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怕什么?怕什么?你怕什么?
穆锦轻轻地摩擦着桦木地板,一下一下叩击。
“何微。”
“嗯。”
穆锦看着她仰起的侧脸,“今天的事,你都知道,对吗?你带我去那个地方,安排我和我爸爸见面?”
何微转过头看着她,“对,这很简单。”
穆锦看着何微的眼睛,“我不清楚我爸爸和你们之间的关系,可我不想影响到你们,我的意思是,我觉得你今天的做法有些——独断,我也许可以找到一个更适合去见我爸爸的机会,像今天那样,他,他显然被我的出现困扰了,我也有点失望,如果有一个更合适的机会,唉,我今天的表现,真是差劲。”
何微道,“算好了,没临阵退缩,也没丢盔弃甲,应该给你发一枚勋章。”
穆锦嘻笑,伸出了掌心。
何微作苦思状,“这下可好,让我想想,让我想想。”
穆锦也是玩笑,便要把手收回去。
何微轻笑一声,拉住她的手,低头,嘴唇贴下去。
穆锦只觉被羽毛拂过,一个柔腻的吻同印章烙在了她的手背。
齐嘉坐在凉台吹夜风,那天穆帆的话无疑还在困扰着她。
“我那个纯良无辜的姐姐要是知道了你们齐家姐弟这样对穆家下手,该怎么继续把你当推心置腹的好友?哦,我说错了,是亲密无间。你对穆锦有点意思?还想逗她一逗,不会更棘手吧?”
“你说,何微踩她一把,她转个身便忘得干净,你们不过是对早就抛弃她的穆家人落井下石一把,她肯定是不在乎的,这算什么呢?”
??????
“齐嘉,我等你的答案。但,别让我等太久。”
齐嘉看着手机,几次划过那个可爱的号码,却迟迟按不下去,到底是趁机全都向你坦白,得你宽容,还是断绝芥蒂,挥剑斩情丝?要命真是要命,看平日眼也不眨的决断此刻全化作优柔寡断、跋前疐后,齐嘉苦笑,她何时如此为难?
第 44 章
穆锦半夜醒来,发现何微居然还睡在床边的榻上,惊得半响没回过神来。
她也不知怎么就睡了,没想到何微也待在房里没再出去,蹑手蹑脚地从床上爬起来。
何微转了个眠,穆锦被吓住,屏息凝视,背脊沿着墙壁溜了出去。
关上了房门,穆锦大大地呼了口气。
别墅很冷清,也很黑。穆锦不敢乱走动,可更不敢和里面的人待在一块儿,一面脑袋忍不住地下倒,睡意浓厚。
过堂风一阵刮,穆锦觉得手背上汗毛竖起,突然回想起何微贴在自己手背的动作。她记起了穆里光几声小心翼翼的叮嘱,又仔细地回想自己之前与何微说过的话,她这么说,应该没有问题吧。穆锦只觉博弈心惊,连说话都要斟酌万分,拿捏把握,实在不是什么有利身心的事情,可偏偏有人甘之如饴,当作炫技,真真叫她费解。穆锦躺在沙发上,手伸进口袋里,摸索出那张名片,没有光,她看不清上面的字,穆锦想,她得去爸爸那里一趟,可是,怎么避过何微呢?
