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重判,绝不轻饶。
刘晓坤就是在这当口儿上,撞上严打的枪口。
这人原本就劣迹斑斑,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找茬儿想整治他的各路人马其实多了,一直没捞着机会,这回可算是借了网络暴民悠悠之口,把这厮撸下马。
而且这样儿的人满身疮,就怕真查,一查一个准儿。刘公子持有的非法枪械,摸排源头,一下子就查到京城地下某个与海外公司勾结跨国走私军火弹药的黑窝网络!
顺藤摸瓜,抽筋扒脉,牵连了不少人,姓刘的这次算是彻底栽了。
案子拖拖拉拉审了近一年。
刘二代后来被判刑,判了八年,恰好跟罗战当年判决的刑期一样。
这孩子每天蹲在大牢里苦哈哈地啃窝窝头,吃难以下咽的萝卜菜叶汤;稍微不小心打了个响嗝儿,放了个臭屁,都要被同牢的犯人抽打,嗷嗷地哭着喊“爸爸快来救我啊”,可怜见儿的……
刘公子这样儿的人能做牢,也就意味着他的官儿爹也保不住了。官儿爹如果能自保,他一家儿子侄子孙子大姨子小舅子杀人放火横行于世,都有人巴结着主动给他递刀。
当然,这些全部是后话。
罗战那些日子心里一点儿都不轻松。他清清楚楚地记得,刘晓坤拿枪指着程宇时喷的那些话。
刘晓坤说,当初从山上滚下去,怎么就没把你们摔死,算你俩运气好,车祸都没弄死你们!
程宇也是脑子精明的,这话听进耳朵,心里也是疑窦丛生。
刘大少那时被收押进郊区拘留所。程宇凭关系进到里边儿,找刘大少谈。这厮酒早就醒了,知晓自个儿当日酒后失言,闯下大祸了,哪还敢说实话?那是临死的鸭子嘴很硬,死活都不肯说。
罗战也在私下找人打听,当年究竟怎么一回事儿。
他进不去监牢,找不到刘晓坤那三孙子。
他想到了洛杰。
洛杰跟刘公子断续纠缠了好几年,难道完全不知内情?
可是,罗战这会子再给小奶酪儿打电话,就轮到这人拽起来了,不接他电话。洛杰以前三天两头开着那辆红色宝马SUV,在罗战几家店铺门口徘徊,轰都轰不走;现在不来了,寻都寻不见人影子。
72、得知真相
罗战那些天四处打听,开车在大街小巷转悠,找奶酪儿。
黑巷子里的一家地下歌舞厅,人声嘈杂,洛杰被人一脚踹出门口。
这人喝得烂醉,踉踉跄跄得,被一伙人撵上来拿棍子打!
罗战从车里冲出来,大吼着:“干什么呢你们!别打了,别他妈打了,都给我住手!!!”
那几个提棍子的家伙被罗战阎王似的吼叫声吓跑了,丢下破皮流血的人。
天空淅淅沥沥下起雨,雨点子毫不留情地抽打在洛杰身上,一身纯白优雅的衬衫西裤在泥水里滚得污渍斑斑……
“小洛,起来!……好端端的衣服都泡泥汤子里了,洗不白了!”
罗战把人从泥坑里拎出来。
“我他妈早就全身上下里里外外都脏透了!我就是再也洗不白了!你甭拉我,我不用你管!……”
洛杰愤然甩开罗战的手,坐在水坑里,醉醺醺得,目光落魄失神。
“小洛,你睁眼瞅瞅你现在,都成啥样儿了?这算什么啊?”
罗战指着人吼:“你至于的吗?你就不能争口气,活出个人样儿给我看看?是爷们儿就立起来,戳直了!”
“你还说我,你还骂我?!……”
洛杰眼里汪出两团水雾,嘴角委屈地抽搐着:“战哥你现在得意了?你多牛逼啊你?!你把刘晓坤都给扳倒了你现在牛逼上天了!”
罗战叉着腰,瞪着眼:“合着你是怪我呢?怪我废了你的金主儿,挡了你发财路了?”
