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澄作者:凌晨四点钟- 第23节

　　　　
　　　　☆、夏澄。　　第三十四章　　暴风雨
　　　　
　　　　客厅里一片死寂，提早下班的女帮佣，没有多说什麽，只是点了个头示意，就静静的开门离去了。
　　　　没有人说话，空气凝结的空间里，只有萧宇志翻动相本时，传来的刷刷声。
　　　　夏家这对老夫妻，肩并肩坐着，看着对方，谁也没有勇气开口说第一句话。
　　　　钟华英眼眶红肿，不时拿出手帕，拭去不小心滑落的泪。
　　　　只不过几天的光景，这个家里欢欣期待的快乐气氛，像是个太过於美好的梦。被残忍戳破後，剩下来的是令人窒息的难堪与伤害。
　　　　钟华英这几天，不知道哭了几回，眼睛从没有消肿过。
　　　　她不敢接电话，不敢出门，不愿意见任何人，把自己锁在房里痛哭了好几天。
　　　　亲戚的愕然与嘲讽，朋友的窃窃私语，臆测的语气，窥探的眼神，都比不上夏澄带给她的悲痛。
　　　　这个女儿，一向是她的骄傲与荣耀。
　　　　美丽，优雅，聪明，文静。从小，她总是把自己打点得很好，从不用她烦恼。从幼稚园开始，夏澄就是师长心目中的好孩子，她是永远的模范生。不管在学业或是品行上，都表现出过人的优异。
　　　　一切原本是那样的美好，夏家永远是街坊邻居中人人称羡的。
　　　　自从，那个魔鬼般的女孩子出现。
　　　　人人称羡的夏家，从此改变。
　　　　那个女孩子进入了夏澄的生活，就像给她下了什麽恶毒的蛊，让整个家陷入一场空前绝後的噩梦。夏澄失心疯般的随她摆布，呼天抢地的说要跟她相恋厮守。
　　　　这个天大的耻辱，像是一场绝望而没有尽头的暴风雨，狠狠刮进美满的夏家。
　　　　钟华英以为这一切都过去了。
　　　　十几年前，她用尽手段使尽办法，甚至想过宁可跟夏澄共赴黄泉，也不让她的女儿变成变态的同性恋。那段日子，她几乎要精神分裂了，每天以泪洗面，好说歹说，利诱强迫，硬起心肠咬着牙拖着哭泣的夏澄，离开那个被诅咒的地方，离那个该死的女孩远远的，重头开始他们的新生活。
　　　　她以为，这个诅咒就这样烟消云散了。
　　　　正当她欢欢喜喜准备宝贝女儿的婚礼时，一切的噩梦却又卷土重来。
　　　　这次的风雨来得无声无息，她没有任何准备就迎头撞上，痛彻她的心扉。
　　　　她哭了一天，又一天。
　　　　除了哭，她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麽。夏澄只是来了几通哭着道歉的电话，到现在都还不见人影。
　　　　这个诅咒未免太恶毒。竟然像鬼魂一样如影随形，在他们家最幸福的时候，又彻底粉碎她的美梦。
　　　　钟华英乾脆拔掉电话线，不再让亲友关心或臆测的电话铃整天响个不停。
　　　　原本准备好，要分发的喜饼还堆了好几盒在家里，她痛哭失声，歇斯底里的把那些讽刺的香甜饼乾全部丢出家门。
　　　　想着想着，她的眼泪直往下掉，看着眼前不发一语的萧宇志，她既心痛又羞愧。
　　　　「宇志，我真的不知道该怎麽表达我们的歉意，」
　　　　夏秋阳艰涩的开口，终於打破了三个人之间，像被人掐住脖子般的冰冻窒息感。
　　　　「你夏妈妈跟我，都没有要欺骗你的意思…」
　　　　萧宇志没有回应夏秋阳，只是脸色铁青的翻动着手中的相簿。
　　　　这些相簿，似乎有段时间没有人去整理，每次他一翻动，就有灰尘飞舞在空气中。
　　　　他出现在夏家门口的时候，来应门的佣人看起来难掩惊讶。走进客厅，坐在沙发上的两老，满脸的愁容。看到他突然到访，表情既惊讶又难堪，手足无措的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夏妈妈，夏爸爸。」
　　　　他礼貌性的点点头。
　　　　「宇志…」
