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部长蔫儿不唧地着人给罗战送了一笔钱,没说为什么,实际上就是赔付程宇的医药费封口费。罗战毫不客气地收下了,转脸就把钱存到程宇那张存折上,竟然比程宇好几年省吃俭用攒下来的工资还多。
刘晓坤那时候还没弄明白,他爸爸这几年在官场上呼风唤雨耀武扬威见惯了手下人溜须逢迎打恭作揖的主儿,怎么偏偏这么怕罗三儿那个大混子!
罗战年前也没忘了跑一趟清河监狱,去探监可没带着程宇。
他哥就不喜欢他去瞧,不爱见他。
罗战出狱后第一回去探监,等了很久,罗强才出来,勉强点了点头,把送来的衣服和吃的收了,然后就粗声粗气地让他赶紧滚,以后甭再来。
这是第二回去看,罗强似乎心情好些,隔着探监室的铁栅栏,跟罗战多侃了一会儿。
用罗强的话说,监狱里都有一股特别杀鼻子的味儿,就是监狱的味道,人坐牢坐得久了,身上骨子里都会沾染那种味儿,一辈子都洗不掉的。三儿,你坐牢还不算久,能洗掉,以后甭再来了,别让你自个儿身上再沾上那腌臜的味道。
罗战说:“哥你需要什么吃的穿的用的,就跟我说,以前是你照顾我,现在,该我照顾你了。”
罗强却冷笑着说:“三儿,你甭以为老子现在猛虎落涧蹲牢下狱了,就罩不住你了……外边儿有人惹你吗?要是有人欺负你现在一人儿混,给你气受,你告诉我。”
罗战没把饭馆被炸和刘家二世祖来捣蛋这些烂事儿说出来。
自己好歹也三张儿多的人了,还能老让哥哥罩着?
罗战满不在乎地笑说:“没人惹我,也没人敢欺负我。”
罗强根本不信:“我还没躺呢,那几个老家伙能消停?”
罗战昂着下巴:“哥,我现在开好几家连锁店了,混得好着呢!”
罗强静静地坐在那里,头微微地侧着,两道目光狠辣之中又透出一丝沉甸甸的阴郁,剃得光溜只剩青茬儿的囚犯头也掩盖不住眉眼间浓重的戾气,灰白色囚服下是挺直的腰杆和一扇结实宽阔的肩膀,分明仍然是当年横行八大胡同的混子老大。
罗战也挺佩服他哥这种人,在哪儿混都能平蹚,在牢号里肯定也是一特吃得开特能呼风唤雨的大哥,用眼神儿指挥牢里一群小弟团团转的那种。
罗战临走想起个事儿:“哥,豌豆蓉儿,在戒毒所里头呢,给这小子带个话吗?”
罗强眼睛眨都没眨,声音粗粝沙哑:“让他喜欢谁找谁去,甭瞎糟蹋!”
罗战无奈地咳了一声,那小妖精说了,就喜欢咱哥儿俩,咋整啊……
罗强眯缝着眼突然问:“三儿,身边儿有人了?”
罗战嘴角牵出笑容,摸摸脑瓢,难得露出小孩儿似的笑容,点头说:“有了,特好的一个人……以后带来让你瞧瞧有多好!”
罗强最忌讳条子了,所以罗战没敢跟他哥说,咱相好的是个小警帽儿,穿制服的,可帅了!
好事儿还是先掖着藏着两天,别吓着自己人。
跟姓刘的这档子对峙,罗战也没告诉程宇。
他觉着程宇肯定不会喜欢他那样儿,一定希望他与过去一刀两断。可是有些事儿还真不是想断就能断的,事儿找人、事儿赶人得。在罗战心里,程宇的安危永远是最重要的。
56、混混保镖团
罗战对程宇的安全还是不放心,不消停,又想出个主意。
过了几日,什刹海派出所的小警帽儿们,忽然发现派出所附近几条胡同,进进出出的人,不太对劲,多了好几张生面孔,总是在街道上晃悠。
那老槐树底下,那绿邮筒旁边儿,还有那窄胡同墙根儿下,或站,或蹲,或者歪靠着,看起来无所事事,闲着抽烟,或者拿手机打游戏,可就是赖着不挪窝,跟埋伏盯梢儿似的!
