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出了大门，却不记得何微说的地方。十分准时地，兜里的手机响了。穆锦如获大赦，可又不敢先开口，只等着那边的人说了话，
“我在你左手边的二十米左右，记得车牌号吗？”
穆锦屏息凝望过去，人已经不那么密集，依稀可以看见那边停了许多车，长长地嗯了一声。
那边轻叹口气，“算了，站在那儿别动。”
穆锦微喘息，那轻轻的叹息同羽毛扫在她的心尖，却让人如同漫步云端。
穆锦不敢走动，之前坐姿僵硬，腿已经发麻了。她蹲在路旁，定定地看着路对面露齿微笑的女明星，一想到何微在向自己靠近，心跳也越来越快，她越发盯紧了那女星，竟然觉得那耀眼的脸也寡淡了。
“走吧！”何微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她身侧，身子前倾，微笑着看她。
她伸过来的手修长而纤秀，穆锦迟疑了会儿，握住了，被轻快地拉起来。何微似乎知道她向前的惯性，另一只手搭住了穆锦的肩膀。两人对视。
上了车，导航带路，穆锦在东莞时，齐桦和齐嘉的车上都有这玩意，可她不大懂，只觉得十分神奇。想起何微告诉自己齐桦的事情，穆锦不自觉地看向了她。
何微别着耳机，眼睛直视前方，偶尔瞥了眼右侧的反光镜，穆锦知道她在通话，又怕挡了她的视线，连忙向后靠紧了座椅。
何微对那边说了几句不长的话，似乎是极有默契的暗示性词句，穆锦正有些边缘感，陡然听见几句书本上生僻的词汇。她被勾起了兴趣，正要侧耳细听，跃跃欲试，并未发觉何微已经拔了耳线。
何微单手打盘，拔下耳线的右手伸出捏了捏穆锦竖起的耳朵，光滑而细腻。
“好的不学，墙角好听否？”
穆锦顿时红了脸，耳根子都发烫了，何微感觉到指尖的暖意，轻轻摩挲了几下。
这感觉太有失面子，穆锦拨下她作乱的手，解释道，
“对不起，我应该塞上自己的耳朵。”
何微朝她觑了眼，“不高兴了？”
穆锦更是尴尬，何微说话似乎越来越没有原则了，可又不知如何应对，只觉得自己辩驳一声“没有”也显得柔情蜜意了，索性闭紧了嘴。
她却不知道，沉默也可以解释为小小的赌气。
何微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车子已经开出了文化街。
“齐桦把一份房产过户证明放在了我这里。你看了以后，如果不想要，我可以帮你还给他。”
穆锦没有犹豫，“好。”
何微停顿片刻，“不，你应该看一下。”
穆锦讶然，拒绝道，“有这个必要吗？”
何微熄了引擎，解开穆锦的安全带，“下午还要继续，我们去吃饭。”
穆锦一时摸不着头脑，仿佛之前的对话是个无关紧要的插曲。
何微因为贯彻朴素作风，早就习惯了工作餐待遇。
不过，这个工作餐也是有玄机的，可以点餐，可以特别要求。如果是处级以上干部的餐券，还可以在节日、生日时订餐。关键是工作餐制作环境绝对安全可靠，在带队查处了许多违规经营的食品加工厂以后，何微已经自动自发地远离了所谓的黄金餐。在中国，五星级的酒店也可以兑假酒，也可以掺地沟油。
穆锦不知其中来由，反正总算不那么拘束，也不知自己筷子下的工作餐有这么多名堂。
因为下午还要考试，何微没给她点难消化的菜，只来了些充饥爽口的，穆锦耗了脑子，也着实饿了。
何微吃到半途，又放箸，出去接电话。见何微没再看着自己，这才放开了吃。