“我没怪你,我没有!”洛杰声嘶力竭地喊,眼泪突然涌出来,“我讨厌姓刘的我早就想离开他!我说我要跟他分,所以他才打我,他打我啊啊啊——”
洛杰把脸埋在膝盖里呜呜呜哭起来,一张俊脸都哭咧吧了,通红扭曲着,完全不顾及这张脸面。
“小洛,你赶紧起来,去医院把脑袋包一下……”
罗战从身后薅住人,想把这家伙扶起来。
洛杰自暴自弃似的,死活赖在泥水里不肯起来,抬不动。他突然回过脸,一把抱住罗战两条腿,坠在罗战身上,死摽着不肯撒手。
“小洛!……别闹。”罗战沉着声音。
“我不,我就不!”洛杰抱着罗战撒赖,破罐破摔似的。
刘公子如今倒掉了,那一群有钱的狐朋狗友被牵牵连连,查掉不少人。洛杰彻底没了依靠,像掉了魂儿。
跟罗战,罗战进监狱;跟刘公子,刘公子竟然也进了监狱!
洛杰觉着他简直就是这世道上最倒霉催的一个人!老天爷对他不公,为什么就这么千方百计算计他,为什么就不能给他一个安安稳稳能依靠的人!
凭什么?凭什么那个姓程的警察就这么好运气?
那个警察碰巧赶上罗战出狱,跟了罗战罗战忒么的一转眼就发大财了,做大老板了,现如今十几家连锁店地开着,开着新车,住着新房,那俩人是如胶似漆,吉祥如意的一家人,而自己这边儿凄风冷雨,形单影吊!
罗战是癞蛤蟆?洛杰现在觉着自己才是一只大癞蛤蟆!
罗战和程宇那俩人都是白天鹅,两只恩恩爱爱比翼齐飞的白天鹅!
那两只白天鹅忽扇着翅膀,扭动着肥硕的臀部游开了,在碧波湖面上留下两道水波纹儿,连看也不会多看身后的癞蛤蟆一眼……
“战哥我知道你们现在都瞧不起我,都笑话我呢吧!看我现在混成孤家寡人了你们特得意吧!”洛杰薅着罗战的裤子,不放手。
“小洛,你放手。”
“我要是不放呐?”
“你够了,放手。”罗战冷着脸。
“战哥,哥!!!”洛杰狠狠抹了两把眼泪,在大雨里声嘶力竭喊着,“哥我知道错了我特后悔你原谅我一回成吗哥!你别跟那个警察在一块儿!……”
罗战缓缓地,一下一下地,掰开对方的手指:“我跟程宇不会分开,我爱他。”
“你爱他?你怎么就非要跟他在一块儿呢!”洛杰流着泪吼道,“那个车祸还不够严重吗?战哥你差点儿送了命,他也废了一条胳膊不是吗?战哥他跟着你也算是倒了血霉了,你还偏要跟他好!”
罗战那天在瓢泼大雨里揪着洛杰,摇晃着逼问,你这些话什么意思,你都知道什么?!
俩人都像落汤鸡一样,滚成两只泥猴子。
洛杰一把推开罗战,沾满泥水的手抹掉眼泪鼻涕,眸子里射出妒意和忿恨:“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我为什么要跟你说实话!战哥你瞧不起我,那个警察还侮辱我,我为什么要管你们两个人的死活!”
“我爱程宇有错吗?我过不起你了吗,程警官他害过你吗?”罗战两眼血红地吼,“小洛,你跟哥说一句实话!”
“你为什么爱他不爱我?!你爱他不爱我!!!”
洛杰放声大哭着,踉踉跄跄地在雨中跑走,头也不回,不理会罗战的大吼大叫。
程宇的急性胃病已经痊愈,这天偏巧下班儿早,破天荒地主动发短信勾狼:【晚上去你那儿睡,想我了吗?】
程宇还惦记着那天说的话呢,等咱身子骨好利索了,好好准备准备,上你一次。他也渴望罗战的身体。
罗战回信:【最近忙,累了,改天成吗?】
程宇对着手机屏愣神儿,蓦地有些失望。罗战这几天对他突然特别冷淡,莫名其妙地。
果然热恋期过了吗?