小警帽儿们警惕性高,也上去查过身份。
可是这伙人身份证户口簿齐全,既没闹事儿,也不犯法,总不能拦着不准在派出所附近出没。
程宇出门办事儿,也发现后屁股跟了一条尾巴。
他走三步,尾巴往前蹭两步;他停下,尾巴也停下。
程宇实在忍不住了,扭过头,严肃地勾了勾手指,那小尾巴屁颠屁颠地跑上来。
程宇问:“我说你,你谁啊?”
板儿寸小青年马屁灵精得赶紧递烟:“程警官,嘿嘿,我是小火烧啊!”
程宇:“……”
小青年嘿嘿笑:“我脸黑么,他们给我起外号叫糖火烧,您叫我小火烧就成!”
程宇哭笑不得地,操,一听这名字,就知道你们家老大那熊玩意儿,就是个彻头彻尾的吃货!
程宇说:“你都跟两站地了,别跟了成不成?闲得,该干嘛干嘛去!”
糖火烧说:“那那那,那哪成啊!今儿是我值班,我不能旷工的,我要是不盯着您,战哥回头要削我的。”
程宇烦得说:“他饭馆儿里忙着呢吧?去跑堂去,去洗碗去,你们整天盯我干嘛啊!”
糖火烧笑嘻嘻得:“程警官您放心,我们有排班儿的,有值班表,不耽误生意!今儿上午就是我值您这个班,下午就换麻团儿了,我把您安安全全送到目的地,再安然无恙接回派出所,完璧归赵嘛!咱到点儿就收工,绝对不妨碍您干您的活儿、走您的路!”
程宇给郁闷得,尼玛个完璧归赵啊!咱又不是没手没脚,又不是个废物,用得着你们这么保护我吗?!
程宇是不知道,罗战拿他的人身安全当个大事儿,专门为这事儿召集手下所有小兄弟和小伙计,实行三班倒,轮换制,打卡上下班,在后海胡同里给小程警官当保镖,严密盯防企图伺机搞事儿的坏蛋!
罗战吩咐放哨的小弟,一旦发现有人对程警官不利,立刻电话报告总部,召集大队人马保护小警帽儿!
麻团儿武值下午班儿,好不容易熬到小程警官快下班了,竟然瞅见徐晓凡背着小挎包,走进派出所小院。
小徐大夫是去给小程警官复查、换药的。
程宇工作忙,没空儿老往医院跑,徐晓凡就主动过来给他做检查,上药,拆线。
程宇挺感谢的,说:“晓凡,线拆了没事儿了,回头不用来了,谢谢你啊!”
徐晓凡扶一扶鼻梁上的眼镜儿,念念不舍的:“不用谢,程宇哥,我,我,再有几个月就正式拿到学位了,然后,就在北大医院上班……”
程宇由衷地替这男孩高兴:“那好啊,厂桥离这儿也近便,晓凡你挺可以啊!”
徐晓凡才一迈出派出所的门,就被小混子劫持了!
麻团儿武蹿出来,把小徐大夫一把拿下,蛮不讲理地捂住嘴巴,拖到小胡同僻静处。
栾小武攥住徐晓凡两只手腕,按在墙上。
徐晓凡惊慌地挣扎:“你,你,小武,你干什么啊?”
栾小武歪着头:“我说,晓凡凡,又让我活逮着了?”
徐晓凡睁着无辜的眼:“你,你逮着我什么了?”
栾小武坏笑:“小样儿的,你以为我看不出来,刚才又进去跟程警官套近乎去了吧?!”
徐晓凡嗫嚅着说:“没,我才没有呢……”
栾小武:“老实说,你是不是瞄上人家程警官长得帅了?我明白告诉你,程警官是帅,全北京城最帅一个警察,你眼馋吧你?可他是我嫂子,是战哥的人!”
徐晓凡眼神低低地垂下去,袒露出自卑又伤感的表情:“我没,没敢觊觎程宇哥。我知道,他,跟罗大哥好。”
栾小武一看把人家说伤心了,松开了手,用手臂把徐晓凡圈在墙犄角,咧嘴嘿嘿笑道:“今儿你被我当场擒获了,你反正就是心思不正!这事儿,你说,咱怎么办吧?”
