，我能承受吗？
我不敢往下想。。。。。。如果不是爱，我该怎么开口？我忍心让那个心灵比水晶还纯洁的少年伤心？不，我宁愿伤害自己也不愿伤害他！
〃明光。。。。。。〃宫雁开口，欲言又止。
一听，石明光眼睛一亮，心想，他要给我答复了吗？
〃嗯，小雁，你说吧！〃石明光期待的望着官雁。
〃不，没事。〃宫雁飞快回答。
瞬间，石明光的眼神很快就暗淡下来，使得官雁充满罪恶感的移开视线。
明光，再给我一点时问，我会很快想清楚的，拜托。。。。。。
从正月初一到十五，整个东京城沉溺于节日的狂欢之中，家家户户忙着串门、拜年，火红鞭炮处处响鸣，快活小孩子三五成群在街上嬉闹，拾捡散落的小鞭炮，在辛苦了一年之后，每个人都沉浸在难得的平和安闲中。
狂欢在正月十五上元节那天达到最高潮，上元节又称灯节，起源于汉武帝年问，这一天是灯的节日，从乡村僻野到喧闹京都，处处张灯结彩、大放烟火；到了晚上，积攒了热情的人们纷纷走上街头，看华灯、猜灯谜、观烟花。。。。。。热闹非凡的闹夜景象，直到子时之后才渐渐平息。
过了年之后，为了能够及时了解发榜的消息，宫雁掂了掂扁扁的钱袋，一咬牙，狠下心住进城东的一家小客栈，客栈虽小，但店家热情、地方也算干净，所以虽然心疼了老半天，最后还是住了进来。
得知这一消息，最高兴的就要属石明光了，因为如此一来，石明光的拜访会更加方便；官雁非常乐见他的到来，只不过每次石明光一来，必定会用期盼的眼光看着他，虽然他会刻意掩饰，但是那拙劣的技巧还是让官雁轻易看穿了。
其实，官雁心里早有了决定，但一直找不到适当时机向石明光说明，每回想说，不是被莫名其妙的人打断，就是犹豫不决，因此迟迟没有说出口。
慢慢的，时间久了，话竟然变得不知该如何说起，宫雁心里不是不着急，这么拖下去只会浪费时间，但是老是找不到机会，最后没办法，只好消极应付。
窗外传来的欢笑声充斥着整个房间，官雁翻翻书本，最终还是烦躁的合上书；最近他状态特别不好，榜单迟迟没有出来，感情方面又暧昧不明，处在这么一种胶着的处境下，纵是冷静如他，在某些时候还是不可避免的流露出焦虑不安，尤其是今天。
今天是上元节，从早到晚，每个人都在议论纷纷，讨论去年的灯如何如何，今年的灯又将如何如何，东京的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微妙的躁动因子，连看门狗也感染了兴奋气氛，不停吠叫着，因此，他的情绪也受到影响，格外烦躁。
伏在桌子上，官雁懒洋洋的，他刚才没有吃晚饭，按理说会很饿，但他感觉肚子涨涨的，什么都不想吃，抬头望了眼窗外，太阳已经下山了，东方星星点点闪烁，差不多了，官雁懒懒的想着。
明光那个笨蛋该来了吧。。。。。。
思绪刚落，门便被大力撞开，官雁只瞄了一眼，懒得提起劲责骂莽撞的石明光。
糟糕！
踢开门之后才醒悟过来又闯祸的石明光，暗叫一声不妙，然后捂住耳朵，可是等了很久都没听到那声熟悉的怒吼，于是奇怪的放下手，只见趴在桌上的宫雁懒懒地瞥了他一眼，然后转过头去。
〃小雁，你怎么了？〃石明光担心的问。
〃没什么。I官雁答得有气无力。
〃那我们一起去看灯吧！〃
石明光朝气蓬勃的声音听得官雁莫名不爽，〃不去！〃无精打采回道。
〃为什么？〃石明光跑到官雁面前，＇今年的灯很好看耶，又大又漂亮！〃
〃我不想去就是不想去，灯有什么好看的，再好看不还是灯？〃说着，将头侧向另一边，官雁不是个固执的人，可是牛脾气一上来，八匹马也拉不动，
小雁在发小孩子脾气？天啊，好可爱！
〃小雁，我给你讲个故事好不好？〃兴致一起，石明光的脑袋跟着转过去，硬是和宫雁视线相对，然后不等他答应就迳自讲了起来，〃讲的是本朝一位老先生的故事，喏，就是关于上元节的。话说那位姓司马的老先生很古板，平日里不肯让女眷外出，连拜佛烧香也不可以，他的夫人很不高兴，但是也没办法，只好把气憋在心里；有一年，上元节特别热闹，所有的家仆都出去赏灯了，夫人在阁楼上望见外面热闹非凡，回头看家里又是如此冷清，怎么也忍不住，于是跟老先生说她想出去。〃
〃然后呢？〃宫雁起了一点兴趣。
〃老先生板着脸问理由，夫人说要出去看灯，结果老先生很生气，说家里不是也有灯吗？夫人不得不改口说是要出去看人，结果老先生更生气了。。。。。。〃说到这，石明光故意停了下来。
〃他说了什么？〃胃口被吊起来了，官雁连忙追问。
〃结果老先生勃然大怒道'老夫非人乎'！〃
石明光压低声音，瓮声瓮气的装出老人威严的模样，瞬间，官雁喷笑，郁闷心情一扫而空，〃哈哈。。。。。。〃俯身大笑，〃你讲的该不会是那位姓司马的相爷吧？〃
〃答对了！〃石明光得意洋洋道：〃这是他家老奶娘跟我奶娘说的，据说她当时就在夫人身边，将老先生比夜叉还可怖的脸色看得一清二楚呢！〃
好不容易止住笑，石明光生动的描绘又让官雁乐得不行，想到那位行事古板的的老先生暴跳如雷的样子，他就想发笑，〃哈哈，太有趣了，哎哟，不行了，肚子好疼！〃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断断续绩说着话。
〃小雁，怎么样？〃石明光笑嘻嘻道：〃我们还出去观灯吗？〃
官雁拭去笑出来的眼泪，笑吟吟说：〃去，当然去！吾虽是人，还需看他人！〃
第五章
刚出门，他们碰上了一位意想不到的人物。
〃老师？〃石明光又讶异又欢喜的朝男子扑上去。
正在匆匆赶路的男子吃惊的拾起头，待看清来人之后便露出一抹怀念笑容，〃明光，好久不见了。〃
〃嗯，有半年多没见到老师了！〃
石明光亲热地挽住柳容真的手臂，柳容真数过他三年，后来当今圣上极为欣赏他，拜他为太子太傅，进宫为太子讲学后才不再教他。官雁的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臂上，脸色无意识的沉了下来。
〃明光，这位是？〃柳容真注意到了石明光身旁的青年，开口问道。
〃嘿嘿，差点忘了介绍。〃石明光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小雁，这位是我的老师柳容真；老师，他是我的朋友官雁，嗯，不对。。。。。。〃想了一会儿，咧嘴一笑，〃是我喜欢的人！〃
由于石明光说话向来直率，所以柳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