穆锦又叹息一声,在张张的“劝说”之下,她总算找到一个给自己接受何微的理由,可齐桦明里暗里的提醒,还有爸爸十分紧张的暗示,这都不得不唤起了一遭招蛇咬的旧痛,穆锦胆怯又警醒地刹车叫停。她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那股由何微造成的高压往往能叫她大脑当机,无法思维,可即使她睡着了,穆锦也不能轻松,这样的情况,要在她面前说个谎也是难如登天。
黎明时分。
穆锦不觉在沙发上睡了半夜。趁着何微还没起来,穆锦这才轻手轻脚地回房里躺下,背过身。
何微大概是累了,也睡得很熟,不觉穆锦的响动,待她醒来时,发觉自己身上加了一层毯子,朝床上侧卧的穆锦看去,起了身,轻轻地推了房门出去。
穆锦听到门锁上的声音,又等到脚步声远了,这才翻过身子,四肢展开,□一声,昨晚提心吊胆,根本没睡好。其实正好赖床一会儿,待到何微出去办公,穆锦也能去找一趟穆里光,这是在这边的倒数几天了,她一定要把握机会。
思及此,穆锦又闭眼,睡回笼觉。
何微见一贯早起的穆锦还没起床,也干脆让她多睡会,回了自己房里。
齐嘉这两天也少来骚扰,这是令何微比较愉悦的一件事,虽然她也清楚齐嘉现在的窘境,不过,这于何微来说,也不过是锦上添花的事儿,值不得太高兴。
何微翻阅着手里的东西,一面想着昨晚和穆锦说的几句话,犹有余味。穆锦倒是没有直接告诉她穆里光的那些情况,反倒是自己揽了事儿,听上去挺实诚,可何微不用怎么分辨,也听出了其中的蹊跷,她在隐瞒关于穆里光抛家弃女的不名誉的丑事。
何微摇了摇头,穆锦不能说不孝顺,可只怕也是愚孝,可又能怎么办呢?何微无奈地合上书,既然摊上这么个人,这么点小小的毛病,就得过且过吧,也算作她的可爱之处,未尝不可。
何微又处理了一点公务,等到外快送来,才发觉已经九点半,得出门一趟,见房里的人还没有声响,留下了一张纸条。
穆锦补个觉,没想到真补了挺晚,乍一看时针堂而皇之地指着十,心下惭怍。
匆匆洗漱完,下楼走到玄关处,看见了何微留的纸条。
必胜客的外快包装虽然十分精致,可一看就知分量太大,穆锦没什么胃口,又看了纸条上几个叮嘱的字眼,揉作一团,最后还是收进了口袋里。
穆里光接到了女儿的电话,又知晓她现在“方便”,派了司机把她接到了自己的私宅处。
穆锦反倒没了那天的激动,看着有一座陌生的豪宅,坐都不敢坐。
穆里光这下是铜墙铁壁的心也要发酸发软了,想他那个自小是天之骄子的儿子,精英教育,贵族培养,什么不是精挑细选着好生供养的,和穆锦比起来,完全是不同的命。
穆里光现在是大老板,最不缺的就是钱,甚至齐氏还看着他的投资,可穆里光回过头想想,自己风光以前的那些辛酸事,想到的都是妻女父母的一幕一幕,现在活生生地站在了他面前,叫他百感交集,心中怅惘。好生招待了穆锦,又细细地问了她这些年来的情况,穆里光心中更是发了把酸,这过的是什么日子。
穆锦当然没把和齐桦还有何微的那些事儿说上,可除了这些倒霉事儿,她过得也远说不上平顺。穆里光却没听到穆锦再叫他爸爸,有些失望,却不好说出来。
穆锦自从昨日的失态,早就明了穆里光的尴尬处,她是知情识趣的,再也不说那些不合时宜的话。穆里光出于种种考虑,终不能光明正大地认回这个女儿,可他心里却已经下了决定,要让女儿过上体面日子,而这个,比起承认父女关系就要简单得多了。
穆锦一听穆里光要介绍她直接进事务所,想也没想就回绝。穆里光一提起她的会计职业,又想起了何微的事情,问起她和何微这些人的关系来。
穆锦道,何微是她的上司,平时偶尔关照她,但没有太多的私人交情。穆里光却纳闷了,何微对待自己女儿,怎么也不想是个上司该有的表现,可这话是不能这么和穆锦说的,他旁敲侧击道,何微有没有打算拿她做后备军。穆锦不懂什么叫后备军,穆里光看她这样子,也知道何微那天大概是做样子给自己看,心中松口气,不过还是十分委婉又慎重地告诉穆锦,不能让何微拿住自己的把柄。