等到穆锦填饱了肚子，何微还没进来。手机却是响了。
“喂，穆锦，我让门卫再外面等你，你去睡个午觉，到时间，我送你去考试。”
何微话说得连贯，看样子是赶时间。穆锦赶在她掐线之前，急忙问了句，
“你还饿吗？”
那边只顿了顿，似乎听到一个很滑稽的问题，“饿？不会，你吃饱了就和门卫一块儿上去，钥匙还在他那里，记得收好，午安。”
果然就挂了，穆锦对着空气回了一句，午安。
想了想，她还是把何微那份动了几口的午餐打包了。
门卫是见过穆锦的，同其余人一样，都以为是何司长的亲戚，故一直对她十分殷勤。门卫嘴巴一张，便是热乎乎的话，
“穆小姐，你很久没来这了。”
门卫把钥匙递过来，穆锦拘谨地微笑，
“麻烦了她很久，怎么好总来打扰？”
门卫机灵地讨了个好，“那可不是，穆小姐你不住在这里，何司长一个月也不回来几趟的。还是多来的好呀。”
穆锦微愣，问道，“那她住在哪里？”
门卫一脸惶恐，摇头，半真半假道，“领导的行迹，不敢追问，不敢追问。”
穆锦很给力地笑了，心里还是疑惑的，“屋子里不成灰堆了？”
门卫打了个响指，“这您放百千个心，这里的后勤组织从不敢怠慢，年年评先进。”
绕了半个小区，上了楼，穆锦想自己上去，门卫把钥匙递给她，
“穆小姐，何司可是嘱咐我要送到门口，你可千万不要记错，是六楼，六楼。”
穆锦尴尬的笑，难道路痴就连基本能力也要受到置疑，心中郁闷。
这里，每层一户，独立性较好，一户大概一百六十个平方。
何微分配的房子装修也有补贴，不过，何微的小姨自己是房地产商，发展了设计业务。何微自然是照顾亲戚的，勉强接受自己并不太适应的跳脱风。
穆锦记得在这里住过几天后，从墙上碰下一个沙发来，吓得魂不附体，以为墙上生出活物，何微闻声赶来，才笑着解释，那是架空式叠层沙发，穆锦听不懂，却胡乱点头。
穆锦不知不觉开始怀念起这所房子了。
她开了门，大概是后勤工作真做的好，日日注意通风，空气还不是闭塞的。习惯性地朝着客房走。
对着白色的窗台，居然放了几盆娇俏的圆叶盆栽，瓷盆还是锃亮，看得出是新购置的。难道有人住这里？穆锦莫名其妙地硌了牙，又摇头，门卫不是才说连何微自己也不常回来的吗？
穆锦走到窗台，伸手摸了摸那叶子，还渗着水滴，又看了眼土表，果然喂了水。这叶子着实鲜嫩，圆润可爱，叫人舍不得关窗。
穆锦向后退一步，倒在了软和的床上。
何微从会议室出来，于涵川跟在后面，手里捏着未点的烟，神色有些紧张。
裴秘书关上了办公室的门，于涵川径直倒在了沙发上。
“见跋扈张，看来是风雨欲来了。”
裴秘书不置一词，给二人添了茶水。
何微轻抿一口茶，“早晚的事，草案只是个幌子。”
于涵川点头，坐直了身子，揉了揉太阳穴，
“早知道，我两天假也不休了，来了还有一屁股破事儿。”
裴秘书倒是暗自发笑，此人和梅子小姐前两日打得火热。
何微的指尖敲了敲桌面，低头翻了翻一沓材料，嘴角微勾，
“有新案子要接了。老于，认得他吗？”
于涵川已经看过了那个人，竟然觉得那眼神，和穆锦有些相似。他打了个寒噤，问道，
“我还以为，你真的饥不择食了。”
何微的眼神一黯，自嘲道，“恐怕要让你失望了。”
于涵川不解，“好牌不用？”
何微拿了手表，看了一眼便起身，道，“就让它留在手心里。”
因为考试的原因，穆锦不敢睡熟了，可床很舒服，被子很轻软，枕头像棉花糖，窗台的花开得正好，她不能抗拒这种好眠。
穆锦醒来的时候，何微还在路上。