还是罗战不像当初追求他时对他那么上心、那么钟情了……
深深陷到感情里的人,都是当局者迷,患得患失,得到了最怕再失去,恩爱过就怕不能长久,程宇毕竟也是凡人一个。
罗战带着一身泥汤子回到公寓,衣服都没脱,一屁股躺进浴缸里,呆望着天花板。
他身心疲乏,不想见人,尤其不愿意让程宇瞧见他这副乱七八糟衣容不整的德性,没法儿跟程宇解释我今天又出去找那谁谁了我问他那件事儿了结果我俩吵起来了巴拉巴拉……
罗战知道程宇最不乐意听旁人提起那事儿。
罗战也知道,废掉的手臂是程宇一辈子永远的痛。即使这人性格一贯要强,从来不在外人面前鸣冤喊疼,罗战明白的,程宇为他付出的绝对不仅仅是一条胳膊,是事业和前程,是一个曾经完美的身体终生无法修复的残缺感,无法弥补的遗憾……
罗战心口上那块久远的阴霾不断弥漫,扩大,沉重的阴影堵在肺腔里让他憋闷得呼吸困难。五年了,他一直只当那是场意外,而小程警官在意外中舍身救下他一条命。
他这么爱程宇,他最怕程宇会受委屈。
如果程宇当年吃的苦受的伤竟然是为他所累,是一场精心预谋蓄意制造的重伤害,罗战自己都无法原谅自己,想掐死自己。
一个人的过去,历史,就像这个人遍身皮肤的蔓延生长的纹路,已经与肌肤融为一体,刮不掉,抹不平,怎么可能让你轻易抛却掉。
如果程宇不认识你这个混球,现在是好好的一个人,戴着小警帽儿,扛着冲锋枪,威风凛凛意气风发的刑警,肩上也几杠几星了,这么帅,这么完美的人……
很多事情,就是陷得越深,越想不通,情深难抑。
罗战窝在酒吧里,跟最亲近的几个兄弟喝闷酒。
杨油饼说:“大哥咋了?您又跟程警官闹别扭?又是因为奶酪儿?”
罗战两眼发直,摇头:“小洛根本不是问题,影响不了我跟程宇铁打的感情。”
杨油饼:“那还能有什么事儿影响您跟程警官?哪天您的小汤圆儿小蛋糕的再跑回来搅和?”
“去你们的!……”罗战红着眼睛,狠狠地搓脸,哑声说,“我觉着自己特对不起程宇,我配不上他。”
栾小武不平了:“您怎么对不起他?怎么就配不上他?”
罗战哼道:“小武,你觉得你跟小徐大夫,你配吗?”
栾小武摇晃着脑袋,认真地说:“论学问是配不上,可是我也挺有本事一个人儿,我还开店赚钱呢,我养得起晓凡!咱就算配不上,但是我如果跟晓凡在一块儿,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儿!……我对晓凡凡是真心的!”
罗战用力点点头:“是,你不会对不起小徐大夫。小武,如果有一天因为你的过错,晓凡他再也当不成医生了,硕士白念了,这么多年的努力付出白瞎了,一辈子就只能当个男护士了,他这辈子事业前途都毁在你这小王八蛋手心儿里了,你怎么办?”
栾小武埋头想了一会儿,不吭声儿了。他觉着自己肯定不会这么毁他家晓凡凡的,可是他忽然理解罗战的心情了。
罗战说:“我现在特难受,我觉着对不起程宇,我都没脸见他。你们都不明白这种感觉。”
罗战给洛杰打电话,洛杰不接,狂打了几十遍,才通上一次话。
罗战冷冷地:“小洛,跟我说实话。”
洛杰回道:“凭什么?”
罗战:“凭他妈的你这些年还叫我一声哥!凭你丫还有良心!”
洛杰:“您还认我这个人吗?在你眼里我有良心吗?”
罗战:“咱现在谈的是程警官受伤这件事,我要知道谁干的,谁是罪魁祸首?!我不会饶