徐晓凡:“你,你要怎么样?”
栾小武眯缝了一双小八字眼儿,奸猾地笑:“晓凡凡,我要是把你三番五次跑到派出所小院儿勾搭程警官的事儿,告诉我们战哥,你瞅着他会怎么收拾你?!”
徐晓凡惊慌地摇头:“我没,没有勾搭程宇哥,才没有的!你别,别告诉罗大哥我来过……”
栾小武把两条手臂缓缓收拢,帮小徐大夫整了整衣领,背好小挎包,顺手拨弄了一下挎包上很可爱的Hello Kitty毛绒小挂件儿。
“晓凡凡,你要是想让我帮你说好话,那也成!那……今儿晚上陪我吃饭!我给你做炸酱面吃,八种面码儿的!”
徐晓凡:“……”
栾小武暴露出真面目,唬道:“不吃不行,必须得吃!!!”
徐晓凡毫无反抗能力,只能被小流氓死拖活拽得,给拖去炸酱面馆。
栾小武喜滋滋的,小徐大夫那白白净净的模样儿,软软糯糯的声音,一吓唬就涨红脸,上手调戏起来太好玩儿了,怎么会有这么乖的一个人呢!
他忍不住又在路边儿的冷饮店,买了两只冰激凌蛋筒,逗徐晓凡开心,一人拿一个蛋筒,边走边吃。
他自个儿三口两口就把冰激凌吃光了,干嚼华夫筒。
徐晓凡用舌尖慢慢地舔蛋筒,舔了好久,吃得特别斯文腼腆。边吃边埋头走路,走得像是有强迫症似的,在摆出图案的便道上把浅色方砖隔过去,细心地只踩深色方砖走。
栾小武盯着徐晓凡的吃相儿看了半天。
他摸摸自己圆溜溜像麻团儿似的后脑勺,忽然傻乐起来,心里像幼苗破土,春暖花开,冒出一团团粉红色的泡泡,别有一番蠢蠢欲动的好心情……
炸酱面馆儿的小厨房里,一群白看热闹的小伙计起哄似的吆喝:“哎呦?麻团儿小老板,今儿亲自下厨啊喂!”
栾小武挥舞锅铲:“去去去,没你们事儿!边儿去!”
众人哄笑:“咋能没我们事儿啊?我们都瞧见了,领回来一唇红齿白的小姑娘!”
栾小武追着打:“滚,不许说晓凡凡!你们敢乱说?!”
他还真给徐晓凡凑了八种面码,就连盐水毛豆和金丝蒸蜜豆都拿来凑数了。
一群小伙计围着,大家欢欢乐乐地一起吃面条。栾小武举着啤酒瓶:“来大伙给晓凡干一杯!”
徐晓凡嘴里吸溜着面条,人多的场合怯生生地:“给我干什么?”
栾小武大手一挥:“干一杯祝贺你马上就大学毕业了啊!多牛掰啊,大学生呢!”
旁边人纠正他:“别土了你小武,人家都硕士了!做医生的,大学毕业不够,都是硕士博士!”
还有人插嘴:“还有博士后!”
“哦哦,硕士啊……”栾小武抓头,寒碜地乐了。
他比他家老大的文凭学历高那么一丁点儿,当年混了一张高中毕业证,连大专都没念过,哪懂这些?
徐晓凡脸上浮出红晕,也挺高兴的,举了一杯可乐,跟大伙一一地干了。他在学校里都没什么好朋友,还从来没有同学给他开过庆祝会,庆贺他顺利毕业,做医生了。
冬天天黑得挺早,程宇下班儿出来,大帽檐儿压得低低的。
打开墙角的自行车,还没骑上去,眼角处突然闪出一道黑色旋风!
来人出手攻击程宇侧后方肋下,程宇反应极快,左手拎着车把,左腿猛然出招,一记回旋后踢正中来人小腹!
“哎呦喂——”
罗战发出一声嚎叫。
程宇是留着劲儿的,皮鞋即将接触到对方小腹时突然收力,像花式慢镜头一样,让罗战抱住了他的脚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