　　　　钟华英话都没说完，眼泪就开始掉。
　　　　「钟妈妈，上次您拿了几本相本给我看过，我可以再看一次吗？」
　　　　他没多赘词，直接的表达了来意。
　　　　相片中的夏澄，有段时间，很像她现在的样子。没有多大的改变，美人胚子从小就出众，连笑容都跟现在很像，淡淡的，只是嘴角上扬，似乎没有附加的情绪。
　　　　他在一本相簿里，找到了例外。
　　　　从夏澄身上穿的制服，应该是她高中时期的旧照。那时候的她，笑得好灿烂，开心得好真诚。那种美丽，跟她现在的美丽有很大的差异，那种美丽是有生命的，是活着的。
　　　　他看着那些照片里，夏澄开心的笑容，还有发黄的撕边。
　　　　相本很厚，里面几乎都是夏澄的照片。但有真心笑容的不多，每一张都有被撕去半边的痕迹。
　　　　「为什麽要这麽做呢？」
　　　　他喃喃自语的问。
　　　　「这些照片，为什麽要撕掉另外一半呢？另外一半是…」
　　　　「因为，她是个祸害！她是个扫把精！她是个心理变态！她不配跟我的夏澄站在一起！」
　　　　钟华英突然大声说话，控制不住激动的情绪，双手紧握，声音发抖。语气里充满了愤怒与怨恨。她眼里的恨，像是恨不得马上把那个人大卸八块。
　　　　「怎麽会有这种人？死缠烂打，这麽多年了，还紧紧纠缠着，我们就是没办法逃过…」
　　　　「好了！」
　　　　夏秋阳阻止她继续说下去，语气里有一丝不悦。她把没说完的话咽了下去，眼睛里的恨意却消失不了，连手都握住了手帕颤抖。
　　　　她不说，萧宇志也明白。那被撕掉的，就是叶沐青。
　　　　「…叶沐青。」
　　　　他抬起头，发现夏秋阳正看着他，静静的说。
　　　　「那个孩子叫叶沐青，是夏澄的好朋友。」
　　　　萧宇志不言不语的阖上相本，听着夏秋阳继续说。
　　　　「她们很要好，很谈得来，直到後来她们的感情变成…」
　　　　「你胡说什麽！夏秋阳！澄澄是鬼迷心窍，她是被那个该死的贱货带坏的！她从小就乖，我知道她，我知道我的夏澄，她不是这种不正常的孩子！」
　　　　钟华英急了，她慌乱的抓着萧宇志的手，急急忙忙的说着，泪水不断从她眼角滑落，她也顾不得擦，只是看着萧宇志，仓皇失措的解释。
　　　　「宇志，你不要听他乱说！我们搬家啦！我们搬得离那个心理变态远远的，夏澄就好了啊！你有看到的，是不是？是不是？夏澄，正常了啊？」
　　　　「夏妈妈！」
　　　　萧宇志忍不住阻止钟华英继续神经兮兮的说着，他反过来抓住她颤抖个不停的双手，语重心长的说。
　　　　「对不起。」
　　　　钟华英忍不住老泪纵衡，身体颤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夏秋阳默默的移到她的身边，轻轻的把她搂在怀里。她忍不住情绪，把整张脸埋进他的怀里，呜呜咽咽的悲泣了起来。
　　　　夏秋阳低声安慰着老婆，轻抚着她的背，却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眶。
　　　　萧宇志看着眼前的景象，不知道是该要安慰，还是该要责备。
　　　　那些被撕去一半的照片，就是他一直感到不自在的原因。
　　　　这个家庭，不愿说出的秘密，就是这些只剩下一半的照片，这些他们试图遗忘的过往。
　　　　他曾经十分痛恨叶沐青。
　　　　在他发现夏澄在他面前只是具躯体，面对她却拥有了灵魂，在他发现自己拥有着夏澄只是一种假象，在他发现自己即使付出所有，也换不到一点夏澄的真心的时候。
　　　　他甚至冲动到挥拳打了叶沐青。
　　　　只是，到头来，他发现倒在地上的，不是叶沐青，而是失败的自己。
　　　　萧宇志从叶沐青的店狼狈逃回家里的那个晚上，他躺在床上声嘶力竭的放声大哭。
　　　　这一切，是不是谎言已经不再重要，即将到来的婚礼没有新娘也不再重要，面对自己这辈子从未有过的挫败，他的胸口像被狠狠的撕裂开来，痛得他不知道该如何面对。