穆里光又问她,有没有继续读书的打算。穆锦摇头,她现在正是历练的时候,不愿再回学校,而且她也不是什么读书的料子。这点穆里光却是不同意,他的儿女没有不是读书料子的,又想到从耶鲁毕业的穆帆,心里一阵自豪,反看向穆锦,想给她重新塑造一次的愿望就越发强烈。穆锦不知道穆里光的想法,只是一味回绝。穆里光本来就是亏欠的那一方,也不好强硬地要求,只好另寻办法劝服她。
穆锦告诉他自己还有几天时间就要回老家继续实习,穆里光吃了一惊,虽说没有公开相认的可能,可父女毕竟十多年才见面,原以为穆锦是专程来找自己,却不知道她是顺便来访,心中不免感伤,却不能名正言顺地挽留。穆里光也已经是将近五十的中年人了,穆帆也不能常在左右,加之老婆年轻漂亮,在交际圈十分活跃,心里是希望有个女儿陪着。
穆锦从穆里光那里回来,赶回别墅,何微已经回来,坐在一楼的客厅。
“我们回去吧,穆锦。”
穆锦鞋子还没来得及换,听到她莫名其妙的话,鞋也不换了,“好啊,走吧。”
何微笑了,朝她招招手。
穆锦向后退了一步,“你知道?”
“我知道什么?你想让我知道,我就知道,如果不,我什么都不知道。”
穆锦盯着她看了一会儿,“哦,那随你。”
何微道,“我真不愿意在这里多待一刻了,知道我等了你多久吗?我差点以为你人间蒸发了,这里太危险,就像个磁石,你只是一个小小铁屑,很容易被吸引过去。我们回去吧,穆锦。”
穆锦看着何微把手里的机票折成纸船,一字一句道,“何微,为什么是我们?”
何微把掌心的纸船递给她,“为什么不是我们?还是说,你要告诉我,你的身价今非昔比,有了个富爸爸?打算快活地飞走?”
穆锦蹙眉,随即舒展,眼睛也笑得眯起,推过了何微的手,“自从遇见你,我再不能快活地飞,什么富爸爸?这不是你一手安排的吗?你总在自导自演,我不知道你怎么玩才高兴,可不要用你的劳什子逻辑来胡乱谴责我,放心,这里没什么值得我留恋,我还要早点回去,我的实习工作指不定得泡汤,何司长,还有什么指示?”
何微手里的纸船被拆开,她灵活的手指飞快地将纸船变成一把小斧头。
“昨晚,你睡在这里,我体验了一下午,果然不好受,难怪你今天火气这么大,好了,以后我再也不会擅闯你的闺房了,行了么?我保证,穆锦。”
穆锦摸不透她的心思,从来都不,就好像现在,何微的脸色不好看,却无妨她说着调情似的话。
穆锦不能避免她的干扰,“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不想吵到你,我浅眠。”
何微道,“穆锦,说谎一点也不可爱。你昨晚的话,好像没有说完,一直都不打算续尾吗,可我还在等着。”
穆锦成功地被她绕走,有些紧张道,“什么?我说了什么?”
何微轻笑一声,“你说——你说你想好好过日子,和——”
穆锦心跳漏了一拍,连忙打断,“这个当然,是我的爷爷奶奶了。”
何微专注地看着她,“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穆锦,我说过,说谎一点都不可爱,欲盖弥彰也是。”
穆锦低下头,何微缓缓道,“只差一点点,我就听见了,穆锦,能说完吗?我想听你再说一遍。”
穆锦叹息一声,“何微,我还记得,那天你告诉我猫的故事,这是个惊悚故事,你为什么要讲给我听?是在告诫我,不要学那些愚蠢的猫,受不住引诱?这是你给的忠告。”
何微看着她,嘴角拉直,沉默了一会儿。
“原来,你一直都在怀疑。穆锦,告诉你那只猫的蠢事,只是在坦诚我就是这样看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