还有一个小时，时间颇充裕，何微想了想，记起了穆锦装满书本的环保袋，勒出茧的手指，把车开到了最近的专卖街。
穆锦起身进了厨房，解开打包的饭菜，她像决计是不能用微波炉的，不知怎么回事，她对那个东西生不出好感来。
穆锦本要动手烧热水，这里倒是有现成供应，热气腾腾，看来温度够了。穆锦把饭菜搁着薄壁碗在热水里温着，又翻了个碗盖儿，省得味儿都散了。
她撑着下巴坐在厨房里，想起了小时候爷爷家用的温坛，每次回家肚子饿了，只要打开温坛的盖子，里面就放着吃食，十分惊喜。
何微不常来专卖街这边，看着顺眼的便挑了一个，刷完卡便匆匆走人。
想来时间不急，却像是赶着赴约似的，何微为自己的急切感到滑稽。
穆锦撑着脑袋，就要再次睡着，门铃一响，才发觉身处何地，连忙跳了脚去开了门。
何微见她脸蛋红红的，调侃道，
“等很久了？”
穆锦对她的言语调戏基本没有防御能力，只好转身去厨房端出饭菜来。
何微挑了挑眉，“原来家里来了田螺姑娘。”
穆锦可不管这个，把筷子递过去，“你边吃。”
何微轻笑，拿了筷子却不动，“看来要训导了，我洗耳恭听。”
穆锦掩饰自己的不自然，想了想原意，“你一直都是这样？”
何微只觉她今天憨态可掬，也歪了脑袋，“都怎样？”
穆锦咳了咳，“吃饭吃到一半？”
何微懂了她的意思，却说，“怪我扔下你？”
穆锦没又红脸，却板起了脸，“你才吃了几口，就跑出去工作，这样拼命，只怕还没等到你如愿以偿，身体就吃不消了，你知道吗？”
这句反问没什么力度，穆锦自己也不知道她是出于什么立场，朋友？那她何必这样歇斯底里，穆锦想起了齐桦还有齐嘉，他们也像不停转的陀螺，会不会都像何微这样，不会爱惜自己的身体？想到这，她的心有些抽搐。
何微见她眉头攒起，怏怏不乐的样子，心中倒是开朗起来，伸出手抵住她的眉心，吓唬她，
“别皱眉，会生皱纹的！”
穆锦见她还是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发觉自己是一厢情愿，不禁气闷，挪开脸躲过她的手。
何微放下筷子，嘴里说着情话似的，
“穆锦，转过来，看着我。”
这话说来虽温和却不软糯，穆锦既受了这其中百般纵容的温柔蛊惑也有些忌惮她。
不情不愿地回转些许，眼睛却还是望着别处，嘴紧抿着。
何微见状，心中也有些微动。起身从后拢住了她肩，轻声道，
“这样就受不了？不高兴？那我该有多委屈？”
穆锦瞪眼，怎么理又跑到她那里去了。
何微却将下巴抵住了她的脸侧，低声道，
“穆锦，我给你找老师，安排实习工作，你从来不领情，还要怨我不怀好意，我该多委屈？可我生你的气了吗？不，我可，舍不得。你看，现在你陪着我，你关心我，我就高兴了，只要你这样，我就高兴了。”
穆锦听着她稚子般的呢喃，僵硬的脖子柔软下来。何微俯下身，轻轻地同安抚似的，吻在了她的脖颈上，这轻吻逐渐升温，何微转过了她的身子，唇也游移而上。
穆锦闭上了眼，手不由自主地攀上了何微的肩。
午后的微风，吹软了生硬的枝条，拂在窗台的嫩叶上，带出细细的窸窣声，好似情人的私语。
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孙梓不常来黏着穆锦。偶尔穆锦去找她，也是见不着人，只见孙婶偷偷地笑，只说和朋友一块儿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