　　　　原来，自己才是这段感情中多馀的。
　　　　「宇志，对不起。」
　　　　夏秋阳沉重的说出道歉。
　　　　「宇志，宇志，我会劝澄澄，我一定会劝她回来，婚礼…」
　　　　钟华英回过神来，还不肯放弃最後的一丝希望。
　　　　「夏妈妈，对不起，没有婚礼了。」
　　　　萧宇志闭上双眼，字字清楚的说出其实已经摆在眼前的事实。
　　　　在他还思索着如何通知众多亲友的时候，已经收到络绎不绝的安慰电话。夏澄早他一步，处理了这个棘手的烂摊子，她扛下了所有的责任。
　　　　她变得勇敢，不再只是躲在他的背後哭泣。
　　　　萧宇志很想当保护夏澄的那片天空，可是她从来不想停留，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他想，也许她从来没有真正来过他的世界，也从未让他走进她的世界。
　　　　「我跟澄澄的婚礼取消了。」
　　　　钟华英面对这个不容改变的事实，整个人像是失了魂般。夏秋阳没有说话，只是看着萧宇志，脸上的表情很复杂。
　　　　萧宇志叹了口气，把该交代的事情继续说完。
　　　　「我爸妈那边，已经大概知道实情了，我爸他非常生气，不过我会慢慢劝他，可能需要一点时间，夏爸爸，夏妈妈，近期内我们先不要联络，各自平静心情吧。」
　　　　「我知道了。」
　　　　萧宇志站起身，对着坐在沙发上的，本来应该是他未来岳父母的两人深深鞠了躬。
　　　　「很遗憾。我没有办法作你们的女婿。」
　　　　「宇志，…」
　　　　钟华英泪眼朦胧，想说点什麽挽留的话，却只能看着萧宇志转身黯然的离开。
　　　　她觉得自己苦心经营的一切都崩解了，她满心期待的宝贝女儿幸福美满的未来都落空了。
　　　　她开始觉得愤怒，十几年前的梦魇竟然挥之不去，悄悄的跟随着她。以为早已经逃开的恶梦，竟然在这麽多年後成真的。
　　　　她坐在沙发上，无助的流泪，心里面熊熊的怒火迅速燃烧燎原，这一切悲惨的责任，她知道该要由谁来承担。
　　　　叶沐青，这个她听到就恨之入骨的名子，这个怎样也不敢放过他们的恐怖梦魇。
　　　　她要她付出应得到的代价，她要她比她现在更痛苦。
　　　　
　　　　☆、夏澄。　　第三十五章　　恶梦
　　　　
　　　　夏澄回过神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大片茫茫的白色里，边际无限延伸，看不到尽头。
　　　　整个空间都是白色的，分不出哪里是天哪里是地，分不清上下，也不知道左右。
　　　　她站着，双脚在一片无声的死寂中发抖。
　　　　钟华英站在她的左前方，一头披散的乱发，灰白与黑色的发丝纠结，她枯老沧桑的脸上，瞪得老大的双眼布满血丝，红色的眼睛像是快要发狂的鬼婆子，视线动也不动的盯着前方。
　　　　她布满皱纹的手里，紧紧握着一把尖锐的刀子。细长的手指瘦得像是鸡爪子，使出了全身力气般，牢牢的，稳稳的，握紧了尖刀，盯住了目标，不动。
　　　　她脸上，有一抹诡异令人发寒的微笑，那个笑意跟她手上刀子的刀锋映照出来的光芒一样冷冽。
　　　　夏澄整个人颤抖得厉害，她的牙齿上下打架，格格作响。这辈子，她从没有如此害怕过，她的脚底板发凉，强烈的寒意快要冻结她的血液，恐惧让她的双腿发软，连站着都有点困难。
　　　　叶沐青削瘦的身影，孤孤单单的，背对着夏澄，站在她与母亲之间。
　　　　钟华英疯狂充满杀意的视线，盯着站在她前面没有几步之遥的叶沐青看，像是已经锁定了目标的毒蜘蛛，下一秒就要伸出她剧毒的尖锐獠牙，让目标一击毙命。
　　　　「…叶，叶子…」
　　　　夏澄哆嗦的身体，好不容易从不受控制的嘴巴里，断断续续说出这两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